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熊獨自站在窗邊,背對著我看著樓下的白小纖與王響亮,背影有些憂傷。
蘋果六被他摔的粉碎,我搖頭一聲嘆息,彎腰把手機撿起來,輕手輕腳放在他辦公桌上。
“好好一手機又沒得罪你,砸它干什么。”
我看看自己的小米Note,一臉心疼。
趙大熊沒接我話茬,他顯然心情糟糕透了。
“張一凡,你女朋友有問題。”
樓下,白小纖與王響亮站在一起,正嘀嘀咕咕的說著什么,趙大熊的眼里帶著堅強的執(zhí)著。
我當然知道白小纖有問題,我還知道白小纖的問題一大堆,多到我已經(jīng)懶得去一一計較。
可那又怎么樣。
她對我很好,我對她感覺也不錯。
這就夠了。
“張一凡,希望你沒陷進來。”
趙大熊突然扭身回頭看我,很嚴肅的對我說。
無可否認,他的直覺真的很準。
我早就陷進來了,陷到了讓王響亮也無可奈何的地步。
人生中總有些選擇就像多米諾骨牌,推倒第一塊之后,隨之而來的是排山倒海的傾覆,無法挽回。
一如《絕命毒師》中的懷特先生,在房車中制出第一袋高純度藍色結晶體的那一刻,他已經(jīng)對自己的人生失去了控制。
我似乎成為了另一個海森伯格,而白小纖之于我,就像高純度的藍色晶體。
“不會的。”
我看著趙大熊一笑,口是心非的回答他。
“走吧,張一凡,他們在樓下等你呢。”
趙大熊沖我們揮揮手,一臉疲憊,似乎無心分辨我話里的真假。
今夜對他而言,注定又是個難眠之夜。
我記掛著白小纖的傷勢,匆匆向樓下走去,遠遠就看見白小纖正在夜風中瑟瑟發(fā)抖,王響亮知道白小纖的傷勢,可偏偏一副愛死不死的架勢。
這倆人明明一小時前還在盤山公路上并肩作戰(zhàn)逼死了李折花,如今風平浪靜又換上了一副仇家面孔。
我是真看不明白他倆。
“還好吧?”
我走到白小纖跟前,問她。
“出去說。”
白小纖裹著我那件外衣,冷冰冰的回了一句。
她抬頭看看趙大熊的辦公室,辦公室內(nèi)依然亮著燈,我隱約看到趙大熊的身影依然立在窗邊。
我下意識閉了嘴,拽著白小纖和王響亮走出大門。
“你倆打車回去吧,我家近,別管我了。”
白小纖的車還停在案發(fā)現(xiàn)場,我倆往南邊走去,王響亮留在原地沖我們揮揮手。
我看看路牌,可不,這地方離王響亮家確實不遠。
“張一凡,她要死了給我打個電話,我去收尸。”
王響亮點點白小纖,楞是沒留下一句好聽的。
白小纖臉色慘白,沒搭理他。
我瞪了王響亮一眼,好歹都是有身份證的人,有點素質(zhì)成不成啊。
王響亮走了,留下我和白小纖在路邊等車,我掏出手機點開打車軟件,出租車是在十分鐘后到的。
司機是個中年大哥,問我們?nèi)ツ膬骸?/p>
“南郊盤山公路。”
我說了地方。
司機大哥看了看表,又扭頭看了看后座上的我和白小纖,一臉驚詫。
“別說,那地方荒山野嶺的,人少,還真省房費了,你們城里人真會玩。”
司機拿我們當成打野戰(zhàn)的小情侶了。
我眉頭一皺,要不是這點兒不好打車,我真想把這哥們兒暴揍一頓。
司機見我臉色不好,下意識閉了嘴,一路上沒再說一句話。
我們回了案發(fā)現(xiàn)場,隱約見到一絲燈光。
大部分警力早已撤離,李折花的尸體也被運走,只有馬路上的幾絲血跡提醒著我,剛剛一切都不是幻覺。
高個子警官李明正帶著一個年輕協(xié)警守著現(xiàn)場,我沒看到矮胖子張力的身影,想來是先撤了。
李明見我和白小纖回來了,有些意外。
“這么快就回來了?”
