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待的那座村子叫做茶婆莊,是洞庭湖邊的一座小村莊,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么稱呼,不過聽師傅說,那是因?yàn)楹芫靡郧埃@里有個采茶的老婆婆,做的一手好茶,遠(yuǎn)近聞名,于是便這么叫了,茶婆莊不大,大概就三十多戶人家,青山綠水環(huán)繞,也是自有幾番趣味,夏天青草池塘處處蛙,冬天炊煙漫過墻邊花,我喜歡松針落滿池塘邊的青石板小道,像是歲月的針,慢慢縫合著時間留下的創(chuàng)傷,讓人看不見疤痕,不管是這個世界的,還是有關(guān)于泛泛眾生的
天剛微亮,師傅便將臉皮師兄叫了起來,讓他去鎮(zhèn)上再買些香燭紙錢過來,說村東頭的劉老頭家的牛不見了,晚上過去做法問問神,臉皮師兄一大早被叫醒,本來滿心的不喜,但聽說是去集鎮(zhèn)上買東西,馬上便生龍活虎起來,一邊哼著小曲十八摸,一邊梳著他的發(fā)髻,就差沒撒泡尿照照自己了,等到一切收拾妥當(dāng),背上七星劍,從師傅那兒拿了些錢,便低聲喚著我,說帶我去鎮(zhèn)上見識下世面,聽到這話,我連忙從房梁上飛將下來,一咕嚕鉆進(jìn)師兄的黑玉中,匆匆和師傅說了聲,便跟著師兄出門前往集鎮(zhèn)
集鎮(zhèn)隔茶婆莊大概兩小時的腳程,因?yàn)檫@只是個偏遠(yuǎn)的小城鎮(zhèn),所以一路上倒是沒遇到什么人,所以我也能在黑玉里和師兄聊著天,讓師兄說一些稀奇古怪的往事給我聽,一路上倒也不無聊,不多時,估計太陽剛露出半個頭,我們便到了集鎮(zhèn)上,集鎮(zhèn)確實(shí)熱鬧,四里八村的買賣都集結(jié)在這一塊,到處都是人,摩肩接踵,師兄看起來一點(diǎn)都不急著去買東西,一路上吹著口哨,眼睛四處亂飄,身體時不時不經(jīng)意的挨上某家黃花閨女的屁股,全然沒有一絲出家人的道德修養(yǎng),不過這么短的一條街,再怎么磨蹭也很快走到盡頭,而盡頭便是棺材店,平時也賣些香燭紙錢之類的冥葬物,因?yàn)閹熜殖?,所以那家店鋪的老板王老頭對師兄也是熟悉的很
臉皮啊,又被你師傅當(dāng)狗腿子使喚啊,這回買多少香燭紙錢啊
師兄剛走進(jìn)店鋪,那老板便放下手中的活與師兄攀談起來,店老板有些肥胖,五十出頭,看著老老實(shí)實(shí)的,但十商九奸,他也不例外,但他和我們一樣發(fā)的是死人財,所以倒也沒辦法說人家什么
呦,王老頭,這么跟小爺說話,小心小爺抓只鬼放你褲襠里面,讓你縮陽入腹啊
你個小兔崽子,這么說長輩也不怕夭壽,再說了,你以為你是五甲道長啊,就你那三腳貓的道行,可別被鬼嚇得尿褲子
兩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互相調(diào)侃著,周圍串門的鄰居權(quán)當(dāng)看戲,樂呵樂呵的看著他們倆,只是時不時的插兩句話,加點(diǎn)佐料讓氣氛更足,一屋子滿是笑鬧聲,不多時,臉皮師兄便落了下風(fēng),再怎么伶牙俐齒也不是這些個老江湖的對手啊,啞口無言的他冷哼了幾聲便沒有再說話,不過也沒有生氣,只是當(dāng)做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一樣,在店鋪內(nèi)到處翻翻,四處看看,不愧是厚臉皮師兄,氣度就是大。而等到師兄沒有再說話,那王老頭哈哈一笑,便繼續(xù)問師兄想買些什么,畢竟生意重要
臉皮啊,別亂翻了,你要買什么跟王伯說嘛
小爺說了你就能找給我?
那是,總你比亂翻要好的多啊,說吧,想買些什么
小爺想買串糖葫蘆,快找給小爺啊
聽到師兄的話,那些鄰居都大笑起來,只是王老頭啞口無言,那王老頭無語的笑著搖了搖頭,而這時候,店子里突然走進(jìn)來一位男子,大概三十多歲,高高壯壯卻白白凈凈,身上穿著十分客氣,看其打扮不像是這個小地方的人,只是表情陰霾,有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覺,眉頭上堆滿了愁緒,臉上隱隱泛著黑色,看著有種病態(tài),他走進(jìn)來對著王老頭直接說道
老板,拿幾把香燭,再稱五斤紙錢,快點(diǎn)
王老頭應(yīng)了一聲便忙著給他去拿東西,這是作為一個商人基本的素養(yǎng),而這時候師兄也轉(zhuǎn)過身看著那個男子,突然師兄的眉頭皺了起來,不需要他說,我也知道是什么原因,畢竟我也是身為陰靈,對那種死氣本就十分敏感,而這男子的身上沾染了很重的死氣,不是衣襟帶過的那種,而是滲入膏肓厚重的死氣,這種情況要不就是此人是鬼體,要不就是沾上了不干凈的東西,而能在白天隨意走動,看來便是第二種情況了
等到王老頭將他要的東西給他包好后,那人付了錢就準(zhǔn)備走,這時候,師兄躊躇了一下,似乎想叫住他,但卻始終沒有開口,就在那人走到門檻的時候,只見師兄咬咬牙,還是開口喊住了他
這位大哥等一下
那人似乎沒有聽到般,并沒有轉(zhuǎn)過身來,只是自顧自的走著,師兄見狀連忙跟上去拉著那漢子,那漢子回過頭看著師兄,滿臉的不耐煩,回過頭滿臉陰鷙的看著師兄
有事嗎?
