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毛老爺子說的斬釘截鐵，頓時那些后生都止住了腳步，盯著躺在地上翻滾的九爺看著，雖說滿眼睛都是怒色，但卻絲毫不敢再造次。雖說我們此行是為了除掉白甲，但如今九爺?shù)谋憩F(xiàn)讓我們都十分疑惑，按理說白甲不可能弱到這種地步，還沒怎么動手呢，竟然就結(jié)束了，而且他似乎并沒有怎么還手，甚至被業(yè)火燒身也并沒做太多不就措施，只是哀嚎而已

他只求一死，不知為何，他給我的感覺便是如此

而此時毛老爺子他們幾個也走到了九爺身邊，九爺依舊在低聲哀嚎，只是身上的業(yè)火逐漸小了起來，暗黑的火焰只有在心口還燃著，看著詭異異常，而被業(yè)火燒過的其他地方，那些白毛都已經(jīng)褪去，變成了九爺正常的模樣，只是現(xiàn)在的他看著比一具干尸好不到哪里去，顴骨更突出了，青筋凸起，整個人像是披了人皮的骷髏

九爺此時目光渙散，不知道為什么，從他的身上，我似乎看到了云南古葬地里三太爺，一樣的死志，一樣的頹喪，可憐可悲可恨

毛老爺子蹲在九爺身邊，拉著他的手，笑了笑，很是勉強

九哥

毛老爺子沒有說太多，只是叫了一下他的名字，但九爺?shù)难劢峭蝗灰淮蠝I便流了下來，他艱難的搖了搖頭，似乎并不想讓毛老爺子解釋什么，毛老爺子也明白他的意思，不過還是搖了搖頭

九哥，那本是我們這些人的錯，讓你背了那么多年，我又怎么忍心讓你死后還不清不白，我們以前太軟弱了，自己的錯不敢背，倒讓你這個老大哥苦了那么多年，也不知道現(xiàn)在說是不是有些晚了

九爺聽到毛老爺子的話后頓時激動起來，喉嚨里不斷發(fā)出嘶啞的聲音，似乎是在阻止他，不過毛老爺子拉著九哥的手卻沒再理會他，只是對著那些后生說道

其實這一切的罪都不怪九哥，你們記恨的應(yīng)該是我們這些老人而已，我們太過軟弱，說實話，若九哥不是一心求死，我或許還下不去決心，既然九哥做了個好榜樣，那我們也不該如此了

毛老爺子一句話頓時將所有的人都說懵了，而我們也終于明白為什么九爺會如此了，他只是想替這些老兄弟們再背一次罪過，所以才一心求死，相信若是以他的能力，即使不能反殺死我們，但至少逃跑不是問題，而也是因為他的死志，才讓毛老爺子他們心里更加愧疚，才將以前犯過的錯開口說出，只是我們卻越加好奇，到底是什么錯能使得一個村莊的老人都這般模樣，竟然甘愿讓自己的子孫白白送死

與我們相反的是，那些老人臉上的神情也隨著毛老爺子的話變得坦然起來，他們一個個都蹲在九爺面前，似乎想安慰這位老大哥，見到他們這個樣子，九爺也只是呆滯的看著天，便是連哀嚎都強忍著沒有再發(fā)出

而這時候，毛老爺子也緩緩開口了

要說整件事的起源，還得從抗戰(zhàn)時候說起，那時候，甲了村雖說是在深山老林里，但卻是個大村，人口眾多，我們那時候也還年輕，熱血飛揚，不知道天高地厚，本來甲了村處深山之中，戰(zhàn)火不會波及這兒，但是當(dāng)初楊哥有次去鎮(zhèn)子上面辦事，偶然結(jié)識了一個新四軍的同志，在知道甲了村在如此隱秘的地方，于是便想到時候若是遇上什么緊急情況的時候，可以將甲了村作為一個轉(zhuǎn)移地，當(dāng)時楊哥雖說也是青春熱血，但畢竟比較沉穩(wěn)，所以他當(dāng)時只是說得回去給村中長輩考慮一番，并沒有直接答應(yīng)

而回到村子以后，他便將那個同志的話說給了我們聽，當(dāng)時村中話事人已經(jīng)是九哥，那時候他便聰慧機警，而且能拿得住事，所以年紀(jì)輕輕便得到村里人的認(rèn)可，讓他主事，當(dāng)時九哥聽到楊哥的提議后是堅決不同意的，認(rèn)為這會給甲了村帶來災(zāi)難，只不過我們這些人卻都愿意，中國大片土地淪陷，身為堂堂七尺男兒，不能上陣殺敵本就是奇恥大辱，若是連這些力都不愿意出的話，那我們還有什么臉面活下去

