上午十點,老趙招呼大伙起床,他拿出信封分錢,加上昨晚苗七單獨給的一千利是,我這趟的裹尸活賺了三千。第一次賺到這么多錢,我心里別提多美。這時裘紅鶯見我一個人在房里,她得兒一聲就進來了,還把房門關(guān)上,笑嘻嘻的看著我。
我想逃跑,被裘紅鶯攔截了,她滿是可憐巴巴的眼神望著我說,黑子,你是孤兒,我也是單身狗一只,要不我倆一塊搭個灶過日子唄。以后我就是你姨。叫紅姨。
我正納悶晚上只不過做了一個夢,怎么就夢到紅姨的床上去了?我就試探著問,紅姨,昨晚上你睡得香不香?
紅姨一下飛紅了臉,笑得合不攏嘴,黑子,半夜我回去躺下就睡著了,還夢到了你……接著就有個老太太說我命硬克夫,這輩子不能嫁人,說我只有跟著你,才能善終!
我心說如果紅姨愿意搭個灶,那當然美了。我每次回到那個家,別人逢年過節(jié)一家人團圓,熱熱鬧鬧,只有我家,形單影只,連個家人都沒有,不知道有多冷清。
我摸著狗頭想了想,就問,紅姨,你走了,你家人怎么辦?
紅姨見我等于是答應了她,她忙道,黑子,我是白虎,五年前嫁到苗家村,結(jié)婚當晚我男人還沒同我圓房,就跌下樓死了!幾個月后我公公剛說讓我招贅一個,沒想到那男人剛到村里,就莫名其妙掉進糞坑溺死了。從那以后,我名聲壞了,沒人敢要我!
“那你公婆呢?”
一說到公婆,紅姨的眼睛就發(fā)紅,我公婆待我還好,沒有趕我,他倆個是生病去世的。黑子,我在這村里呆著沒意思,你帶我走吧!
看著紅姨可憐巴巴的樣子,我心有不忍了,說紅姨,什么白虎,那都是迷信!那兩個男人怎么樣是他們自己的命,怎么說是你克死的呢?你這么年輕,再找一個吧!
紅姨見我來個大轉(zhuǎn)折,就急眼了,一把拽住我不放,黑子,我都三十五了,怎么找。再說我真的克夫,老太太說,我跟你才合得上八字,因為你命硬!
我遲疑了一下,說紅姨,你才三十五歲,總得找個男人結(jié)婚。這樣你的人生才不會有遺憾!
我再也不嫁人了,不想害人。黑子,我不白吃你的,農(nóng)活、家務活我樣樣能來。我還有一萬存款,以后給你娶媳婦用!
“?。磕愕腻X自己存著,我自己掙錢娶媳婦。”
紅姨兩眼射出豪光道,黑子,那你答應帶我走了?
可是,我家房子破,沒你家的好住。
我不怕。沒房子咱們一起努力,掙錢蓋新房。
我見她說得誠懇,再說我不知道怎么就躺到她床上了,不能吃飽一抹嘴就溜號,還得對人家負責。想著,我點點頭說,就算你跟我走,你要經(jīng)過你的族人同意才行!
紅姨再看我的時候,更加親近了,拉著我的手不放,臉上神彩奕奕,說這個你放心吧,我跟他們打過招呼了。
你族人同意?
紅姨點點頭,嗯了一聲。
我就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說紅姨,那從今后我們是一家人,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你趕緊收拾去吧!
紅姨答應一聲,高高興興的搬行李去了。
老趙進來了,他問我裘紅鶯找我干嘛。
我就竹筒子倒豆子,一五一十把紅姨跟我搭灶過活這事告訴了老趙。老趙聽說紅姨孤零零的,又不能嫁人了,也很同情她。舉雙手贊成。劉鐵柱見我有本事,他再也不敢嘲笑我了。聽說我要帶紅姨走,他連聲夸我講義氣。
我們幾個,開著三輪貨車來到紅姨家。紅姨還怕老趙他們笑話呢,一見他們熱心腸,都來幫忙了,激動得流下了眼淚。
紅姨的家伙什實在是多,大件小件,把貨車裝得滿滿當當。
吃過午飯,告別了東道主,我們四個人就出發(fā)了。
開到唐江鎮(zhèn),劉鐵柱的家就在鎮(zhèn)西,他先回去了。老趙載著我倆,直接送我們到家。我家在距鎮(zhèn)子不遠的杏樹村,就在馬路邊上,十分鐘就到了。老趙現(xiàn)在很器重我了,搬完行李,把我拉到一邊說,黑子,以后我們四個一塊干,不用你下苦力,你只負責趕鬼!
我嬉皮的樂了樂,說老趙,我不適合干裹尸匠,這是劉鐵柱說的。
老趙氣笑道,那個大老粗,他說的話算個球!我是把頭,我說你行,你就行!
“我把丑話說在前頭,以后遇到什么古怪的情況,你們要以聽我的為主。當然,正常的情況聽你的!”
老趙笑嘿嘿,那是當然??隙犇愕?!
打發(fā)了老趙,我?guī)еt姨認了認門,把村里分給我的一畝三分地讓紅姨認過了。家里有女人就是不一樣,我那個破爛的家園,給紅姨一倒飭,煥然一新。
不過我卻高興不起來,半夜里從苗家祠堂飄過的紙花轎,大白天想起來我都不寒而栗。最讓我不能釋懷的是,怎么拉開的轎簾露出了白萍的面影?