師兄輕咳了一聲,整了整道袍,強(qiáng)行作著大家風(fēng)范,慢條斯理的說著
這位大哥,小道乃是五甲道長的大弟子,見您印堂有些發(fā)黑,想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不知有什么地方是小道可以援手的
那漢子聽完師兄的話,眼神閃過一絲不自然,但卻很好的隱藏起來,裝作無所事事的樣子,冷哼了一聲便自顧自的朝著門外走著,這時候王老頭也走了出來,笑呵呵的對著那漢子說道
這位小哥外來的吧,這小子可不是騙吃騙喝的江湖賣藝人,他的師傅五甲道長那可是大名鼎鼎啊,這小子雖說沒他師傅厲害,但也跟在他師傅身邊十多年,應(yīng)該也有幾分火候了,有些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聽到這話,那漢子終于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看著臉皮師兄,似乎想將這家伙看透,看他肚子里到底有沒有貨,臉皮師兄也是不服輸?shù)慕莾?,于是也不甘示弱的看過去。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就這么直勾勾的看著,直看得春色滿園關(guān)不住,一枝紅杏露出尖尖角啊。那漢子看了一會兒后終于再次開口,不過卻不是問臉皮師兄,而是問王老頭
老板,他真能捉鬼驅(qū)邪?
王老頭大笑了幾聲,臉上的肉一顫一顫的,搖搖頭說道
小哥,要是你問他師傅能不能捉鬼驅(qū)邪,我敢給你打包票,但這小子嘛,或許能看到一些別人看不見的東西,或許能夠勉強(qiáng)與妖魔鬼怪斗上幾個回合,但要真說降妖除魔,那我就不敢保證了
這時候,那人終于收起身上的傲氣看著師兄
小師傅,不知道你師傅現(xiàn)在何處,實(shí)不相瞞,我確實(shí)招惹到不干凈的東西了,想請五甲道長幫幫忙,錢不是問題,只要能祛除那鬼物,出多少錢我都愿意
聽到這話,臉皮師兄的臉皮一下就垮了下來,不過卻不是對那個男人,師兄與師傅一樣,從不覺得錢是侮辱性的東西,有錢他們會很高興,沒錢他們也不會傷心,只見他滿臉怒色的對著王老頭吼道
好你個王老頭,什么叫小爺或許能與妖魔鬼怪斗上幾個回合,小爺怎么說也風(fēng)風(fēng)雨雨跟在我?guī)煾该媲澳敲炊嗄辏斠郧爸皇遣刈径?/p>
那你莫非能與那些東西斗上十幾個回合?
什么叫十幾個回合,小爺能滅掉他們
呦呵,小小年紀(jì)口出狂言,臉皮啊,我跟你說,要是你真能滅掉那鬼物,你今天想買多少香燭紙錢,王伯都送給你,不要錢
王老頭笑瞇瞇的對著師兄說道,只是眼睛時不時瞟向那衣著光鮮的男子,果然,這時候那男子聽到王老頭的話,連忙出聲說道
小道長,原來你也是來買東西的啊,你隨便拿,全都算在我的賬上,若是你真能滅了那東西,我必定還有重金酬謝
幾人就這么說好了,那中年漢子不過買了幾十塊錢的東西,但卻塞給王老頭好幾張紅色的票子,王老頭啥也沒干,就說了幾句無關(guān)痛癢的話,就賺得盆滿缽豐的,一對招子都笑的快不見了,只是臨出門的時候,那男子的臉上又泛起愁色,對著臉皮師兄說道
小道長,要是萬一,我是說萬一啊,如果你沒能滅了那東西,以至于捅更大的婁子,那我們怎么辦
臉皮師兄想都沒想就說道
這個不用擔(dān)心,我絕對可以應(yīng)付,要是實(shí)在出了萬一的情況,大不了讓我?guī)煾祦砬鍒?,哪怕是我們將鬼門關(guān)捅穿了,師傅也有能力補(bǔ)好,放心吧,走吧
說完,臉皮師兄提著一大袋看似白送的香燭紙錢跟在那男子后面,只是時不時對著王老頭投去鄙視的眼色,這時候他也知道自己只是被當(dāng)槍使了,年輕氣盛啊,果然只看對錯不分利益,而王老頭似乎沒有看見那幾道輕蔑的眼光,只是瞇著眼笑著揮手告別,送財神一樣。
跟在那男子身后走過來時的那條街道,那男子徑直走向一輛銀白色小車,師兄連忙跟了上去,坐上車后,師兄有一搭沒一搭的與那個男子聊著,我們也知道了他叫花安都,是江蘇一帶的人,與朋友一起合伙開了家家具公司,最近與幾個朋友一起過來購一些木材,誰知道不知怎么的竟惹上不干凈的東西了,這幾天他們幾人一直覺著渾身不舒服,感覺渾身冰冷冰冷的,像是活在冰窖一般,而對于這里又人生地不熟的,所以才想去買些冥葬物去化解一番,誰知道剛好碰到我們
師兄聽完后,微微一笑,云淡風(fēng)輕的說道
或許,這就是我們道家所說的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