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先生最終都沒有改變主意,他親自來看,大概完全是出于一種好奇,這座在附近都小有名氣的宅子倒底有什么特別之處,現(xiàn)在他見到了,也親自感受到了里面的危險,所以明智地選擇了保護自己。
這也無可厚非,我家也沒有什么可以埋怨的。
引起我興趣倒是他說的關(guān)于我的那一段話,我問奶奶那對男女是什么模樣的他還記不記得,奶奶說說來也怪,這事兒他倒是記得清清楚楚,可是人卻完全沒印象了,就記得是一男一女,此外就連他們穿什么也一點印象沒有了。
而且當時全家人都在忙活著我出生的事,只有奶奶抽工夫來應(yīng)付了這兩個人,家里別的人也沒見過,這正是這件事的另一個怪異之處。
先生雖然沒有直接幫忙,但還是說了一些重要的東西,最起碼我知道我家倒底是個什么情形。
這些暫且不說,又說孔老狗家孫女兒埋了之后不久,他家就又做了一場七天的法師,這好像是先生給他家的建議,我家因為地師因此死過的原因,并沒有人愿意來幫做法事,于是最后我家也就這樣不了了之了,奶奶或多或少懂一些送除禍祟的技巧,于是燒過一些紙錢禱告過,別的也就沒做過什么了。
話分兩頭,且說孔老狗家一連做了七天的法事,就是為了驅(qū)邪超度那件傷天害理的事,那個先生是只管看不幫忙做這些的,所以他家請了另外的道士來做這些。
這種事一般你也看不見什么,用一些人的話來說就是圖個心安,因為究竟驅(qū)邪成功了沒有,超度了沒有,自家完全是不知道的。
孔老狗家的這場法事做到第七天的時候,本來是要結(jié)束了,可就在最后的時刻,坐在太師椅上的孔老狗忽然一頭就栽到了地上,等眾人過去扶的時候,已經(jīng)一命嗚呼,斷了氣了。
所以最后他家驅(qū)邪超度的結(jié)果是把孔老狗的一條老命給弄沒了,幫忙驅(qū)邪超度的道士說那冤魂一直纏在孔老狗身邊,才會有這樣的結(jié)果,也不知道說的是真是假,反正他家是信了,加上這的確是孔老狗做過的孽債,也就沒有過多計較,這些道士最后也沒要報酬,就當幫他家無償弄了。
本來事兒到這里就該完了,孔老狗出殯送葬,也沒什么可以說的,可是還沒等出殯,孔老狗家就又出了別的事。
這事說起來也是怪瘆人的,據(jù)說是出殯的頭一天,守靈的最后一天,守靈的家人都在靈堂里,之后就聽見外面一直傳來“簌簌簌簌”的聲音,聲音很詭異,也不知道是什么發(fā)出來的,起先的時候這些人也沒在意,最后這生硬來回地響,逐漸大起來才警覺起來,加上這是在靈堂,一伙人有些怕,于是幾個人壯著膽子出去看,到外面只看見一個影兒在院子里,一動不動的,眾人立刻嚇了一跳,用手電一照,發(fā)現(xiàn)竟是孔老狗站在那里,頓時一家人幾乎嚇得魂飛魄散。
后來有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去看了棺材里頭的尸體,才發(fā)現(xiàn)尸體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不在里面了,于是一家人都說是詐尸了。遇見這樣的事你也總要解決不是,最后家里的壯丁只能硬著頭皮到了尸體前,才發(fā)現(xiàn)尸體雖然站著,但還是一具尸體,于是眾人七手八腳把尸體弄回了棺材里頭,之后倒也沒出別的什么事,一家人一宿都沒睡,第二天早早地就釘了棺材出殯,直到把尸體送到墳地了這才松了一口氣。
說來也是虛驚一場,倒也沒出什么事。至于孔老狗的尸體為什么無緣無故從棺材里跑了出來,又站在院子里頭,誰也說不清楚,本來他死的就已經(jīng)夠蹊蹺了,這么一來家里人晚上連院子里都不敢出來了。
他家的事到這里就告一段落,自從孔老狗死后,也算是太平了。
我們家則一直還是沒有回宅子里去住,一直住在奶奶家,往后的時間倒也沒再發(fā)生過什么奇怪的事,直到幾個月后一個雷電交加的夜晚,那晚的雷聲就像是貼著房頂在響一樣,驚得人根本不敢睡,后半夜就是瘋狂的暴雨,足足下了一兩個鐘頭才停。
