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空虛散人在念完這句后就安靜了下來，像是在等待著什么。
才過了沒一會，我就看到他那蒙在黑布底下的身體忽然一個激靈，顫抖個不停，簡直抽風了一樣。
突然，空虛散人的后背一彎，嘴里悶哼了聲，像是被一個看不見的什么東西給騎在了肩膀上，不堪重負。
唰！
這時他身上覆蓋著的黑布被毫無征兆的一把扯掉，露出了那張滿頭大汗的臉，只見空虛散人急忙端起身前的那碗鮮血喝了一大口，然后朝著前方的空氣中使勁一噴！
那噴出的血霧散開后落下，竟然在地面上隱約勾勒出了一些模糊的圖案。
我剛看了一眼就感覺心里發(fā)怵，因為那些圖案……居然是幾個腳印的形狀！
我心說，這還真他媽的是犯邪了，地面上怎么會憑空多出來幾個腳印呢？這種情況實在太驚悚了，我縮了縮脖子，也不敢再去瞎琢磨了。
檀香燃燒的很快，到了這時候，眼瞅著已經(jīng)下去半截了。
而這時空虛散人才對我招了招手，讓我扶他起來，我過去剛一抓住他的胳膊，就大吃一驚，因為這老禿驢的身體軟的讓我感覺就像是在抓著面條一樣！
“快快快！扶我過去，必須要盡快把那些買命金符給燒掉！”
空虛散人一邊望著不遠處地上的那一摞暗紫色的符紙，一邊語氣急切的說著，在我用力的攙扶下，他才艱難的走到那里，俯下身把符紙放在一個盤子里后點燃起來，只眨眼功夫，符紙就變成了一堆灰燼。
接下來，他又來到魏胖子泡著熱水的大木桶旁，將那些灰燼全部倒進了水中，霧氣蒸騰，我嗅了嗅鼻子，發(fā)現(xiàn)那些被灰燼染成烏黑色的水，散發(fā)出一股很酸的怪味兒。
到了這時，空虛散人才稍微松了口氣，他從手中拿著的那串佛珠上，頗為肉痛的扯下一顆，塞進了胖子的嘴巴里，讓胖子含著它閉眼睡上一覺，然后他就示意讓我和他一起躲到了外面。
小茅屋其實是連在一起的兩間，胖子在睡在里面，而空虛散人則讓我攙扶著到了另外一間。
空虛散人有氣無力的讓我去幫他拿根煙來抽，我按他說的位置去找，果然沒翻幾下就找到了，我拿在手里一瞧，嘿，這老禿驢的檔次還不低，居然是玉溪。
空虛散人靠在房門邊，整個人像是力氣全被掏空了一樣，就連抬起手都很費事，見他這模樣，我索性就動手給他點燃了一顆，放到他嘴里，然后他給我投來了一個贊許的眼神。
他告訴我，能做的都已經(jīng)做完了，而接下來，就只需要等待了。
我一瞧空虛散人那架勢，就知道肯定是個老煙槍了，只見他叼著煙吞云吐霧的，表情愜意的像是馬上快要飛升了一樣。
我倆就背靠著木墻，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他在簡單了解過我的學生身份后，就沒了興趣，說著說著又開始聊起自己的過往經(jīng)歷來。
他不說我還不知道呢，一開口還就真嚇了我一大狗跳，因為據(jù)他自己透露，他今年居然已經(jīng)有近百歲的高齡了！
“臥槽，這個?？烧鎵驅诺模先思医^逼是神仙下凡呀，簡直煥發(fā)出了第二春，一百歲了還這么生猛有活力？”
我對他伸出了大拇指，咧嘴笑著說。
因為我知道這老禿驢經(jīng)常滿嘴跑火車，說的話多半都不太靠譜兒，可不能全信，只把它當成個解悶的故事來聽聽得了。
“一邊兒去，你個小毛孩子能懂什么，愛信不信。”
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心思，空虛散人撇了撇嘴巴也就沒再繼續(xù)吹牛逼了，而是話音一轉，開始說起了他和金萬良以前的事情。
