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我冷不丁的吼了一聲,眼睛幾乎瞇成了一條縫。
窄窄的縫隙中,一個熟悉的模樣浮現(xiàn)出來,國字臉,體型微胖,濃密的大胡須勾勒出臉上的輪廓。
“爸。”我頓時放寬了心,但還是有幾分不解,“你怎么到這里來了?”
“這不是廢話么?”我爸氣喘吁吁的喊道,“兒子都不見了,當老子的還不得滿世界的找。”
如水的月光下,我直直的盯著父親,既感動又生氣。感動的是他能及時趕來,生氣的是,父親剛才的那一掌,差點就把我的魂給嚇沒了。我當時還以為是葉寡婦悄無聲息的瞬移到我身后,甚至這會,我還覺得頭皮有點發(fā)麻。
“行了,不跟你廢話了,我聽別人說,你二伯出事的地方就在前面,快帶我去看看。”父親急切的說道。
剛剛放下的心,又被這句話給勾了起來。
“爸,我們還是回家吧。”一番遲疑之后,我還是決定隱瞞真相。
“混賬!”我爸突然暴怒起來,“你二伯現(xiàn)在生死不明,你居然嚷嚷著要回家,都這么大的人了,怎么還跟不懂事的三歲小孩子一樣?”
其實二伯的生死已經(jīng)很明了了,他的死狀跟王奶奶一樣可怕,而且就在他的尸身不遠處,還有更加可怕的東西。
“爸,真的,你別過去了,我們還是回家吧。”縱使父親被我氣的火冒三丈,但我還是冒著挨耳光的風(fēng)險,認真的重復(fù)了一遍之前的話。我真的害怕,父親也會像二伯那樣,被葉寡婦吸干了陽氣。
“啪!”
果然,話音未落,一記響亮的耳光,帶著呼呼的風(fēng)聲,就扇在了我的臉上?;鹄崩钡奶弁床]有讓我屈服,反而讓我更加堅定的扯住了父親的大手。
“爸,你要是走過去,以后就沒人再這樣教育我了!”我激動萬分,一字一頓的咆哮著。
“你在瞎說什么玩意!”
“爸,二伯他其實,”我不由得降低了幾分語調(diào),沒底氣的結(jié)巴道,“他其實是被葉寡婦害死的。”
“你怎么會知道葉寡婦?”父親驚訝萬分,但沒有繼續(xù)追問下去,反倒把我推到了一邊,憤怒的斥責道,“你這沒出息的廢物,害怕起來,連你二伯都不管了。”
就這樣,父親沒有管我,繼續(xù)挪動著微胖的身體,往坡上面走去。
“狗娃!”
銀白的月光下,父親發(fā)現(xiàn)了二伯的身體,猛然的吼了一聲,便發(fā)瘋似的撲了過去。
父親的臉,幾乎跟二伯貼在了一起。
就在這時,葉寡婦又從墓碑后面竄了出來。
密密的長發(fā)遮住臉頰,只露出一排閃亮的牙齒,大不咧咧的在那里發(fā)笑。
我咬著牙,用左腿支撐起全身的重量,把那條劇痛的腿,從地上拖了起來。對著父親大喊:“爸,快帶二伯回家!”
尖銳的叫喊震醒了悲痛中的父親,他掃了我一眼,怒斥道:“有什么大驚小怪的。”
我沒敢作答,依照父親的脾氣,如果我告訴她,葉寡婦正在一步一步的飄向他,父親肯定會猛然回頭,而這對于見鬼而言,是最忌諱的!
凌厲的冷風(fēng),嗖嗖的灌進我的后背,我頂著一頭冷汗,拼命跛到了父親身邊,雙手緊緊的抱住父親。
“你小子瘋了?”父親大罵一句,“怎么害怕成了這個慫樣?”
我咬著牙,沒有理會父親,只是直直的看著身后的葉寡婦,盯著她那尖銳如血的大紅指甲。
發(fā)抖的身體,近乎爆炸的心臟跳動,也讓父親認識到了情況的不對勁,他本能的向后望了一眼。
“林強,我怎么會有你這樣的兒子?就是一座空墳頭,就嚇的你屁滾尿流了!”
我的天,葉寡婦就在離我們不到兩米的距離,父親居然硬生生的看不見!
