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了嗎!”二爺大吼一聲,天仙子的手搭在地上的金蟾上。原來這老家伙按兵不動,是在伺機尋找墓室的命門。
那只金蟾足有籃球大小,呈臥坐,抬頭望天,名曰:金蟾噬月。
這只金蟾噬月就是整個墓室的命門所在了,坐棺陣的形成,棺材菌的滋養(yǎng),全靠它吸納陰氣,保持尸身不腐。
“金蟾出,瘴氣起,流沙動,天昏地暗。鄒占云,你就跟這座墓室長眠吧!”天仙子臉色一變,手掌摁在金蟾上,金蟾發(fā)出沉悶的聲響,轟隆隆的沙石開始流動。
而墓室東南角的角燈也開始閃爍,忽明忽暗。
“快憋住,是瘴氣!”二爺抬頭望了一眼,只瞧見那些隱藏伏弩的細孔里滲出棕褐色的霧氣。
“小七快走!帶著五子鏡離開這里!”二爺一把推開我,迅速地掏出一支香,倏忽地點燃,然后反手一插,念道:“兜納南北風(fēng),引動真龍氣!”
剎那間,一串香煙滾滾,像一層紗幕擋住了那層瘴氣,二爺?shù)南忝麨椋憾导{香。
《廣志》云∶兜納香,生剽國?!段郝浴吩弧么笄貒龆导{香,生西海諸山,燒之能辟遠近惡氣。
我托著大定五子鏡,二爺盤腿坐在地上,兜納香閃耀著一星半點,墓室飛沙走石,金蟾噬月局一破,墓室正逐漸坍塌。
“快!兜納香只能維持三分鐘,趁瘴氣沒下來,帶著郭俊趕緊離開!”二爺吩咐道,臉色一緊,沖我喝道:“還愣著干啥,留在這只會礙事!”
我怔了一下,自己不能再使倔脾氣,逞強了,二爺竟然斷后,一定有他能拿得出手的本事兒,況且還賴著一個昏迷的郭俊,我得順著二爺?shù)囊馑肌?/p>
于是我當(dāng)即和玉嬌天賜拖著郭俊往外走,他倆的兩盞油燈在跟前照明。
先前進來的時候,二爺說過,整個墓室是流沙結(jié)構(gòu),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現(xiàn)在被天仙子破了命門,整個墓室開始往下陷,甬道越來越狹窄,昏暗閉塞。
空氣中彌漫著高濃度的沙石,吸食多了會阻滯呼吸道,產(chǎn)生窒息。所幸,先請下墓室之時,事先準(zhǔn)備好了羊皮袋,我啜了幾口,三步一吸,五步一換。
耳邊轟鳴著流沙滾動的聲音,一撲撲的灰砸在我的頭上,我回望了一眼,黑漆漆的甬道逐漸被沙土阻塞。
羊皮袋由鼓到癟,甬道的盡頭是一片光明的出口,三股繩擰成一股垂了下來,那是咱們求生的后路。
“把大定五子鏡留下!”黑暗中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甬道晃出天仙子的身影,只見他手上捧著那支雨中不滅的蠟燭,燭光映出他深邃的老眸子。
“咋?拿了棺材菌,吞了尸冰,就想像你那倒霉師傅當(dāng)年一樣,一屁股走人?”
“先生,你快走!”玉嬌擋在我的前面,這小女鬼倒是好心。
“你業(yè)力未成,壓根兒不是祝由十三科的對手。”黑暗的盡頭慢慢浮現(xiàn)出一個佝僂的身影。
咳咳···二爺嗆了幾聲,啜了一口羊皮袋恢復(fù)呼吸。
“二爺!”看到這小老頭沒事兒,我樂呵地綻開眉眼。
“你們旁門,心術(shù)不正,大定五子鏡豈能落入你們手里,這也是為何當(dāng)年老頭子將它傳給我,而不是鄒占星!”二爺厲色道。
“小七,把郭俊用繩子繞緊,先送上去。”二爺吩咐道。
“咋送?”我疑惑道,洞口順下來,少說十來米,何況,郭俊暈成一灘爛泥。
“放心吧,有人會來幫咱們。”二爺抬頭望著出口瞇了瞇眼睛。
我將信將疑地將郭俊捆好,二爺用力扯了一下麻繩,麻繩頓時吃緊地往上升,將郭俊拉了上去。
“小七,帶著五子鏡上去。”二爺拔出幾支銀針,瞪著那虎視眈眈的天仙子,四周的流沙還在滾動,甬道越來越窄,不少流沙已經(jīng)淹沒到了腳下。
我收好虎撐和五子鏡,順著繩子往上爬,但繩子自己使一股勁兒,使勁兒把我往上拽,我望著漆黑的山洞里,二爺和天仙子的身影逐漸變小。
“有勞幫手了,老鄧!”二爺喊了一聲,回蕩在空曠的洞口。
回到地面我唬了一跳,原來二爺所謂的幫手是指老鄧,這老家伙一直候在洞口,得了二爺?shù)臏?zhǔn)兒信就拉繩。
但很奇怪?二爺咋知道老鄧會幫咱們?
