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眼角一抹余光,恍恍惚惚見到,原本來著的路上,那些被竹竿撐起的白布衣,似乎多了,而且就這么幽幽的隨風而動,在我身后晃晃悠悠的,膈應的慌。
黎明快要升起,但是這山谷的濃霧依舊沒散,隱約的,我就覺得這周圍泛起一股森森的寒意。大清早的這倆老頭就坐在這了,這本來就不正常,現(xiàn)在周圍的環(huán)境讓我覺得,似乎有著說不清的詭異。
“算了,我們趕的急,就先告辭了。”我沒準備跟他搭話,卷著褲頭就準備離開,可才走了那么三倆步,發(fā)現(xiàn)身后的梓妹和道士李,卻已經沒有反應,愣愣的坐在那里看老頭下棋。
“你們走不走的,不走我走了。”
本來周圍就感覺有些詭異,他們這么一鬧,我頓時有些生氣。踩著地上的石子,朝他們嚷嚷了一下,見他們沒反應,我還過去扯了扯道士李??晌彝刈?,明明就隔著幾米的距離,卻就是走不回去,像是喝醉了酒,在原地打著轉。我抬頭望了望老頭,他依舊樂呵呵的望著梓妹,連道士李的目光也被他手里的棋子吸引了。
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想起以前朋友給我說的,這附近的東西邪乎,這么想著想著,我背后的冷汗就不住的流,頭皮也隱隱發(fā)麻。老頭依舊是悠閑的動著棋,蘸著口水,不停的嚼著狗尾巴草。
“來嘛來嘛,下了這盤棋再走,早晨山里霧大,走不得。”老頭依舊勸著我,手里不停地動著棋,他對面的白胡子老頭依舊一動不動,但是我看的很清楚,棋盤上的棋擺的很齊,像是倆人正在博弈一般。
我此時雖然害怕,但是怕也沒有用,我干脆心一狠,“不走了,我不走了。”我跺了跺腳,站在了原地。
“這就對了嘛。”老頭嘴里的狗尾巴草一晃一晃的,見我留在了原地,爬滿皺紋的臉上,一雙眼睛上下打量著我,看了一會兒,微微翹起嘴角,笑了笑,“就坐這吧。”
老頭話音剛落,我就感覺腿上的那種束縛感突然消失了,我試著抬了抬腳,發(fā)現(xiàn)可以動了。岸上晃晃悠悠的白布衣比比皆是,我心突然一橫,摸著兜里的銅鏡,一臉正色的望著老頭,“你到底是誰?”
“俺老了,也記不清年月咧,不過是誰不重要,反正俺也記不大清咧。”老頭抿著發(fā)干的嘴唇,凹陷的眼皮瞇成一條縫,像是在回憶著什么。“來咯,先跟俺來一局。”
“我又不認識你,何況我還要趕路,請恕我不奉陪。”
“不急不急。”老頭動手將散亂的棋子重新鋪好,倆眼直勾勾的望著我,“一回生,二回熟。”
我瞟了瞟梓妹河道士李,可他們的表情木訥,臉色就像是霜打了一樣白。愣在原地,也沒個聲響,雙眼直勾勾的盯著棋盤。我覺得此時氣氛似乎凝結了,周圍也是靜的出奇。
“俺喜歡說故事,你陪俺下棋,俺就給你說個故事,好不好。”老頭轉過頭,對身前的白胡子老頭嚷了一句,“你先讓讓,客人先來。”
那個白胡子老頭開始自個兒慢悠悠的從石頭上移開,似蹲似跪,以一種不協(xié)調的姿勢,緩緩的挪在了一旁。雙手拄著棍,一身白衣在河風中隱隱飄蕩。他這一挪,我頓時就給嚇到了,那雙拄著麥稈子的手,枯萎的像根枯樹枝,指尖黑黑的,像是沾上了污垢,最恐怖的,是他這么一動,我看清楚了他的臉。
那是一張枯的只剩下頭骨的臉,枯槁的臉皮死死的貼著骨頭,一點肉都看不到,那圓突突的眼球,帶著深深的血絲,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程度向外耷拉著,眼瞅著就要掉出來了。更詭異的是,就在我瞅著他的一瞬間,他那掄圓的眼珠子,似乎朝我的方向轉了轉。
我頭皮一麻,差點叫出來,可我眼睛一閉,再張開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白胡子老頭突然不見了,一席白衣之下,只有一根麥稈,就和岸上其他東西一樣,只是一件白布衣,掛在麥稈上隨風飄動著。
這一瞬間,我眼珠子都快掄圓了,這老頭,一直在跟一件布褂子下棋,這得多瘆的慌,他究竟是人是鬼?
“來嘛,你先動。”老頭沙啞的像公鴨嗓般的聲音一出,我不自覺的打了個哆嗦,一個機靈,我感覺從頭涼到了腳板底。可老頭依舊是皮笑肉不笑的望著我,就好像是強擠出來的笑容,讓我看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我不會!”我的心毛到了極點,我根本不敢坐下,更加不敢動棋,我愣愣的望著老頭,雙腿不禁的軟了一圈。我想跑,卻愣在原地動不了。
“莫慌,莫慌。”老頭又從地上重新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含在嘴里吧嗒吧嗒的嚼著,“俺只是提醒你,山里不安全。這樣吧,你跟俺下棋,你贏了,就離開,你看中不?”
