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一襲純白裝扮的孫天奇,想不到看上去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會這么冷冰冰,盛氣凌人。
那老狐貍此時肺都快氣炸了,寄宿壇子是它修煉的場所,第二肉身,他竟然一腳踩在上面,簡直不把它放在眼里。
“咱老東北有句話,叫寧舍一步遠(yuǎn),不涉一分險。那鬼門十三針都奈何不了我,不如順著我的意思,逃命去吧。”老狐貍輕輕一躍,從陽臺上跳下,貓步而來。
孫天奇沉著臉,一只腳踩著寄宿壇子,目光陰寒。
“小子,人活一世可不容易,別作踐自己。”老狐貍沉住怒火,不斷地拉進(jìn)彼此的距離。
“五。”孫天奇推了下眼鏡,默默嘀咕著。
“一個個都火燒芭蕉,心不死。那就別怪胡奶奶雙手染血了!”老狐貍怒目圓睜,雙爪劃出兩道銀光。
“四。”孫天奇依舊不為所動。
“三。”
只瞧見老狐貍像是獵豹一樣,拖著火焰尾,一雙眼睛銳利無比。
“二,一!”孫天奇突然叩齒掐訣,左腳一踢,寄宿壇子滾轱轆軸似的轉(zhuǎn)悠起來。
“陽斗向前,陰斗向后!
七星靈光,繼而存想!
我左踏天罡七星,化箭誅邪斬妖魔!”
念咒畢,孫天奇閉目凝神,不斷變幻著手印。
只瞧見那魁星點(diǎn)斗老楊木雕,開始閃出紅色的靈光,一陣搖晃,頭部的小鬼一點(diǎn)頭。
嗖!嗖!嗖!······
只聽風(fēng)聲鶴戾,他身旁的木盒射出七支短箭,奔勢如流星,呼嘯長空。
任那老狐貍四肢再發(fā)達(dá),也快不過蓄勢已久的箭雨。
叮!叮!叮!······
七支箭雨連番射出,形成一道弧線,但其中一支卻不見蹤影。
“小子,你到底什么來路?”老狐貍拔出胸口上的短箭,傷口像被燙紅了一樣,冒出一陣陣燒焦味兒。
“中山路東兜花園88號。”孫天奇打趣道,成心氣那只老狐貍。
老狐貍憋著一口氣兒又不敢發(fā)作,一旦發(fā)怒,氣急攻心,丹砂流進(jìn)身體,立即會燒得它五臟俱焚。
我顫悠悠地看著地上七支箭雨,呈七星走勢,每一箭都入土三分,其力道可想而知。
而那木雕是壓陣的甲馬云鶴,但凡擺陣,必得有個上方仙,或者地散仙坐鎮(zhèn),那孫天奇的木盒里,架著一臺連弩機(jī),設(shè)七箭,箭上都抹上了誅邪的丹砂。
此陣名為:七星箭陣,依天罡北斗幻化而來。
這孫天奇不僅沉得住氣,還精于算計,連弩機(jī)射程有限,他故意用寄宿壇子激怒老狐貍,將它引進(jìn)射程之內(nèi),少一步多一步,必須掐算好時機(jī)。
只見那老狐貍吃力地拔出短箭,胸口被燒出了一個碗大的血窟窿。
“嘰嘰!”它踩住一只老鼠,用力把它脖子一掐,老鼠叫喚幾聲就咽氣兒了。
它再順勢用爪子往老鼠脖子一劃拉,拳頭大的老鼠頭當(dāng)即落地。
它瞇著眸子,仰起頭,抓住老鼠肚子,輕輕一壓,鮮血被它咕嚕嚕地灌下肚子。
“小七,幫我爭取時間,咱們速戰(zhàn)速決。”看對方借氣療傷,孫天奇眼神一閃,動手鼓搗起他的那只木盒。
我愣愣地點(diǎn)頭,他是怕時間越久,我身子扛不住,持久戰(zhàn)對咱們不利。
“用你的虎撐。”孫天奇提醒道。
我尷尬一笑,他倒是比我激靈,還知道用這個寶貝疙瘩。
這虎撐能夠靜心安神,收斂三魂,當(dāng)初我娘被討債的老牛上身,二爺拿它一晃,立馬就安分了。
即使不能傷它,也能拖延時間,僅此足矣。
我伸起脫節(jié)的胳膊,念叨起唱詞來:
“
虎撐一響你細(xì)聽,
朗朗乾坤自分明。
先生在前問你話,
胡家老仙莫心急。
”
我吃痛地抹了一下嘴角,光是開個門面?zhèn)诰退毫蚜恕?/p>
那老狐貍吸了鮮血恢復(fù)元?dú)?,加上血月陰氣灌輸,傷口好了大半,齜牙咧嘴地瞪著咱們。
我撿起地上寄宿壇子,這老物件滿層的土灰,想來是有些年頭的,不過內(nèi)里全是一股臭狐貍的騷味,怪嗆鼻的。
“老狐貍,一個破壇子你緊張什么?”我咚咚地敲兩下,聲音很瓷實。
“還給我!”老狐貍吼了一聲。其他的狐貍想出頭,動手來搶,我當(dāng)即把它伸到欄桿外面。
“吶,這里是十三樓,你要不想辛辛苦苦修煉的壇子,最后只聽個響兒變成碎渣,就安份點(diǎn)。”我唬道。
那老狐貍遲疑了,畢竟自己道行全在壇子里。
這當(dāng)頭,欄桿下冷不防地伸出一顆狐貍頭,譏笑一聲,一撂爪子奪過我手上得壇子,輕輕一躍,跳到了老狐貍身邊。
老狐貍接過壇子,會心一笑,伸手在壇子里摸索一陣,然后取出一只大紅色的銅鎖。
那塊鎖只有兩節(jié)拇指大小,借著月光竟然泛出一圈紅光。
“誰說我要壇子的,這把鎖才是我的命根苗子。”它把壇子往上一拋,一撂抓,炸了個干凈,空中飄起一陣沙土。
“狐子狐孫,上!把他倆的心臟挖出來,燜著豬油生吃!”
