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三年雖然我過得很快樂,但要說我完全不想家那也是扯淡。在蠟燭山上的時候,我經(jīng)常一個人坐在山頂邊,低頭眺望著那頭一片片的瓦房,仔細辨別著哪一間是我家,腦海中回想的,全是因為我調皮,母親拿掃把打我的場面,想起來,竟然頗為懷念。
我走的時候師傅嘮嘮叨叨像個婦人一樣,把我送到山下后,然后才珍而重之的從懷中拿出幾件東西交到我手里。
“這些東西你貼身收好,今后的日子就要靠你一個人去度過了。師傅不在身邊,只能給你準備這些東西,也好護得你的周全!”
我小心拿過師傅交給我的東西,仔細看了一眼。
東西共有兩件,一根短蕭還有一沓符箓。
師傅告訴我,這短蕭叫“乖離”,是我那老鬼師叔年輕的時候走江湖用的法器,威名赫赫,留給我,當個念想。
48年前的那場浩劫,老鬼師叔就靠著這根其貌不揚的“乖離”,帶領一幫江湖八門的同道,驅使著無盡的蟲子大軍,直接干翻了鬼子整整一個營。
當師傅告訴我這段歷史時,我只感覺手中的這根“乖離”沉甸甸的,心中有股莫名的情愫。師傅摸著我的頭,有些傷懷,告誡我好生利用,莫要弱了乖離的名頭。
當時我緊緊捏著“乖離”,用沉默表達我的決心。
除了“乖離”外,就剩那一沓薄薄的符箓了。
這三年內我讀過《太平經(jīng)》和《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jīng)》,雖然學的不深,但也認識了解這些符箓和用法。
破地獄符,九幽封鎮(zhèn)符,清心靜神符,大破滅符,雷符,每一種符箓都各種妙用,其中不乏那些可以利用天地偉力,偉力絕倫的符箓。見到這一沓符箓,我內心深處興奮與感動各參一半。這些符箓哪怕在過去都是極為珍貴,每一張都要制符人花費大代價,大精力才能制作出來。而師傅就這樣給了我這么多珍貴無比的符箓,可見他對我是怎樣關心。
我心中一陣溫暖,眼淚忍不住就嘩嘩落了下來。師傅摸了摸我的頭,樂呵呵道:“傻孩子,哭個什么勁。我就送你到這了,自個兒回家去吧!”
我抹干眼淚,恭恭敬敬朝師傅磕了幾個響頭,然后轉身,向著夏堡村跑去。目送我走遠后,師傅才嘆了口氣,轉身消失在山中。
蠟燭山到家十幾里路,鄉(xiāng)下土路不好走,可我楞是一口氣跑到了村子前。幸虧我練五禽戲練了三年,別看我年紀還小,長的還像個女生,不過我的身子但是強壯的很。一口氣跑過來,除了有些喘外,其他一點不良的感覺都沒有。
離家三年,當我終于看到那熟悉的青色瓦房的時候,我激動的渾身發(fā)抖,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淚嘩嘩的流了下來。
還是小孩兒的我,第一次經(jīng)歷了什么叫近鄉(xiāng)情怯。
哭歸哭,三年的時光過去了,夏堡村還是那個老樣子。我走在村子里的石子路上,跟著記憶慢慢向家里走去。
村子里家家戶戶,平常走家串門是常有的事,所以路上沒有那么冷清,反而是人來人往。不過今天,村里的老頭老太,還有看家的婆娘,都怔怔得望著穿著一身寬松道袍的我,議論紛紛。
“這小道士誰啊,從哪兒來的!”
“沒見過??!”
議論紛紛的聲音傳入我耳中,我心中竟然涌起一股特殊的自豪感。心里面想,要是他們知道我是學成歸家的郭凡,會不會十分驚訝。一想到鄉(xiāng)民們的樣子,我心中那衣錦還鄉(xiāng)的情愫就更加濃郁了。
畢竟是小兒的想法,當我內心yy的時候,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個粗獷的聲音從耳邊響起:“嘿,你誰啊……啊……耗子,哦不,郭凡,你小子回來啦!”
這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抬頭一看,眼前這貨臉蛋又黑又圓,個子比我高了半個頭,寬大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反而是緊繃繃的,我楞了片刻,腦海中立馬想出來這黑乎乎的胖小子是誰了。
這小子叫李軍,大隊里唯一一個和我年紀差不多大的小孩,也是我兒時唯一的玩伴。不過這小子喜歡調皮搗蛋,平時沒少被他爸揍,在墓地里捉迷藏就是他想出的點子。不過自從我出了事后就不知道這小子怎么樣了!