到了第二天我們才知道,昨晚雷劈了我家的那座宅子,而且不偏不倚劈在了通心柱上,我們一家過去看的時候,只見房頂已經(jīng)塌了一片,被劈斷的那一段大約占了總長度的三分之一左右,掛在梁柱之間,房子下面全是碎瓦礫和昨晚暴雨的積水,那場面狼藉得簡直無法描述。
見到這樣的情形,我們一家人誰都說不出話來,最后還是母親重復(fù)著那句老話,她說:“這家里果然是不能住人的。”
更讓人匪夷所思的還不在為什么雷會劈了通心柱,還有那口井,因為好像只是短短一夜的功夫,井里非但沒有因為暴雨而爆滿,反而干了,是的就是干了,自那之后這口井就成了一口枯井。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緣故,這座宅子就真的再也沒有人去住過,徹底荒廢了下來,更沒有任何修葺,因為我們家所有人都沒有過這樣的想法。
大約是宅子被雷劈了的幾天后,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回到了宅子里頭,當然它依舊是那樣的破敗,還伴著一陣陣陰森,我就這樣站在院子里,然后看見一個人蹲在井邊,他就這樣蹲著,我也看不清是誰,因為夢里的情形完全就是昏暗的,我感覺身邊所有都只有一個色彩,就是灰色。
我就站在院子里那樣看著他,他不動我也不動,最后我還是耐不住先走了過去,我記得我繞著走到了他前頭,走到了井的另一邊,我看不清他是誰,但是腦海里有一個聲音告訴我說他是父親。
我記得我喊了他,他也回應(yīng)了我,我問他說他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怎么還會在這里。
他也沒有回答我,而是一遍一遍地和我說井里的水干了。
我問他說水干了又會怎么樣,父親就沒有說話了,之后我就開始覺得很恍惚,好像場景在變化一樣,之后父親就不見了,只剩下我一個人站在井邊上,我于是往井里看,哪知道這一看下去,卻看見井水爆滿,貼著井沿,好像隨時都會溢出來一樣。
我甚至看見自己的影子倒影在里頭,嚇得我立刻就往后退了一些,差點沒跌在地上。
也就是這樣一個趔趄,我忽然就從夢里驚醒了過來,只是醒過來之后卻覺得不對勁,因為我感覺到吹在臉上的夜風(fēng),周身是一片荒蕪的黑暗,我沒有睡在床上,而是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經(jīng)過短暫的大腦短路,我才意識到我不是在別處,正是在荒廢的宅子里頭,而我就睡在原先的房間里。
我自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這里來的,但是很快我感覺這里好像還有別人,因為我聽見有人開門“吱呀”的聲音,還伴著走路的腳步聲。
可是這樣荒廢的宅子里會有誰來呢,我驚得心跳加速有些頭皮發(fā)麻起來,于是從房間里走出來,就看見一個人影似乎是剛剛走進來,正要出聲,只聽見那人小聲喊了我一聲:“揚子,是不是你?”
我認出來這是母親的聲音,剛想問是怎么回事,哪知道母親卻朝我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后和我說:“你快回到房里去。”
我還沒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母親就拉著我進到了房間里頭,我不知道母親這是在干什么,正好這時候我看見一道亮光在院子里閃爍了幾下,像是有手電的光掃了一圈,我于是走到窗子邊看了看,與此同時我聽見母親的喊聲傳過來:“揚子,你在不在里面?”
聽見是母親的聲音,我頓時只覺得頭皮一陣麻,于是看向身后,哪知道整個房間里除了我根本沒有別人,剛剛還和我在一起的“母親”就像空氣一樣憑空消失了。
再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