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早已化成骸骨,目測沒有一千具,也有八百,整整齊齊的擺放在洞窟的四周,一個疊一個,像是堆積的物品一樣。由于洞窟濕氣太重,大部分骨架呈現(xiàn)出暗黑色,像是發(fā)了霉一樣。除了這些駭人的骨架之外,洞窟里還彌漫著一股怪味,起初我還以為是瘴氣,但很快就察覺不對,因為這股味道異常濃烈,像極了臭魚味,哪怕是臉上帶著‘尿布’,這味道仍舊直往鼻孔里鉆。
僅僅過了幾秒鐘,我就感覺大腦嗡嗡作響,眼前直冒金星。
意識到不妙,我趕緊捂住口鼻,嘀咕道:“這些瘴氣怎么這么烈,連尿都不管用了?”
結(jié)果我剛說完,站在我身旁的季當(dāng)千就發(fā)出一聲悶哼,腳下一滑摔倒在地,捂著肚子一個勁兒的干嘔。
還沒等我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劉蕓便嗓音顫抖的嬌喝一聲:“不好,是磷化氫!快出去!”
我雖然不知道啥是磷化氫,但看到劉蕓反應(yīng)這么大,就知道肯定是非常危險的東西,趕緊拖著季當(dāng)千退出洞窟。隨著臭魚味消失,身體的不適立刻減輕不少,我問劉蕓到底是怎么回事,劉蕓眉頭緊鎖,說是那些人骨的問題。
人的骨頭里含有一定量的磷,隨著時間的累積,這些磷會被釋放出來,生成磷化氫,因為燃點很低,通常情況下會很快燃燒掉,也就是俗稱的鬼火。但水墓里的濕氣太重,這些磷化氫無法自燃,全都浮在空氣中,且毒性要比瘴氣猛烈的多,只需要吸入一丁點就能要了人的命。
我們想要進(jìn)入洞窟,就必須先把里面的磷化氫清理干凈,唯一的辦法是讓洞窟里變得干燥??善话鸦鹁湍芙鉀Q的事兒,卻把我們難住了,因為這水墓里壓根就沒有能夠燃燒的東西,就連水女的頭發(fā)都是濕漉漉的,根本無法點燃。
我們經(jīng)歷九死一生來到這,連土龍和水女都擋不住我們,結(jié)果被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骷髏架子給攔住了,心里相當(dāng)窩囊。最后實在是沒了轍,我只能將希望寄托在甄甫玉身上。
“甫玉,你有辦法嗎?”
“沒……沒有。”
聽到這回答,我心里一陣失落,而就在我準(zhǔn)備另尋它法的時候,卻無意間發(fā)現(xiàn)甄甫玉眼神閃爍,一直在躲避我的目光,這明顯是說謊話才有的反應(yīng)。我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這丫頭明明是個千年古魂,見識閱歷何其的豐富,可說謊的時候卻像個孩子一樣,滿臉的不自然。
我故作生氣,盯著她也不說話,沒一會兒她就受不了了,稍稍有些結(jié)巴道:“相公,甫玉的確是有辦法,但這個辦法對你太危險了,甫玉不想說。”
危險?自打我當(dāng)了出馬仙,有哪天不是把腦袋掛在褲腰帶上過活?我早已經(jīng)破罐子破摔了,就算是這一秒就翹辮子嗝屁,對我來說也只不過是從出馬仙的詛咒中解脫罷了。
在我一再追問之下,甄甫玉終于不情愿的開口,說想讓洞窟變得干燥,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將里面的濕氣全部吸走,這一點她可以辦到,但需要上我的身,用我的身體當(dāng)濕氣的‘儲存罐’。而吸收濕氣就無法避免陰氣的介入,一旦陰氣超出了我能夠承受的極限,無疑是致命的。
雖然這關(guān)乎生死,但我卻沒有絲毫在意,反而坦然一笑:“死亡,在某種意義上來講,對我反而是好事。”
甄甫玉眉目微顰,眼神變得落寞和惆悵,幽怨道:“相公你只顧著自己痛快,難道就從不會替甫玉想一想嗎?朝夕相處十幾年,難道甫玉對相公一點都不重要?”
我一直以為,我死了以后,大不了會和甄甫玉一樣變成鬼,擺脫了肉體的束縛,反而會神仙眷侶??烧绺τ駞s澆了我一盆冷水,說出馬仙的一生都和通靈有關(guān),雖然對靈魂的感知力會變得非常強(qiáng),但卻極損陽德,一旦死亡,靈魂會立刻飄向九幽酆都。到那時,我不光再也見不到甄甫玉,還會徹底忘了她,就像生命里從未出現(xiàn)過這個名字。
我倆雖人鬼殊途,但十幾年的感情,絕不是能夠輕易割舍的。我心里大罵,這狗屁出馬仙真是百害無一利,要是有來生,我寧可去當(dāng)鴨子也絕不會再當(dāng)出馬仙。
一旁的劉蕓不斷催促我,季當(dāng)千也緩過勁兒來了,在等我拿主意。我跟甄甫玉四目相對,心里說不出的壓抑。人這輩子總是要做各式各樣的選擇,遇到傷心事,選擇哭著笑,還是笑著哭。遇到難題,是急流勇退,還是勇往直前。
甄甫玉輕咬嘴唇,看著我,一字一頓道:“相公,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立刻帶你離開這里,讓你平平靜靜度過這一生。”
“像狗一樣活著?”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甄甫玉眼睛中出現(xiàn)一些閃爍,我知道這話傷了她的心,但她卻仍舊抱著最后一絲期待:“難道你就不能自私一次,為你自己而活,更是為了我而活?”