我雙腿打著顫,也不知道是被嚇蒙了,還是真的妥協(xié)了,我感覺胯下一軟,撲通一下就坐到了石凳上,身前的,就是那個布滿皺紋的臉,還有那邪得詭異的笑容。
“你到底是誰?”我掄大了眼睛,感覺氣也喘得難受。
“俺說了,日子過得太久,俺也記不清咯。”老頭從甕里拿出一顆棋子,慢慢的放在棋盤上,“要說具體的,俺只記得,有人當年領著一檔子的人,到這里住了下來,跟俺當了鄰居,這一住,就是好些年頭喲。”
老頭爬滿皺紋的臉,望著我笑了笑,單手作揖,示意我下棋。
“好些年頭?”我望著他,頓時就想起了封門峽谷的傳說,這老頭說著這一檔子人,是當年祭河的封門村民么。我越想心里越毛,我不自覺的摸了摸兜里的古銅鏡,身子向后挪了挪,可這才動,老頭就抿了抿干癟的嘴唇,沖我笑了笑。
“對咯,俺想起來咯,想起來咯。”老頭摸了摸腦袋,如夢初醒般的望著我,“那時候有個人,有個脖子上掛著鏡子的人,大概五十年前吧,帶著一大群的人,來到這里,跟俺做鄰居,好似熱鬧喲。”
老頭望了望我,上下打量起來。一雙小眼珠子不停地轉著,“那時候俺還年輕,覺得一個人住在這沒意思,就跟那人商量,能不能大家都住下來,日后好當個鄰居。”
“還有人在這里住了下來?”我聽得心里毛毛的,這封門峽谷自古以來就是一片荒地,對于這里的鬼怪傳說至今沒有斷過,這里平常連人都沒有,何來的一檔子居民。
“原本他們是不同意的。”老頭嚼著狗尾巴草,抬頭望了望河岸,“可是那個帶鏡子的人吧,是個善交的主,闊氣的很喲。聽俺這么一說,立馬就說服了那些人留在這里,還給我保證,每隔一段時間,就給俺帶一部分鄰居過來。”
聽到這里,我已經感覺背脊冰涼,汗毛都豎起來了??蛇€沒反應過來,老頭又接著說,“可是俺也是個爽快人啊,總不能白要了人家的好處不是,所以吶,俺就答應那個人,幫他在這里等人。”
老頭說的話,越說越懸,讓我依稀覺得,這老頭真的太過詭異。這鏡子是我們老何家傳下來的,是河彝五族的老寶貝,我瞅了瞅老頭的年紀,如果說見著上一個拿著鏡子的人,那只可能是我爺爺。我望著老頭,心里開始泛起了嘀咕。
“等人?”
“是咯。”老頭又從甕里拿出一顆棋子擺上,不自覺的又望了望我,“這一等,就是好些年喲。”
老頭說罷,似笑非笑的望了望我,隨后幽幽的站起身子,將手背過身后,在我眼前來回的晃悠,像是興奮,一連幾個來回,不停的晃著,然后望著我,道:“不過還好,好像等到了。”
剛還愣在原地的我,看見老頭突然產生的異常,我頓時心里就炸毛了。老頭皺紋橫生的臉上,刮出了一絲邪邪的笑,原本睜著的眼睛,突然瞇成一條縫,愣在原地,站著直勾勾的盯著我。
我被他這么一望,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也顧不得什么,趕緊從兜里掏出古銅鏡,抵在胸前??赡抢项^依舊愣在原地,雙手背著,皮笑肉不笑的望著我,眼睛里泛著貪婪的目光。
“天沒亮,路子不好走的喲。就讓俺給你引路咯……”
我突然覺得氣氛開始變得詭異了,周圍的河風吹的有些生冷,我背后吧嗒吧嗒的冒著涼氣,老頭這么一笑,我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凝結了,我余光往老頭身后一瞟,頓時感覺頭皮一麻,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原本空蕩蕩的河岸上,三三倆倆的走著人。可要說是走,倒不如說是飄。那些人走得很輕盈,像是一倆個浮萍,隨著風在移動,我看了看,一個倆個的腳跟子墊的老高,就好似是被人提著走一樣,路過的地上,竟沒有一絲印記。
我被嚇的話都說不出來了,我蜷著身子向后挪,可才走沒幾步,腳下一晃,像是被個什么東西絆住了,哐當一下摔在了地上。
當起身看向前方時,山頭的朝陽升了起來,和煦的陽光將霧氣瀟灑了一下,剛才的情景好似沒有發(fā)生過,我望見道士李還有梓妹,眼瞅著一跟麥稈子發(fā)愣,那麥稈上,還掛著一件白布衣,在風中隨風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