我一聽空虛散人提到了二爺，頓時就來了精神，連忙豎起著耳朵湊了過去。
聽著他說出的話，我才知道，原來，二爺在年輕的時候還是個知青分子，他當時隨著下鄉(xiāng)大部隊一起前往陜西省一個叫周安縣的地方來參加生產(chǎn)勞動。
那時候的二爺，時刻把茅主席的名言掛在嘴邊，因為太年輕氣盛，就本著破除四舊（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的崇高思想，伙同一幫年輕人到處去批斗封建迷信和地主階級。
但就這樣問題也跟著來了。
在有一次打擊迷信批斗一個極其頑固的老神婆的時候，沒想到那老太太卻趁夜里偷偷的跑了，得知到這情況后，以二爺為首的十幾個憤青，當時就不干了，愣是穿上衣服連夜一路追到了附近十幾里遠的深山內(nèi)，最后在一個豎滿墓碑的亂葬崗中逮到了她。
當時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因為大家著急來追這老神婆猛跑了一路，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好幾個同志都快被尿給憋壞了，大家湊頭一商量，覺得破除迷信必須要從自身樹立典型，得，這里是塊亂葬崗，正好，想尿的就直接在這里隨便找個墳頭放尿吧！
沒想到那老神婆一聽這個，立馬就嚇得渾身直哆嗦起來，說可千萬使不得！但她已經(jīng)被五花大綁了起來，那害怕的表情也只是引來大家的一陣哄笑。
二爺還特意找了個隆起老高的墳包去撒尿，尿完后提上褲子就挺得意的帶著大家伙回去了。
可沒想到才沒過幾天呢，就被人通知他，隊里有幾個同志莫名其妙的死了，二爺聽完名字后，當時就嚇得腿軟了，因為那幾個同志竟然全他媽的是當時跟自己去綁老神婆的年輕人！
在了解到他們的死狀莫名其妙后，二爺也有些擔心，但總歸還是抱著一絲僥幸心理。
直到又過了兩天時間，二爺才徹底被嚇毛了，因為在夜里，他經(jīng)常能聽到有人在哭，而等到早上醒來后也覺得渾身不舒服。
遇到這種情況，二爺越想越覺得害怕，于是也顧不上迷不迷信了，就找了個機會偷偷去問那老神婆該怎么辦。
不料老神婆對這事唉聲嘆氣的，也毫無辦法，但是卻告訴了二爺一個地方，讓他去太白山深處找一位奇人。
“那奇人就是你唄？”
我隨口問了句，就見空虛散人似乎對被我打斷話有些不滿，他輕吐出一口煙霧，摸著胡須，高深莫測的搖了搖頭繼續(xù)說道，
“小毛孩子急什么，聽下去不就知道了。”
我哦了一聲后，就不再插嘴了。
二爺在山里轉悠了好幾天，終于找到了那位奇人，那人果然是有大本事，在大概問了下二爺?shù)那闆r后，當天夜里就讓二爺帶他前去那片亂葬崗，找到了那個當時被二爺澆尿的墳頭，只見那塊墓碑上刻的名字叫苗翠翠。
奇人和二爺說，想要活命的話，就在這墳前跪下認錯，磕幾個響頭，看人家能不能原諒你。
二爺聽完后噗通就跪下了，嘴里直念叨著，苗翠翠姑娘呀，我真不應該撒尿埋汰你啊，我他媽的就是個混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就饒了我一條小命吧……
二爺一邊痛哭流涕的說著，一邊狠抽自己大嘴巴，抽的臉都腫了，這時候他聽著墳地里吹過的陰森風聲，都覺得像是有厲鬼在叫，差點就快嚇尿了。
沒想到那位奇人看了一陣兒后，就把他給拉了起來，笑著說，小知青同志，其實那女鬼早就被我用祭符給趕走了，讓你在這里跪下認錯，是想提醒你，別自己不懂的東西就覺得根本不存在，這世上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哩。