上午我借老趙的手機給她打了電話,不知怎么了沒打通。我心里一直有種不祥的預感,無論如何,就算白村長要打斷我的狗腿,我也要去他家看看白萍。
晚上七點多,我騎單車跑到唐江鎮(zhèn),買了一堆禮品,載在自行車上,在車上綁個手電,直奔白萍家。
騎到亭子橋那,天上忽然落下一陣雨來。這該死的梅雨季,天天都下雨。我最討厭梅雨了,每年到這時候,天空總是灰濛濛一片,屋里屋外陰冷潮濕,最是難熬。見雨下得大,我只好在橋頭亭子間避雨??粗鴺蛳潞铀疀坝?,我心頭空落落的。
忽然橋頭震動了一下,我一回頭,看到一輛班車駛上了橋頭。車內(nèi)燈光明亮,我下意識看了車廂一眼,驚喜的看到了白萍。這時候白萍也把腦袋伸出車窗,喊我的名字:“黑子,是你嗎?”
看到白萍活蹦亂跳,我緊繃的神經(jīng)一下子放松,心里說不出的喜悅。趕緊回答道,萍,我要去你家看你!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白萍一聽我要上門,開心得跳起來,好啊好啊,黑子,我在家等你!你一定要來!
“喂,停車……”我想讓司機停下,一起上車去白萍家。哪曉得,那輛該死的班車像趕著投胎,開得飛快,一頭扎進雨中不見了。
突然間我打了個寒戰(zhàn),一回頭就看到一個人站在我面前。這人花白胡子,戴著黑色的瓜皮帽,手上柱著一根拐杖,一看老頭鼻梁上架著墨鏡,我心說這大爺看著像個瞎子。
瞎老頭看著我說,小鬼,你印堂發(fā)黑,怕是難逃血光之災!
我笑笑說,大爺,咱倆是同行啊。我不是道士,但是跟陰陽沾點邊。我說這話,傻子都聽得出意思,是告訴瞎老頭,有災我自己會擋,不勞你操心。
瞎老頭冷哼一聲,開口說就你那點道行,都不夠看!
嗨,瞎老頭說的是大實話,我還真沒好意思反駁。跟苗七家那個下石敢當鎮(zhèn)邪的陰陽師比起來,我充其量只能給他提提鞋。
瞎老頭說話口氣這么大,我也不敢小瞧,就拿手電打了個照面,納悶的開口說,大爺,您是外地人吧?
瞎老頭說,我不是外地人,就住赤江市鬼市一條街,那間瞎老頭冥品店,就是我家了。年輕人,你別誤會,我不是騙錢的神棍!
我心想,既然敢報家門,那我就放心些。開口說,大爺,你說說看,我哪里不對了?
瞎老頭沉吟了一下,開口問我,班車上跟你說話的姑娘,是你女朋友?
我點頭說,是啊,她是我女朋友白萍,是白老大的女兒。大爺這你都聽到了?
我覺得奇怪,剛剛橋頭上除了我,沒看到有人啊。然后就開來一輛班車,班車停都沒停,這瞎老頭哪兒蹦出來的?
別管我怎么聽到了,我告訴你,你女朋友應該不在人世了!
一聽這個話,我憤怒的道,大爺,我剛才還看到她人好好的,你再咒我女朋友死,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瞎老頭不動聲色道:“年輕人,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我叫宋黑子,就是這杏樹村人。”我心說你都自報家門了,我沒做虧心事,沒什么好顧忌的。
“小宋,看你這樣子,白老大肯定不同意把女兒嫁給你。他女兒這么漂亮,要找就找城里的富貴人家!我沒說錯吧?”
“嗯這倒是。白老大恨死我了,說見我一次打一次!”說實話,如果不是擔心白萍出事,我還真不太愿意上白老大的門。去了不是找死嗎?
瞎老頭就露出了詭異的笑容,像是幸災樂禍的說,小宋,這不就對了?白老大給白萍許了城里的人家,白萍死活不答應。白老大強逼女兒出嫁。哪曉得,他女兒是烈女,一時想不開,就上吊尋了短見!
我大怒道:“放屁!我剛剛還見到白萍,再說,我倆感情好,她干嘛要尋短見?!你別胡說八道好不好?”我實在是氣憤難平,要不是說這話的人是個老頭,我早跟他干架了。
瞎老頭見情緒激動,就拍拍我的肩說,小宋,我問你,你跟白萍確定關(guān)系以后,白萍是不是有一年不在家?
“是啊,她去南方做生意。對了,大爺你怎么知道這么清楚?”我越想越不對勁,這瞎老頭又不是算命的,他好像親眼看見了一樣。
瞎老頭冷冷的道:“實際上,就是那一年,白萍就不是人了。你一年看不到她,是她被人收去養(yǎng)了小鬼!”
聽瞎老頭說得頭頭是道,我頭皮都炸立起來。白萍去南方做生意,是去年發(fā)生的事。去年是我過得最痛苦的一年,我一整年都看不到她的人。她跟我只是在電話里保持聯(lián)系,我每次要求見面,她總有理由推脫。直到一年后,也就是春節(jié)過年的時候,我才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