狠話一撂,那些狐子狐孫一窩蜂地沖上來,聲音像炸開了鍋似的,看數(shù)量起碼三十幾只!
但這時候,孫天奇似乎搞定了,只見地上白絹三尺,香燈一盞,符鎖分道,桃木搭橋,他八字分步站立,叩齒掐訣。
“
攝天堵,使太一。
雷君、風(fēng)伯、雨師、雷電、掌籍司官。
速使六丁六甲、大力天神,怯攝毒龍,并起法門。
雷霆滾動,乍響如臨!
”
一串咒畢,孫天奇聚氣凝神,迅速地變幻結(jié)印,口中急呼:“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臨!臨!臨!”
剎那間,原本一覽無余的夜空,憑空多出一抹抹的烏云,翻滾聚攏,雷聲鼓噪。
鏘!一聲乍響。
天際豁開一道口子,一道閃電劃出,冷不防地打在了那群狐貍身上,整棟辦公樓為之一震。
孫天奇一屁股砸在地上,推了下厚厚的眼鏡,大口地喘著粗氣。
“啟動這么大的雷動還真有些勉強(qiáng),可惜殺伐太過,傷了三十幾條生靈,怕是有損陰德。”他自言自語道。
只瞧見地上煙塵滾滾,一只狐貍影子露了出來,是那只老狐貍。
它見地上全是燒焦的狐貍,從中扒出自己的孫女,對月哀嚎一聲。
“白衣小子,你和東北道家的韓道生是什么關(guān)系,怎么會‘魁罡六鎖秘法?’”老狐貍語氣生硬地問道。
孫天奇慢悠悠地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塵土,厚厚的眼睛閃過一絲鋒芒:“小弟不才,韓道生正是家?guī)煛?rdquo;
“既是東北一脈,咱們應(yīng)該同氣連枝,你為啥胳膊肘往外拐,幫著外人欺負(fù)你胡家太奶?”老狐貍問道。
孫天奇瞥了我一眼,冷冷地說道:“小子只是對事,不對人。”
我望著一身白裝的孫天奇,嚇得下巴都忘記合上了。
魁罡六鎖秘法是《正統(tǒng)道藏》洞玄部眾術(shù)類。
魁罡,四柱神煞之一,是命理學(xué)中的星煞:
“壬辰庚戌與庚辰,戊戌魁罡四座神,
不見財官刑煞并,身行旺地貴無倫。”
而六鎖是指:天地、日月、星辰、江河、風(fēng)雷、野獸皆在掌握之中。
此秘法起源不祥,但此術(shù)能夠借用大自然的百般力量,為己所用。
此秘法一共九類:天地變易、移天換宿、夜半換日出,晦朔換月、卻落彗星,回風(fēng)滅雷、回溪驀林、虎狼伏藏、真人化育。
就好像孫天奇祭出的天雷,便是魁罡六鎖中的“回風(fēng)滅雷”之法。
不過似乎天雷并未擊中那只老狐貍,反而孫天奇因為啟動陣法負(fù)荷太大,體力透支。
“林初七,抱歉,又讓你深陷泥淖了,你先走,我斷后。”他瀑著冷汗,原本一張臉就煞白,現(xiàn)在就像擱兒水里泡了三天三夜似的。
“你沒必要牽扯進(jìn)來的,你們東北道家和野仙同屬一脈,你這么做會有麻煩的。”我勸道。
“我還以為你跟我一樣,不按規(guī)矩,做事但求問心無愧,你們路擋子不是號稱不插手因果么?你還不是一路追上來?”他摘下眼鏡,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我苦笑了一下,的確,只要我撂開手不管什么“殺過”,就沒有今晚這檔子事兒,二爺也說過,插手不得的因果,咱們本事兒再大也不能招惹。
“老孫??吞自捲垡膊徽f了,我殺了它孫女,這老狐貍報復(fù)心強(qiáng),它不會放過我的,你從這里下樓,我來拖住它。”
“你這小身板,還不夠它塞牙縫的。”他的語氣異常冷淡,但我知道,這小子外冷內(nèi)熱,刀子嘴豆腐心。
“別爭了,你們兩個,一個也別想走!”老狐貍奔突向前,對孫天奇說道:“你們一個路擋子,一個東道教徒,也算湊對兒,陰陽路上也有個伴。”
“老仙兒,得饒人處且饒人,與人寬容就是行善,野仙修煉講究個心平氣和,你怎么這么急躁?”一個空曠的聲音徘徊在上空。
老狐貍眼眸子一緊,四下撒目,但四周除了我倆根本沒人。
“藏頭露尾的鼠輩,有本事兒出來與你胡奶奶一見!”
那人大笑不已,只瞧見欄桿處晃悠悠地升起一個黑乎乎的人影,一盞蓮花燈漂浮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