見到李軍,我的心情立馬變得開心起來。伸出手,一巴掌拍了一下他的背,興奮道:“軍子,怎么是你。你又胖了!”
軍子摸了摸腦袋瓜子憨憨一笑,反過來錘了我一拳,興奮道:“耗子你終于回來了,你一走這整個隊里就我一個人,快無聊死了。我聽我爹說你去了蠟燭山拜了那個老道士做徒弟,怎么樣,好玩嗎!”
山上的三年讓我變得比同齡人都成熟許多,看著軍子一臉興奮的樣子,心中莫名感覺好笑。然后告訴他,山上可好玩了,有鳥,有兔子,關鍵是天天有肉吃。
“怪不的你看起來水嫩嫩像個姑娘似的,我早就求著我爹把我也送到山里去,可他就是不肯,這個死禿子(軍子他爸是個光頭,私下里經(jīng)常罵他爸為禿子)。”軍子望著我的眼神中充滿了羨慕,那哀怨的神情仿佛死了爹媽似的。
我笑了笑,沒有跟他再說蠟燭山的事,而是問起我上山后,那件事最后怎么樣了。
軍子嚇了一大跳,望了望了我臉色,然后才心有余悸道:“你走后,學校后面的那塊墓地發(fā)生了一件怪事,墓地里有一個土墳仿佛遭雷劈了似的,整個墳都裂開,里面的棺材都露出來了。后來村里人把那個棺材抽出來,更詭異的事情發(fā)生了。你猜怎么著……”
“怎么著……”我伸著脖子,催促他接著講下去。
軍子吞了吞口水,接著說道:“大人們打開棺材后發(fā)現(xiàn),里面竟然是一具白衣女尸。有人認出來這尸體是河對面張家女兒張小妹的尸體。都死了十年了,可尸體一點腐爛的跡象都沒有,就像剛死了一樣,你說恐怖不恐怖,張小妹她后媽當時就嚇了尿了褲子哩!”
“是這樣!”我應了一聲。
師傅沒有瞞我,早就把我丟魂的這件事告訴我。雖然那張小妹勾走了我的魂魄差點害死我,不過也讓我因此認識了師傅?,F(xiàn)在想起來,心中對那張小妹也生不出任何憎恨,反而有點可憐她。畢竟若為惡鬼,不是前世窮兇極惡,就是一生大悲大苦,那張小妹,是個可憐人。
不過張小妹的尸首沒有腐爛倒是引起了我的注意。從科學上解釋來說,尸體在下葬的時候,機緣巧合或是特定環(huán)境的因素,棺材中空氣被抽出,真空條件下尸體才保持了這么長時間沒有腐爛。但是以茅山道法來講,這是因為人死前一口怨氣憋在胸口,解脫不得,又恰好埋在陰氣中的地方,所以才會發(fā)生這種現(xiàn)象。而這樣的尸體,是會尸變的。
萬幸的是張小妹的尸體被村民們挖出來,又重新安葬了一遍。接觸到陽光,那么尸體上的怨氣也就自然消散了,不會發(fā)生尸變。也不知道當村民們得知自己無意中化解了一場災難,心里是什么感覺。
后面的事軍子死活也不和我說,后來我才知道,因為這件事,軍子被他爸吊起來,用褲帶子整整抽了一晚上,害得他一個星期不能正常走路。
和軍子扯了會兒后,軍子便卯足了力氣,回我家報信去了。我在后面悠哉悠哉得走著,也不著急,路邊都是些熟悉的景物,過去的記憶便如同潮水般洶涌而來。
路中又看見了當年的那間幼兒園,不過看現(xiàn)在破落的樣子,恐怕早就已經(jīng)倒閉,成為童年的記憶了。
走到家門前那條小路的路口,我遠遠的就看見我全家人站在外面翹首以盼。我母親看到我,撒開腳丫子跑到我面前一把抱住我,摟著我就哭。我母親哭,我也忍不住哭,倒是我父親在一旁樂呵,說:“這娃隨他,孝順。不過愛哭鼻子這個毛病,倒是隨他娘了!”
街坊鄰居們都圍上來,分紛紛跟我打招呼,問我情況。鬧騰了一陣子后,我便跟著爸媽回家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