情況緊急,我顧不上這些,身體往后一傾,伸出雙臂,牢牢的護住了父親。
葉寡婦的指甲徑直戳向我的喉結(jié),一副要把整個咽喉撕裂開來的架勢,我很害怕,害怕到都沒有閉上眼皮的力氣。
我以為我要死了,可是葉寡婦卻停手了。我看不見黑發(fā)長的面容,但是可以看到她不再笑了,咬著嘴唇,隱隱流露出一絲不忍。
雖然葉寡婦轉(zhuǎn)身離去,但這卻是我走的最難的一趟山路,全程頭皮發(fā)麻,眼前盡是葉寡婦的影子,這種感覺比死還要難受。
離村子還有很遠的一段距離,透亮的光線就從村子里射了出來。按說這個點,各家各戶都應(yīng)該熄燈了才對,就算有哪家辦喪事,也只是零零散散的燈光,現(xiàn)在這個樣子,反倒是光線越亮,讓人越是毛骨悚然。
明亮如晝的村落,卻是死一般的寂靜,這些住人的房屋,更像是錯落有致的活死人墓。
“爸,”我不由得喊了一聲,還是把后邊的半句話忍住了。
“叫個屁啊,”父親把二伯放了下來,吁吁的喘著氣,“累死我了,跟我一起把你二伯抬回家。”
回想起墳頭的那一幕,我只能“哦”了一聲。畢竟我看到的鬼,父親根本看不見,如果說出來,我怕父親也真的會害怕起來。
到了二伯家的時候,二娘背對著我們,呆呆的坐在大堂的板凳上。
父親跟我把二伯的尸體放在了地上,盡管我們都輕手輕腳的,但響動還是有的,可二娘圍著八角桌,沒有一絲反應(yīng)。
哀莫大于心死,先是王奶奶走了,緊接著又是二伯不幸殞世,這么突如其來的打擊,我可以理解二娘此刻沉痛的心情。
但我還是有必要跟二娘知會一聲,不然她突然看到二伯形如干尸的樣子,肯定回被嚇的不輕。
我走上前去,拍了一下二娘后背。
“好冷!”
這種冰涼的手感,并不像是冰天雪地的那種嚴寒,而是冷得沒有一絲生氣。準確的說,此刻二娘身上的溫度,比死去的二伯還要低上幾度。
二娘名字叫李琳,人如其名,是個如假包換的美人胚子。身材前凸后翹,絕對美的沒話說。至于頭發(fā),雖然只是像農(nóng)婦一樣,簡單的扎在頭上,但卻讓二娘白皙無暇的臉蛋,完完全全的展現(xiàn)了出來,每次出門,都要引得村里的男人們垂涎三尺。
二娘其實只比我大了十歲,可是她看上去,要比二十八這個年紀還要年輕。因此二娘更像是我的姐姐,我打小就被二娘看著長大。
我也時常納悶,想這么一個絕世美人,怎么就會嫁給一口黃牙、而且年近四旬的二伯了呢?
說實話,雖然二娘一直帶著我玩,但這還是我第一次,接觸除了她手以外的地方。
膚如凝脂,白凈如雪,難道這就是冰山美人的體溫?
在我發(fā)愣的時候,一只紅色的人影,突然從眼角閃了過去,“嗖”的一下,鬼一樣的來去無蹤。
我一下子慌了,葉寡婦就穿著一件大紅袍子,該不會是她從山上追過來了吧?
急劇擴大的瞳孔里,浮現(xiàn)的卻是一張?zhí)鹛鸬男δ槨6锘剡^身來,把我的手移到一邊,輕輕問道:“小強,發(fā)什么愣呢?”
“啊。”我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搖了下頭。人在極度恐慌的情況下,都會產(chǎn)生幻聽幻視的情況,肯定是我膽子太小了,心里還在毛著葉寡婦。
“弟妹,”父親喚了聲,“二弟的遺體我給找回來了,你一定要節(jié)哀。”
二娘彎彎的柳眉,瞬間蹙成了一團,兩片櫻桃紅唇緊緊的憋著,兩只小手緊緊的攥在一起,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接著,父親扛起二伯的尸體,進了王奶奶的房間,把兩個人放在了一張炕上,然后閉上了房門。
我跟二伯家,都是土坯造的老房子,一家只有兩個房間,農(nóng)村人思想保守,自家的媳婦,是不能在別人家過夜的,而別家的男人,更不能跟人家媳婦獨處一室。
現(xiàn)在二娘家里,躺著那么恐怖的兩具尸體,父親自然放心不下二娘,但又礙于風(fēng)俗,只能讓我這個男娃,留下來陪著二娘。然后明天一早,趕緊讓兩具尸體入土為安,再請來道士做法,消除大伙心里的疑慮。
要是擱在平時,村子里誰家死了人,第一天肯定是要一群人忙到深夜的,準備這個準備那個的。
可現(xiàn)在這般情況,村民們明顯都被山上的情況嚇住了,一傳十十傳百,結(jié)果弄的人人自危,連自家畜生都不敢再放出來。
父親走了之后,破舊的屋子里,就剩下了我跟二娘兩個人,當然還有二娘那兩個睡著的小女兒。
一層油污的白熾燈,吊在漆黑的房梁上晃來晃去,即使關(guān)上了門,山里的冷風(fēng),還是從墻上的風(fēng)眼呼呼的往屋里灌。
“二娘,你冷嗎?”剛才二娘肩上的溫度,這會還讓我心有余悸。
“不冷,你是不是冷了?”二娘笑了笑,轉(zhuǎn)身去取衣服。
”二娘我不冷,”我急忙叫住了二娘,如同之前一樣,向她傾訴道,”我今天,看到鬼了。”
“鬼?”二娘笑了笑,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虧你還考上了重點高中,這世界上哪有鬼呀?”
我知道二娘笑的很勉強,家里邊遭受了這么大的變故,要是我早就垮了,不過我真的沒跟她開玩笑。
于是我把在墳前的所見所聞,原封不動的給二娘講述了一遍。
當我說完的時候,二娘正張大嘴巴,直直的看著我,臉色慘白,鬢角的發(fā)際被風(fēng)一吹,胡亂的灑在臉上,跟我之前認識的那個二娘,完全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