“你二爺本事兒大著呢?他知道進墓室九死一生,所以當(dāng)初在進石門的時候,故意搖了幾下虎撐。”老鄧瞇著眼睛解釋道。
虎撐,是咱路擋子的門面,相當(dāng)于跟鬼神打交道談判的“身份證”,只要一些野路子不缺心眼,認(rèn)得這家伙事兒,那就得賣咱們一個面子。
先前二爺搖虎撐,說是為了確認(rèn)老鄧是人是鬼,其實憑二爺望人相面的本事兒,不出三眼就察知老鄧的底細。
只不過,二爺“暗度陳倉”,用虎撐給老鄧傳信,讓他幫咱們在洞口守著,說不準(zhǔn)兒天仙子那老狐貍會斷了咱們?nèi)衫K的后路。
我暗暗佩服,這小老頭眼盲心不盲,憑著一只眼睛,也能隔山往外望十里。
“二爺你快上來吧!流沙沖過來了!”我呼喊著,地面還在震動,墓室的流沙涌了出來,一旦卷進去,那就沉尸沙海了。
二爺也不答話,深沉著老臉,干枯的老手緊捏著銀針。
“老東西,我死也要拉你墊背!”天仙子雙眼一緊,殺氣橫出,反手捏出一支銀針。
只見黑暗中一抹銀光一閃,二爺右手掌往前一伸,那支一針扎嗞溜一下,+進二爺?shù)氖中?,穿透出去,帶出一片黑血?/p>
“我根本沒想活著出去!”二爺臉色一變,手掌使勁兒一握,連帶著那支銀針,把天仙子的手緊緊地攥住。
“二爺,你干啥?快上來?。?rdquo;我在上頭看得心急如焚,流沙已經(jīng)淹到了他們的腿脖子。
“鄒占云,你?”天仙子顯得有些錯愕,但雙手已經(jīng)動彈不得,畢竟二爺鉗制住他的同時,還用銀針扎住了他手腕處的“小海穴”。
“我不能讓你把五子鏡的消息帶出去。”二爺顫抖著老眸子,撂出左手,奪過天仙子手上得蠟燭。
那蠟燭是古法制成,即使空氣中沙土彌漫也不會掐滅,二爺托著它移到了麻繩的下面。
“二爺,你要干啥?”我詫異地喊道。
“小七,從這一刻起你只管聽,別使犟驢脾氣,二爺有些話要交代,你好好記著!”二爺?shù)恼Z氣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沉重,仿佛臨終遺囑一般。
我淹著眼珠子,混著那些沙土往下砸,燭火竄上麻繩,開始一點點往上爬,吞噬著二爺最后的生路。
“大定五子鏡決計不能落入奸人之手,你出去之后,按著先前說的,去找一個叫張海樓的,他的本事兒不比二爺差,能護你周全。”二爺?shù)目谖钱惓?yán)厲。
“還有,你記??!”二爺忍著傷痛,正色道:“鬼門十三針的禁忌你已知曉,非到萬不得已,千萬別往陰門坎探第十三手!”
此刻,火苗就像只蟲子一樣,爬上麻繩,吞噬變大,化成一條火蛇不斷纏繞,地上的流沙滾海浪似的,淹到了二爺?shù)男乜凇?/p>
“至于你的陰鷙眼。”二爺嘆了口氣兒:“你以后可得改改脾氣,別一股腦地倔,那個女鬼既然和你陰陽同體,應(yīng)該能幫你控制住,但倘若女鬼真的流淚,那陰陽同體也就隨之化解了,最后還得靠你自己。”
二爺晃晃腦袋,嘆了口氣兒:“二爺要交代的就這么多了。往后可不能再這么沒出息,男兒有淚不輕彈,你也是時候長大了。”
我已經(jīng)泣不成聲了,看著沙土一點一點地淹沒,火苗一點一點地吞噬最后的救命繩,這個小老頭視死如歸地閉上了眼睛。
“小七,能喊二爺一聲師傅嗎?”二爺語氣沉重。
我怔住了,二爺傳我本事,教我做人,何止是我?guī)煾的敲春唵巍?/p>
風(fēng)沙越來越大,甬道口突然奔潰,沖出翻滾的流沙,漩渦似的卷向了二爺,二爺平靜地把燭火向上一拋,靜候著死亡的到來。
那天仙子面目猙獰,心有不甘地咆哮著,半截身子已經(jīng)入了土。
“師傅!”我的嗓子像撕裂一樣吼著,不知道這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師傅,叫得會不會太遲,。
燭火拋到了半空中,不斷旋轉(zhuǎn)著,轉(zhuǎn)出的火光掃著周圍的一切,恍惚中,我看到了二爺那張滄桑的老臉,老眸子淹出水珠子,嘴里卻莫名地斂著一抹笑意。
我被老鄧?yán)_,洞口完全被沙土填平了,麻繩冒著黑煙被吞噬得一干二凈。
我的腦子還回蕩著二爺?shù)哪切┰?,這小老頭本事兒那么大,我不相信他就這么死了,于是我瘋了似的用手去扒那些沙子。
“小子,你瘋了嗎?”老鄧一把抓住我:“你瞅瞅,手都流血了!”
“我要救二爺!”
“別傻了!”他吼道:“你要是心疼你二爺,就該記住他的囑托,你知道他為啥讓你喊一聲師傅嗎?”
我呆愣地望著他,老鄧?yán)吕夏?,語重心長地說道:“那是因為他相信你能傳承他的衣缽,鄒先生是條漢子,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為了保你周全,寧可長眠古墓,他可是把一切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我望著手上的虎撐和五子鏡,鏡子里的那個小丑真可笑,除了犟驢脾氣惹禍,不斷地哭泣,啥事兒也干不了。
聽了老鄧的勸,我趕緊抹了那些沒出息的眼淚,林初七,你可不能再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