我微微一笑,盡量掩飾心中的悲哀:“自從我當(dāng)了出馬仙,我就已經(jīng)失去了‘自私’的本錢。”
我知道甄甫玉為了讓我活下去,肯定會想方設(shè)法的幫我續(xù)命,但我道行淺薄,偏偏又吸收了太多的陰氣,陽德大損,就算她傾盡全力,又能讓我活多久?三年?五年?我雖不是什么志向遠(yuǎn)大的人物,但作為一個男人,我絕不會把有限的生命浪費(fèi)在等待、徘徊中。像秋蝶那樣,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翅膀逐漸凋零,卻無能為力。
甄甫玉微微閉上眼睛,輕吸了口氣:“相公,你從未認(rèn)過命,對嗎?”
這話像是一根針,狠狠的刺進(jìn)我的心里,短暫的沉默之后,我輕聲說道:“我只是想看看,我能走多遠(yuǎn)。”
甄甫玉睜開眼睛,哀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堅定,重重一點頭:“既然這是相公的意愿,那甫玉就一定傾盡全力幫你。”
“為什么?”
“因為你是我的相公。”
自出馬以來,我就像是走在鋼絲上的瞎子,頭上是烏云密布,腳下是萬丈深淵,未來一片黑暗??烧绺τ襁@簡單的一句話,卻讓我撥云見日,昏暗的內(nèi)心中涉入一道曙光,心里暖意十足。
“開始吧!”
甄甫玉上了我的身,在我的要求下,開始吸收洞窟里的濕氣,除了身體涼颼颼的之外,并沒有什么特殊的感覺,也不知道是我真感覺不到,還是因為有了甄甫玉的陪伴,而變得根本不在乎。
一直呆在我旁邊的劉蕓立刻感受到洞窟的變化,趕緊拿出打火機(jī),不斷嘗試著引燃洞窟里的磷化氫。當(dāng)一團(tuán)藍(lán)色火焰在洞窟中燃起的剎那,甄甫玉立刻停止,等她一離開我的身體,濃烈的濕氣和陰氣煞的我頭暈眼花,身體發(fā)虛,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地。
足足花了半個鐘頭,我才緩過勁兒來,沖甄甫玉咧嘴一笑:“看樣子,我的終點不是在這。”
甄甫玉微微一笑,笑的很苦澀。
等我從地上爬起來時,劉蕓已經(jīng)把磷化氫清理的差不多了,那股難聞的魚臭味也消失不見。不過劉蕓說只要這些骸骨還在,磷化氫就會繼續(xù)往外滲,所以不能長時間在洞窟里逗留。因此,一進(jìn)入墓室,我們就目的鮮明的尋找墓門,結(jié)果找了半天愣是沒找到。
看著四周密密麻麻的骸骨,我一陣犯嘀咕:“難道墓門被這些骸骨給擋著了?”
于是,我們?nèi)齻€分頭扒拉骨頭架子,我扒東邊,季當(dāng)千扒西邊,劉蕓扒北邊,結(jié)果扒了沒幾下,我就聽劉蕓吆喝我。我還以為找到墓門了,屁顛屁顛的跑過去,結(jié)果劉蕓伸手一指眼前的骸骨,匪夷所思道:“你有沒有覺得這些骨頭不對勁?”
我仔細(xì)一瞧,發(fā)現(xiàn)這邊的骨頭顏色非常鮮亮,和其他方向的骨頭形成很明顯的落差,而且上面還掛著一些碎肉和血跡,像是剛死不久一樣。但尸體變成骸骨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一旦露出骨頭,身上的筋肉基本已經(jīng)分解了,會變成綠紫色的半液體狀,絕不可能是紅色。而眼前的骨架,絕不可能是自然形成,像是被什么東西給骨肉分離了。
很快,我發(fā)現(xiàn)洞窟里的所有骸骨,新舊程度都不一樣。有的骨架因為年代久遠(yuǎn),再加上瘴氣腐蝕,已經(jīng)漆黑一片,而有的則像是長了尸斑一樣。這些骸骨,像是不同時間分批次進(jìn)來的。
一開始我以為這水墓和后山大墓一樣,都是非一次性建成??赊D(zhuǎn)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想要建造這種水墓,必須要先挖出一個足夠大的地坑,全部設(shè)計建造完成之后,再蓋上土,續(xù)上水。只要水一續(xù)上,這水墓就算是完成了,決不能進(jìn)行二次建造。
而且水墓的唯一入口是地藏潭,我們用專業(yè)潛水設(shè)備都很難進(jìn)來,更何況古人了,這還沒算上有土龍水女這兩個家伙的層層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