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飛的那個門市,除了臺電腦,啥玩意也沒。
站在門口喊了聲“二狗子,玩游戲時間到了”后,一胖嘟嘟的滿臉青春疙瘩豆的少年跑了過來,跑動的時候,渾身肥肉上下翻滾,蔚然壯觀。
那胖小子跑過來也不和張飛打招呼,一頭沖進房間,嫻熟無比地開始擺弄鍵盤鼠標。
“隔壁賣豬肉的那老頭的兒子,這里有點問題。”張飛指著自己的腦袋,拿手指著繞了一圈,壓低聲音說道,“小時候撞過邪,現在還被纏著。”
我抬眼看去,斜對面的豬肉攤上,一個滿身膘肉的肥壯男子,正割著豬肉。
似乎察覺到了我看他,他也猛然抬起頭,掃了眼這邊。
瞬間,我覺得一股寒意自心底騰起。
那豬肉攤老板的眼睛,居然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眼仁不見眼白。
正當我準備定神細看的時候,那老板已經低下了頭繼續(xù)切豬肉,而張飛也叫到了出租車。于是我兩就離開這條街,前往張靈在的地方。
出門的時候,張飛還一副老神自在,不見急迫。
但上了出租后,張飛就一個勁的催著司機快點開,甚至掏出好幾張毛老頭在司機眼前晃悠,讓司機加油加油再加油。
那司機也是拼,開啟飚車模式,硬是把一個小時的路趕成半個小時。
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我覺得肚子里翻江倒海,真想一頭栽在地上好好的躺會。張飛卻是明顯不這樣想,一下車就拉著我筆直往里沖。
這是一個山清水秀鳥語花香風景宜人的精神病院。
背靠著山,山上綠蔭蔥翠,左邊是一道山溪蜿蜒而下。若非在門口寫著藍天精神病院的牌子,我都能把這里當成是度假旅游村。
很顯然,張飛是這里的???。
遠遠的看到張飛,看守的保安就沖他招手示意。
“又來看你堂姐啊。”那保安臉上掛著一絲笑意,“她最近兩天都比較安靜,應該是好的差不多了。”
張飛胡亂嗯了兩聲,掏出兜里的半盒煙拋給那保安,就朝里面走去。
張靈的住的,是一個小單間。
一進去,就能看得出來這是經過特意裝修的房間。整個房間內,都用泡沫包裹了起來,窗臺上焊著鋼筋條防盜窗,防盜窗上也纏著一層厚厚的紗棉。
但進入房間的瞬間,我和張飛就都吃了一驚。
房間里的被褥疊的整整齊齊,所有的家具都擺設的井井有條,窗簾敞開一半,陽光灑進來整個房間內明媚敞亮。
就是沒有張靈的影子。
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張飛就拔腿朝樓上跑去。
我略微一遲疑,也是跟在了張飛身后。
精神病院依山而建,樓層只有五層,但在病院的側面,也就是靠著山溪的那一面,卻是三十多米高的峭壁。
我和張飛來到樓頂的時候,原本應該鎖著的鐵柵門大敞。
一道藍色的身影,站在邊緣。
從背影看,窈窕婀娜,山風吹拂著天藍色長裙,黑發(fā)輕揚,給人一種她隨時會乘風而去的感覺。
我愣住了,沒敢動。
張飛也沒敢動。
我不認識那個站在邊緣地帶的人,但從張飛那緊張的神情,我可以判斷出,她就是那個鬼寢室樓最后的幸存者——張靈。
“堂弟,你來了。”幽幽的聲音傳來,飄渺輕靈。
聲音很好聽。
說話的時候,張靈緩緩轉身,面向我們這邊。
很漂亮的一張臉。
大概是因為曬太陽少的緣故,原本就白皙的膚色,呈現出一種別樣的白,整個人看起來嬌弱陰柔,惹人憐惜。
恐怕當年的薛雪,也未必就比張靈漂亮。
“堂姐,你快下來,那里很危險。”張飛喊著,但是卻不敢挪動腳步。
張靈本來就屬于神經病人,任何的一個動作,都有可能刺激到她,從而導致發(fā)生任何人都不想看到的事情。
“危險?危險是什么?”張靈咯咯笑了兩聲,柔聲說道,“薛雪央求我把她從陽臺推下去的時候,和我說飛翔的感覺很好……”
說著,張靈張開雙臂,輕盈如燕,踮著腳尖在原地轉了個圈。
她轉的輕松,我和張飛卻都是被驚出一身冷汗。
二四的磚體墻,說窄不算窄,但也絕對不寬。反正我是最多站上去安安靜靜的裝個逼吹吹風,絕對不敢像張靈那樣繞圈。
從張靈的那個動作里,我看出了些許別的東西。
她的動作,很美。
緊緊是那一個簡單的圈,帶動衣服飄揚,讓我瞬間就想到了那些電視上的芭蕾演員。
“你和我說危險?嘻嘻,小飛飛,難道你忘記姐姐四歲開始學芭蕾,六歲學拉丁,九歲血街舞,十二歲的時候已經精通十幾種舞蹈?”張靈干脆利落的一字馬坐下去,頭微微揚起,“姐姐對平衡的理解,你根本想象不到。”
我愣住了。
張靈的話,條理清晰,使人信服,根本不像是一個神經病人的話。
“堂姐,我知道你很厲害,但是咱們能不能下來說話?”張飛依舊站在原地沒動,面帶無奈的笑容,“我真的來找你是有事……”
張靈并攏雙腿,緩緩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看著我和張飛。
最終,她的視線定格在我身上,“你叫胡來吧?”
