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老趙死死的盯著我看，我開口道，趙叔，我臉上開花了？老趙忙擺手說沒有，你眼圈是黑的，印堂發(fā)黑，是不是沒睡好。
我不置可否的說還好了。
劉鐵柱早猴急著干一票，他沒意見，我當(dāng)然不敢放屁。我們?nèi)齻€，就坐上一輛三輪貨車。趙獨眼自己開車，我和劉鐵柱坐后面的車廂。車廂是露天的，上面擱著兩塊門板、幾把行軍鏟和幾只黑色的裹尸袋。那裹尸袋一看就是自家拿防雨布縫制成的，針腳粗糙，好像隨時會裂脫線。
三輪車從鎮(zhèn)西方向開，過了一座大橋，沿著一條嶇崎的山路向大山深處出發(fā)。一路上，車廂搖搖晃晃，差點沒把我的隔夜飯給搖出來。劉鐵柱身量高大，他倒是嘻嘻哈哈了一路，不斷地撩撥我，拉著我問東問西，我都不愛搭理他。
趙獨眼都聽不下去了：“我說鐵柱，這一路就你話多。”
“趙叔，咱們這趟活，是干什么活啊？但愿不是兇尸。”我趁機(jī)問趙把頭。同時在心里祈禱，第一次出來裹尸，最好不要是橫死鬼，起碼是具完整的尸體。
沒想到趙獨眼一句話把我頂了回來：“多嘴，等下不就知道了。”
貨車越往里開，四周的大山就越高，放眼只見山色空濛，道路兩旁，不時出現(xiàn)幾戶人家，都是土房瓦蓋，掩映在碧綠的山水間。這正是我熟悉的寧靜的鄉(xiāng)村。大約開了半個小時，車子終于在一個叫做苗家莊的村子停下，趙獨眼讓我下車問路，這個時候，他才開口告訴我說：“這次，咱們的東道是一個叫苗七的老漢。小宋，別的不要廢話，你就問苗七家就行了！”
我吭哧走到一戶人家院前，見得院門虛掩，我就探個頭去，見得這家有個大屁股女人抱著娃娃，坐在屋檐下喂奶。我就開口問：“大嫂，請問苗七家住哪？”
不知怎么，那個婦女聽說找苗七，她都不說話，只是死死的盯著我的臉不放，好像在看死人一樣。她臉色陡然大變，抱著孩子一溜就進(jìn)屋去了。走出一個老奶奶，那老奶奶打量著我：“小鬼，苗七家我們不知道。你快走，快走！”怦，關(guān)了院門，把我轟了出來。
我灰溜溜折返說：“趙叔，我問過了，這家死活不說！”
趙獨眼的臉色一下就不好看了，掏手機(jī)打了一個電話。我呢，心里翻江倒海，苗七家肯定不太平，這趟尸活，怕不是什么好活。
不多一會兒，從發(fā)卡彎那兒，一個白發(fā)老漢一路小跑過來了，急火火道：“趙師傅，你們可算來了！就等你們！”
趙獨眼直截了當(dāng)問：“苗師傅，你家苦主在哪個方位？”
苗老漢道：“你沿著這條路往里開，大概十分鐘路程，到水庫邊，點趙星辰的墓，倆口子啊，還有一個叫黃春珠！”說著又是附到老趙耳邊，小聲的嘀咕了一會兒。說得老趙直點頭，苗七塞了幾刀黃紙后，好像很趕時間，掉頭就走了。
我見這老漢面色白得嚇人，如同涂了白油漆，我想提醒下老趙。可是話到嘴邊，不知道怎么開口。
這時夜色即將上來了，趙獨眼生怕天黑不好干活，拉著我跟鐵柱一路狂奔。沒多久就沖上一個陡坡，在陡坡最高處剎了車。我一眼就看到了那支引魂幡，北風(fēng)一刮，發(fā)出獵獵響聲。引魂幡下，有一座大大的夫妻墳，只見青磚做門，墓道也刷了水泥，原來是座新墳。
劉鐵柱眼紅道：“這墓真他媽的上檔次！”言罷，抄起行軍鏟，不由分說就動手挖墳。趙獨眼干習(xí)慣了，也加入了挖墳的行列。
這時鐵柱吼向我了：“喂，你他媽充什么大尾巴狼，快來干活??！”
我猛地一回頭，見他倆個直接挖上了，驚訝的開口道：“趙叔，沒有起靈儀式，直接開挖好么？”
劉鐵柱像是狗被踩了尾巴似的，撲到我面前，一腳把我踢坐在地，開口吼道：“你他媽哪來那么多廢話，我們老師傅，你前輩耶，還要你教？”
趙獨眼也是一副詫異的眼神看著我：“小宋，我們這是幫人遷墳。如果要搞儀式，也是東道搞。跟我們沒關(guān)系，干活吧！”
我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趙獨眼幾個人，行事這么粗魯隨便，不敬鬼神啊。早知是這樣，我才不加入他們！我知道，在這里我說不上話，但我還是固執(zhí)己見：“趙叔，東道是上完儀式，但那是東道的功德。我們是裹尸匠，也要一個儀式吧？”
趙獨眼拉下臉來，虎勢的開口道：“我是把頭，我說了算！我趙獨眼挖了上千座墳，裹尸無數(shù)，也沒搞什么儀式，不照樣把生意搞大了！小宋，這社會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過來干活吧！”