李明問我,語氣里還是帶點兒懷疑的意思。
“無罪一身輕,到哪兒都不怕。”
我扶著白小纖下了車,裝出一副輕松的樣子。
“程序都走過了,也都審完了,趙警官覺得我們沒問題,就讓我們出來了。”
我三言兩語的解釋著,其實哪里是沒問題,問題大了。
我知道趙大熊的脾氣,今晚過后,我和白小纖的日子都不會太好過了。
李明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你和大熊是怎么認識?”
李明多嘴問了一句,臉上表情緩和多了。
“高中同學,特鐵。”
我風輕云淡的回他。
“那就沒外人啦,大熊是我?guī)熜郑诰@锉任腋咭患?,當年大熊師兄年年在學校里拿優(yōu)秀學員,一直是我偶像。”
李明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親切的搭著我胳膊,給我說著,一副自己兄弟的架勢。
這位年輕的基層執(zhí)法者在今晚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遇事的果決與面對人情世故的老練另我佩服。
我微笑的點頭,聽他說著。
“行了,這山里頭太冷,山風能把骨頭吹酥了,你們早點回家吧。”
李明把Q7的鑰匙扔給我,我看著白小纖慘白的臉色,沒吭聲,自己先坐在了駕駛位上,白小纖沒跟我爭,小貓似的鉆進了副駕駛里。
看來她是真撐不住了。
我發(fā)動汽車,踩油門兒準備走人,李明突然過來敲我窗戶。
“張一凡,開慢點兒,這路太黑。”
這人真是個熱心腸。
“謝謝警官。”
我回他。
“哎,對了,你們家住哪兒啊?”
他看我車頭方向不對,不經(jīng)意的問我。
“明山花園,我女朋友在這兒買的房子。”
我老老實實回他,趙大熊和林婷說的對,我真不善于撒謊。
“白富美啊,好好把握。”
他拍了拍我肩膀,給我說悄悄話。
記得上次在派出所里他也是這么勸我的。
人民警察為人民,真難為他了。
我點點頭,慢慢升上玻璃,開車,走人。
李明一直在原地看著我們,我拐過半個彎道,李明的身影終于從后視鏡里消失不見。
“張一凡,快點。”
白小纖終于說出了第一句話,她額頭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冷汗,短短五個字似乎用盡了所有力氣,軟綿綿的靠在車玻璃上,眼皮兒微微想閉合。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兒從車內(nèi)彌漫開,我扭頭看她,我給她的那件外衣上已經(jīng)隱隱滲出了血跡!
“別睡,睡了就完蛋了!”
我沖著她耳邊大喊,真怕她眼睛一閉就再也醒不過來。
“張一凡,那你陪我說話。”
她看著窗外氣喘吁吁的對我說。
“說,你愛聽什么?”
我猛踩油門兒,加快車速。
“你說,人死之后會有魂嗎?”
她幽幽問我,語氣虛弱的像一個三歲小孩兒,再也沒有了之前死扛的架勢。
“不知道,子不語怪力亂神。”
我老老實實回答。
“我都快死了你還給我掉書袋。”
她慘然一笑,笑容牽動了傷勢,眉頭又皺在了一起。
“我很討人厭吧?”
她突然問我,
“不討厭,就是有點神經(jīng)。”
我搖搖頭。
“張一凡,你別騙我,如果我死了,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人會想念我吧。”
她的臉上帶著一絲絕望的神色,真是不好的征兆。
“金蛋會想你的!”
我大聲對她說,其實我想說,還有我。
我也會想念你。
說起金蛋的名字,白小纖的精神明顯一震,身子微微離開的窗邊兒。
“我剛才看見我媽了。”
她莫名其妙的對我說。
“在哪兒?”
車里明明就我們倆人。
“天上。”
她抬手指指窗外的天空,除了滿天星辰在夜幕中閃耀,什么也沒有。
“我媽給我說話了。”
她眨眨眼,像一個童稚未泯的女孩兒。
“說什么?”
我問。
“我媽說你人不錯。”
白小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