二爺半信半疑的點著頭，然后在道過謝后就和那奇人分開回去了。
一直過了好幾天，二爺在確定自己真的沒啥問題后，才對那位奇人的手段感到嘖嘖稱奇，開始動了想跟著他學點本領的念頭。
再后來，那奇人一聽二爺竟然想拜他為師，就連忙謝絕，但卻把二爺推薦給了當時他自己的師父，也就是空虛散人。
“就這么完了？”見空虛散人沒再繼續(xù)講下去，我就問他。
“嗯，完了。”
“可是，那枚玉片又是怎么回事呢？我怎么總感覺它背后好像也有些什么故事。”
二爺?shù)泥嵵貒诟篮涂仗撋⑷艘姷接衿瑫r的那種奇怪反應我當然沒忘，所以也就想趁機了解一下。
我這話剛一說出口，卻見到空虛散人的臉色忽然變得難看起來，他皺起眉，居然一改之前的和藹態(tài)度，很沒好氣的對我說，
“哼，什么玉片不玉片的，不該是你操心的事你就別瞎問！”
我被他突然嚴肅的情緒給弄懵了，張了張嘴，也不知說什么好，而他似乎也察覺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鼻子里喘了聲粗氣，就把話題一轉，對我說道，到現(xiàn)在時間也差不多了，該進去瞧瞧那小胖子怎么樣了。
我們剛走進屋子，就看到魏胖子已經(jīng)醒過來了，正在坐在木桶內(nèi)，面色緊張的檢查著自己的胳膊呢。
我問他情況怎么樣，胖子就抬頭沖我一樂，興高采烈的說，哈哈！星子你看，媽了個巴扎嘿的，老子胳膊上剛才的那條黑線已經(jīng)沒有了！
我聽著也松了口氣，但卻見到空虛散人幾步走了過去，伸出一根指頭放在了胖子的嘴前。他讓胖子全力吸進一口氣，再使勁吹出來。
我不明白這又是什么意思，但見到胖子全部照做后，那空虛散人的眼睛就微瞇了瞇，嘆著氣說，看來這次續(xù)命的結果比理想中還差了點兒。
見他露出這副苦惱的臉色，我心里也沒底兒了，急忙就問，差點？究竟是差了多少？
問完后，就見到空虛散人又比出了那個萬惡的剪刀手，語氣無奈道，
“二十年。”、
“本來我的意思是打算給他續(xù)五十年陽壽的，可沒想到結果會這樣，看來是它們不同意啊。”
它們又是誰？空虛散人沒有說出來。不過我一想到它們竟然連陽壽這種虛無縹緲的存在都能隨便借來借去，就感到一陣驚悚。
“??？??！那我不是就只剩下三十年能活了嗎！哎呦喂！星子你說我該怎么辦吶，我他媽的現(xiàn)在連日天操地的心都有了！”
一聽空虛散人的話，胖子就被嚇得尖嚎了一聲，滿臉都是驚慌。
看著胖子的樣子，我也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了。
“煩死了，閉嘴！你慌個屁！”
而就在這時，一旁站著的空虛散人陡然沉喝了句，那響亮的嗓音立馬就把我們倆鎮(zhèn)得愣了一下，
“如果不是老夫答應救你，說不定你早就死了，現(xiàn)在白得了三十年的陽壽還在呼爹喊娘的，你小子想干嘛？用不用我再替你把陽壽給還回去？”
深深的瞪了我們一眼后，空虛散人就轉過身，背著手往外走去，一邊走還一邊嘴里說道，
“把心放在肚子里吧。等明天大清早我就帶你們下山去一個地方，既然老夫說過會保你們的命，你們倆就肯定死不了，哪怕是閻王爺來了都不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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