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希望你能接受這個事實……”林老頭的聲音從未變得這樣低沉,他走到我跟前,遞給我一樣東西,并沒有看我,但他額前那灰色發(fā)梢被吹得凌亂,顯得有些滄桑。
他正為失去一位知己戰(zhàn)友而悲傷,而我,正為失去世上唯一一個親人而悲痛,誰比誰更可憐!
林老頭給我的是周家祖?zhèn)鞯挠衽澹瑐髂胁粋髋?,我跟三叔是周家最后的傳人,叔侄兩代,周家唯一的血脈。這塊玉佩一直留在三叔身邊,如果不是有什么意外,這塊玉佩絕對不會離身,現(xiàn)在,這塊玉佩由林老頭親自交給我——周家唯一的女娃,只怕,三叔是真的遇到不測了。
官方的鑒定是我三叔死于自焚。唯獨留下這塊玉的原因是,這塊玉水火不容,燃燒了整整一晚,除了那根紅繩子沒了外,玉石外層多染了一層灰以外,其他沒什么過多的變化。
我變得郁郁寡歡,十年前我父母死于非命,有個算命的老頭來到我家,說我叔叔也活不到40歲,因為我這丫頭是天煞孤星,害人害己。三叔離世當天,恰好離他40歲生日還有三天。自三叔去后,我便開始整夜整夜做噩夢,常常夢到三叔在周家宅子外面和周圍轉來轉去,就是不進門。而每次醒來,我臉上總是冰涼冰涼的,是剛剛流下的淚水。
我是一個對求生欲特別強的人,所以當我身邊的人一個個相繼離去時,我仍堅強地活著。而我現(xiàn)在這樣的狀態(tài),顯然不能好好工作,身為林老頭助理的我,意外得到了他的赦免,他難得仁慈地放我半個月的假,讓我好好調整心情。
有一天,我剛好在院子里百無聊懶地澆玫瑰花,聽到有人在敲門,砰砰!聲音有點輕,敲了一下又沒有反應了。我正打算回屋,卻又聽到敲門聲,心里有些惱怒,是誰這么不懂人情在亂敲門!一大早擾人清夢。
我提著花灑去開了門,聽到聲音:“敲的這么用力,可算是開門了。”此刻還是清晨,我一身白色睡裙,就這樣沒有形象地出現(xiàn)在蘇冶面前。
蘇冶顯然是被驚到了,看著我胸前的視線很快便轉移,連聲說抱歉,下次再來拜訪。我立馬叫住他:“有什么事,快說!”
事實是,一周以來都沒看到個人影,我實在悶得太無聊了,好不容易逮到一個,起碼能說說話也行。
“有些事,我想可能有必要讓你知道。”蘇冶猶豫著說,低著頭,臉有點通紅。我看著他可愛的樣子,噗嗤一笑,道:“進來吧。”這是三叔去后我第一次笑。
蘇冶是我的同事,只是他是警察,而我是警察助理,三叔事發(fā)當天,他是其中一個目擊證人。
我?guī)еK冶走進了這座空曠的老宅子,蘇冶的腳步一直很慢,東看看西看看,顯得有些不自在,卻又忍不住一覽無遺。其實這是一座還算古樸的宅子,像屏風,褐紅漆欄桿,小花園,很多類似的古老東西都保留了下來,毫不夸張地說,這座老宅申請世遺也不是沒有可能,曾經也有收藏家欲花重金將這座老宅買下,還是被我三叔拒絕了。這座宅子三叔在時修過一次,以后……以后我一個柔弱女子還會去修么……
“這里環(huán)境真好,真安靜。”蘇冶連連贊嘆。
我苦笑了下,“人都沒了,能不安靜么。”
“對不起。”
我給他倒了杯茶,“你要說的是什么事?”
“我懷疑周警官是被東西害死的!”
他這句話直接讓我停止了倒水的動作,停了幾秒鐘,我才恢復正常:“你在自相矛盾么?”
“我是說真的,你相信這個世界有異界的存在么?”他道。
“你瘋了!”
“你聽我說完。”看他深沉表情,不似在開玩笑。
“當時組織派周警官出去調查線索,特別加派一個助手,而且要求很特殊……”他欲言又止。“什么要求?”
“助手必須是,是處……男。”說的我臉也莫名發(fā)燙。其他警員據我了解大多有妻室,蘇冶是新來的,我了解并不多。
“撇開這個不說,就說此次令全市聞風喪膽的碎尸案吧。此案件發(fā)生在市中心大廈十四樓,也許此前你對此案件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市中心大廈,各種設施齊全,而調出的錄像里面,除了看到室內男人舉著刀追趕妻子的過程的一段,很快影像便被切掉,接下來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奇怪的是,根據電腦顯示,當天整棟樓的攝像設備并未出現(xiàn)任何異常,這是其一。”蘇冶講故事,的確煞有介事的樣子。
我看著他,連連犯困,我終于知道神經病是怎么來的了……都是自找的,室內總有攝像頭找不到的地方,你當攝像頭是神吶!