于是，捱不過大家伙的執(zhí)拗，九哥終于點頭，然后，甲了村便開始步入一場噩夢

原來，那個新四軍的同志竟然是一個特別行動隊的隊長，手下有十幾號人，一直在這周邊活動，平時他們便是小百姓的模樣，有妻有兒，不過，若有任務(wù)，他們便是特別行動隊的成員了。

他們的任務(wù)主要就是收集情報，安排重要同志撤離，若有機會，還會去刺殺日軍首領(lǐng)，雖說九哥開始不愿意讓甲了村淌這趟渾水，不過等到那支行動隊來村中拜訪的時候，九爺對他們的為人還是比較滿意的，特別是聽李三說起那時候帶著行動隊在千人的軍隊中取上將人頭的時候，我們村中男兒皆是鼓掌拍手，便是九哥也豎起了大拇指，而李三也是敬佩九哥的識大義，當(dāng)場便提出想與九哥成為結(jié)義兄弟

自此，甲了村便成為了特別行動隊的娘家，當(dāng)行動隊有什么緊要人物要轉(zhuǎn)移時，他們便會將其接來甲了村避避風(fēng)頭，而有時候，他們也會帶村中男兒出去見見世面，偶爾還能讓我們手刃幾個鬼子，這便更加加深了我們之間的友誼，雖然九哥也擔(dān)心我們這樣會出事，但他見我們一個個興致高昂的，也不好說什么，免得徒增不快

不過后來還是出事了，有一次，行動隊護(hù)送一批家屬過來，吃飯的時候一個伙計喝醉了，然后說鬼子的一個營將要去前方支援，在鎮(zhèn)子旁邊扎營，還說那群畜生兇殘無比，搶了好幾個良家婦女，要不是李三因為要護(hù)送這批重要人物家屬，他們還真想將這些鬼子都給殺掉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特別行動小隊沒有空，但是我們有空啊，只不過九哥向來是不允許我們?nèi)车?，因為他不放心我們。所以我們也沒有和九哥說什么，便是楊哥我們都是瞞著的，以我為首，我們一群人便在一次晚餐的時候?qū)⒕鸥绾蜅罡绻嘧砹耍缓蟊阃低党隽舜?，直奔鬼子扎營的地方

那一晚，血流成河，血不是鬼子的，是我們的，前去的人，只回來了十之五六，還有一半人被永遠(yuǎn)留在了那兒。

九哥是在看到我們滿身是血的回到村中的時候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知道，那時候，九哥恨不得剮了我，其實那時我若是沒有昏迷不醒的話，估計我便在那天自盡了

要不是因為我的一時沖動，村中男兒怎么會死傷無數(shù)

毛老爺子說著說著便苦笑起來，那些事情已經(jīng)過去多年，但在毛老爺子看來卻歷歷在目，它就像是一個傷口，想一次，便翻開一次，事到如今，傷口依舊沒有痊愈，而聽到他這么說，那些老人也都是滿臉的悲戚，此時九爺胸口的業(yè)火已經(jīng)只有燭火般大小，他靜靜的躺在那兒，只是眼角老淚縱橫，那么多條人命，放在哪個年代都不會是小事

毛老爺子長嘆一口氣之后，接著說道

不過，村中那些老人卻不會將事情怪罪在一個昏迷不醒的人身上，他們只會怪罪九哥，于是，說的人多了，便是九哥都覺得是自己的錯，而這時候，九哥聽到自己的結(jié)義大哥傳來消息，說那些死去村民的尸體被鬼子掉在樹上，天天鞭尸，而正是因為又發(fā)生這件事情，使得村子再次遇難

本來這血債九哥一直記在心里，被村中老人數(shù)落一番后，他更加想去報仇，而又發(fā)生這鞭尸的事，九哥再也忍不住了，當(dāng)天便召集村民，說要殺過去，不但要搶回村民的尸體，更要報仇雪恨

當(dāng)時村中很多老人都不同意，說這太冒險，鬼子鞭尸的目的肯定是誘使你們前去，如果我們一過去，就是步入圈套了

道理誰都知道，但卻依舊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九哥帶領(lǐng)村中所有的熱血漢子在當(dāng)晚還是去了鬼子的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