劉鐵柱干脆把我拽了過去，把一只鏟子忤到我面前，開口說聲：“膽小鬼，你沒種來這干嘛？乖乖的，給老子干活！你奶奶個熊！”
兩位前輩師傅把我一頓教訓(xùn)，我再有脾氣也不敢發(fā)了。只好揮動鏟子，加入挖墳的行列。挖著挖著，在我前面三尺遠(yuǎn)的劉鐵柱忽然跳起來，錘子大的拳頭擂了我一拳，氣急敗壞道：“你他媽找死啊，敢拍老子屁股！”
誰特么拍你了，誰特么拍你了？
我定睛一看，只見鐵柱腳下多了一只死鳥，還是只烏鴉！我指了指說：“可能是這只烏鴉砸到你了。”
劉鐵柱大叫晦氣，繼續(xù)干活。
沒多久，兩具黑黝黝的棺材露出了崢嶸。
趙獨眼這才告訴我們怎么做：“這次是開棺取尸，完了把墓子復(fù)原下！”
鐵柱大為不解：“苗七是怎么想的，這么好的棺材一副好幾千，這就不要啦？”
“少廢話，干活了！”
這時候四下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我們仨都戴上了頭燈，強(qiáng)光在黑夜里格外明亮，我見兩具棺材各封著一條狗血畫的黃符，棺材的兩端，各鎮(zhèn)著一只石敢當(dāng)。
我一看大吃一驚，心說媽呀，這可是一座兇墓！看來當(dāng)時的陰陽先生下了一番苦功夫，黃符鎖棺還不放心，把鎮(zhèn)百鬼的石敢當(dāng)都用上了。
我還納悶這大墓好好的，苗七急著為墓主人造新家，究竟是為哪般？要是墓里真有不干凈的東西，那我們開棺取尸，那不干凈的東西不就放出來了？
想到這里，我面色大變：“趙叔，這個墓子不干凈，動不得，我們還是撤吧！”
“撤？小宋，你知道苗七給的報酬多少，六千！”趙獨眼氣笑著質(zhì)問我一句：“還撤不？”
我斷然回答他道：“撤，趕緊撤還來得及！”
“慫貨，你他媽一邊呆著去！別擋了老子的財路！”劉鐵柱就像一條大惡狗，對著我狂吠。只見那丫戴上了白手套，準(zhǔn)備開棺。
見他這樣，我勢單力薄，怕是勸不住他們。飛快打開行李袋，取出一把紙錢，又點了一支香，一邊燒紙錢，一邊念道：“發(fā)子發(fā)孫，入侯拜相！官運亨能，蔭及子孫！大哥大嫂請息怒，我們仨是裹尸匠，來請二位搬新家，打擾啦！”
趙劉二人見我磕頭，都看傻眼了。那個牛高馬大的鐵柱干脆哈哈大笑起來，吭哧上前，把燒到一半的紙錢一腳踢散，連我手里的香也扔了，大笑道：“姓宋的，大黑天你他媽發(fā)神經(jīng)啊。你真以為有鬼，讓鬼現(xiàn)個身，給老子瞧瞧？”
趙獨眼忙上前勸和：“鐵柱，你這樣過份了。小宋是自己磕頭，沒讓你磕！”
“他裝神弄鬼沒事找事，我他媽就看不慣這小子！”劉鐵柱一腳踩到棺材蓋上，三兩下把封在那兒的黃符扯爛了，還要去搬石敢當(dāng)，搬起就扔。我急忙阻止他：“鐵柱，別扔！”
大老粗哪里聽我的，他反過來氣我：“干嘛聽你的，老子他媽就扔了，你怎么地？”說著嘿的一聲，把石敢當(dāng)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我臉都變了，趕緊去護(hù)另一塊石敢當(dāng)。鐵柱也就作罷，拿起鋼釬，吱嘎一聲，把棺材蓋撬動了，釘死棺蓋的長命釘一個個崩脫，發(fā)出一串異響。這響聲憾人心魄。
我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心里默念阿彌駝佛，但愿是虛驚一場。實際上，從小到大，我也不太相信世上有鬼，因為沒見過。
怦！
我才走了個神，說話間笨重的棺蓋就被鐵柱一人搬了上來。我打個激靈，瞬間三道強(qiáng)光同時照向了棺內(nèi)。張眼就見黃春珠的遺體靜靜的仰睡棺內(nèi)，她的臉居然沒有一點衰敗的跡象，面容姣好，豐滿的雙頰勻上了厚厚的白粉，杏口涂著胭脂，紅艷艷的，栩栩如生，活脫是剛睡著了一般?？茨樉椭溃笆莻€年輕漂亮的姑娘。
更讓人驚訝的是，這個黃春珠身上穿的不是壽衣，而是大紅的嫁衣！
看來，黃春珠跟苗星辰配了冥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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