“然后呢?”我問。
“然后就是周警官了……”
我心一緊,示意他繼續(xù)說。
“那天我跟周警官一路直奔市中心大廈,說來奇怪,素來以沉默寡言而聞名于警局的周警官那天顯得很健談,比如問我今年幾歲,有沒有對象,還說要給我,給我介紹對象……而后又囑咐我到了現(xiàn)場一定要按他的意思去做。”
我看著蘇冶,眉毛一挑,敢情是拿我三叔當幌子,別以為我不知道,等你講完我再收拾你,臭流氓!“嗯哼!”我輕哼。
他沒有理會,繼續(xù)道:“那天我覺得周警官高了很多,以他的個性,斷不是這樣的作風,那天,他笑了很多次,連我,都覺得,他是不是受了刺激了,完全不著調啊。”
“別詆毀我三叔!”我沒好臉色給蘇冶。
“好吧。當時我們準備了該準備的設備,我卻意外發(fā)現(xiàn)周警官多帶了一些奇怪的玩意,比如糯米,香紙這一類的,當時我并沒在意,可能那里剛剛出事,帶點東西去祭祀,也算是一種尊重。之后,我跟周警官同乘一輛警車出發(fā),因為周警官要求特殊,所以,出行只有我們兩人。
我跟周警官來到現(xiàn)場,撲鼻而來的就是一股腐重的尸臭味……現(xiàn)場已經被封鎖,除了之前已經取樣的物證,其余還保留得完好無損。周警官進入室內,第一句話就是,有東西來移位了……”
蘇冶說話的臉色有些凝重,我則不以為意地喝著牛奶。
“我很奇怪地問周警官什么東西?里面不是好好的么,怎么移位了?周警官卻沒有理會我,而他帶來的那些小玩意終于派上了用場。他把香紙點燃后,卻走到了里面的廁所門口,廁所門是關著的,他示意我去開。”
“然后呢?”我問蘇冶。
“我一抓把手,門紋絲不動,而門根本就沒有鎖死!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有把門打開,感覺里面無形中有人在跟我對抗。”
聽你這么說挺有意思的呀,我笑笑!不過笑的有些尷尬,因為印象里,三叔不是這種玩把戲,搞旁門左道的人。你大老遠跑來是跟我講故事?重點呢?我又問蘇冶。
“你說的重點來了。”蘇冶接過我的話,“周警官把香紙點好放在廁所門前,又在地上撒了些糯米,嘴里念叨了幾句,然后再讓我去開廁所這扇門,神奇的是,門一推就開了。一陣陣令人惡心的臭味迅速彌漫整個現(xiàn)場。
你去馬桶那看看,看有什么新發(fā)現(xiàn),周警官一面看著廁所的陳設,一面吩咐我道。我捂著鼻子走近馬桶,愈發(fā)覺得無法忍受,原來這里就是臭味之源,我把馬桶蓋打開……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樣。”蘇冶說到這,意外停了下來,他喉嚨動了動,又很不自然地拿起桌上的水,大喝了兩口。
“然后呢?”我催著蘇冶。
“周警官就讓我小……解……我按照他的意思,然后看到馬桶里有一樣黑乎乎的東西慢慢浮了上來……”說到這蘇冶又停了!
“你看到了什么?”我盯著他。
“是,是一個女人的……且呈三角形,切割得近乎完,完整,不得不說,兇手已經變態(tài)到人神共憤……”蘇冶說這句的時候,頭低低的,而我,此刻臉漲得通紅……一個男人在女的面前講這些,我忽然覺得蘇冶好鄙俗。“別再說了,你走吧……”我氣得站了起來。
“你聽我說完,小墨!”蘇冶也站了起來,“也就是這刻開始,我才對周警官有所懷疑。當時我嚇得轉身逃跑,周警官便很不客氣地讓我出去,好像我發(fā)現(xiàn)了他什么秘密似的,我出去以后,周警官立馬關上門,隨后發(fā)出很張狂的笑聲,聲音完全變調……我個人其實一直對周警官很崇敬的……”
我搖搖頭,莫名感傷,從小到大,我對三叔也是很敬佩的……
“更詭異的是,我出去不到一分鐘,周警官便出現(xiàn)了異常,只聽到他在里面喊了句,來吧!帶我去吧!這就是你們想要的!然后我便聞到一股汽油煙味,吱呀一聲,門突然自動開了,周警官背對著我,我看到他正用打火機點燃自己的面部,等我反應過要沖過去阻止他,嘭的一聲,一團火焰向我撲過來,事情發(fā)生得太突然,我本能地撲倒在地,根本無力去救周警官,當時我的視線意外變得模糊起來,腦子昏昏沉沉,只能隱約感覺到前面一團大火,一個漸漸變高變大的人影在火里不停地跳動,隱約聽到一個男聲,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顧小墨,小蘇。之后又聽到一個女人尖銳凌厲的聲音,我要殺了你侄女……讓周家斷子絕孫……”
“最后,我暈倒了。”蘇冶講完了。
真是意外的結果啊……
我豈會輕易相信蘇冶的鬼話!這家伙越說越離譜,當天他是見過我三叔最后一面的人,死無對證……現(xiàn)在知道我三叔不在了,瞎編這樣的故事裝神弄鬼,又想趁火打劫打我的主意?蘇冶,我周墨可沒這么蠢!說實話本來對他還是不喜不厭,現(xiàn)在是徹底惡心到想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