我愕然地點了點頭。
“小雪見過你,茶茶也見過你。”張靈對著我說道,“你闖進了我們寢室,還偷看茶茶和小雪洗澡,而且撞破了她們的秘密。”
什么秘密?
我疑惑地看了眼張飛。
在那個鬼寢室的時候,我只看到了薛雪一個人洗澡,那個花茶……我好像沒見過啊。
張飛同樣一臉茫然不解。
“既然你都看到了,那我就給你說了也無妨。”張靈挽了下頭發(fā),將被風吹的有些凌亂的發(fā)絲歸理在耳后,說道:“你進入寢室的時候,看到了三雙拖鞋,其實那是我的、小雪的、還有茶茶的。”
根據張靈的講述,大致是這樣的。
我推門進入那間寢室的時候,薛雪和花茶正在洗手間里洗澡,然后薛雪先洗完出來后,花茶依舊在里面。隨后薛雪發(fā)現了我的闖入,想要將我當場擊殺,結果沒有成功。
花茶嚇的在洗手間沒敢出來,反倒是江水仙不知從那冒出來,被我嚇的驚慌失措。
江水仙撞破燈泡后,薛雪和花茶奪路而逃,但江水仙因為沒拖鞋,只能繼續(xù)藏在寢室內。而江水仙一個人的力量,沒辦法困住我,于是就悄悄的隱去。
“為什么江水仙沒穿你的拖鞋離開?”我問道。
“因為我有潔癖。”張靈莞爾一笑,笑的風情萬種,“江水仙已經犯過一次錯誤,她不蠢到再犯第二次。”
看著依舊笑靨如花的張靈,我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當初的犯錯,江水仙到底付出什么樣的代價,才會嚇的似變成鬼都不敢再犯?
“不用猜了,答案其實很簡單。”張靈臉上笑意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漠然,“江水仙和小雪一樣,是被我推下去的。”
一陣山風吹過,我突然覺得有些冷。
之前張靈說薛雪是她推下去的時候,我沒真。畢竟張靈屬于病人,瘋言瘋語是特權。
但當她說江水仙也是她推下去的時候,我突然有一種直覺,不僅僅是江水仙、薛雪,就連花茶和吳菲的死,估計也和張靈有關。
“堂姐,你該吃藥了。”張飛有些慌亂地說道。
“吃藥?吃藥?你居然讓我吃藥?”張靈從上面跳了下來,單手叉腰指著張飛,“老娘有沒瘋,吃什么藥!你們這些臭男人,把我的姐妹一個一個從我身邊搶走不說,那想用那些齟齬阿臟的東西進入她們體內,老娘想著就吐!”
“薛雪那個小婊砸不知道檢點,吳菲那個浪貨居然吃薛雪的醋!茶茶背著我和七八個老男人搞在一起,只有水仙對我最忠心,但為什么她那么丑啊……嗚嗚……”
說著說著,張靈坐在那道半米高的護墻上,哽咽著哭了起來。
見狀,張飛悄悄的往前邁動了一小步。
僅僅是一小步,張靈就霍然抬頭,死死盯著張飛,“小飛飛,姐姐最疼你了。本來我想把小雪、茶茶還有菲菲,都留給你享用,但你為什么就那么不爭氣!老娘給你創(chuàng)造了數次機會,你都借機開溜,是你害了我的那些寶貝們,是你,是你,是你!”
猙獰的面目,配著被山風吹的飛揚的衣裙,我突然傻眼了。
在張靈的身后,赫然飄著四道影子。
“快抓住她!”我大聲喊道。
張飛先是茫然,旋即醒悟過來,拔腿沖向了張靈。
但我和張飛跑的快,張靈的動作更快!兩條修長的腿在地上微微輕點,整個人就輕飄飄地躍起兩米多高,如同風中樹葉般飛了出去。
“我要飛得更高飛得更高,狂風一樣舞蹈掙脫懷抱……我要飛得更高飛得更高,翅膀卷起風暴心生呼嘯……”
歌聲隨著山風傳來,猶如幽靈的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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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風中的歌聲卻依舊若有若無,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不見停息。但我很清楚,就算張靈身后有四道鬼影,她也一樣不可能擺脫地心引力翱翔天際。
所以在山澗下,我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已經陰陽兩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