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是,天遠的故鄉(xiāng)就是我待過三年的西南小城,我對那里再熟悉不過了。天遠告訴我他是在江城上的大學(xué),畢業(yè)后就留在了這座城市工作。他是一個很單純的男孩,他說他暗戀我半年了,一直沒有勇氣表白。
也許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我怎樣逃脫就無法逃脫宿命的安排。我愛上的這個男人就出生在我一切噩夢根源的地方。
我們很快就墜入了愛河里,煲了半個月的電話粥以后,他約我周末一起去磨山公園。
四月低的江城已經(jīng)進入了夏季模式,第一次正式約會的那天,天遠穿著橙色的T恤,給了我一種很陽光的感覺,我覺得只要跟著他,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再害怕寒冷。
磨山的風(fēng)景很美,我們牽著手在林間散步,在斑駁的樹影下奔跑,在東湖里劃船,每一次他握我的手,他總是用足了力氣,好像害怕一松手我就會走丟。
從清晨到傍晚,那么甜蜜,那么真實,要知道我已經(jīng)有四年多沒有正常地談過戀愛了,那種對愛的熱切渴望已經(jīng)完完全全燒毀了我的理智。
夕陽西下,我們在山上的涼亭里歇腳,亭子里只有我和天遠兩個人。天遠說我是他的初戀,我很驚訝,幾乎不肯相信。一個二十七歲的老男孩竟然沒有談過戀愛,他卻羞答答地說他還是處男,說完臉就紅了。
天遠的臉在夕陽的映襯下顯得特別地好看,我一直看著他的臉,感覺一輩子都看不夠,感覺好像等了他很久很久,他終于肯出現(xiàn)在我的生命里。
我輕輕地湊上他的臉,在他的額頭親吻了一下,沒想到我的這一小吻就像一星火苗,瞬間點燃了他蓄勢已久的廣袤草原。他緊緊把我抱緊懷里,笨拙卻很認真地濕吻我的嘴唇。
我緊閉著雙眼,他的氣息,他的擁抱,讓我完完全全淪陷了進去,他是我的寒玉,一個有血有肉有著強烈呼吸的寒玉。我知道我很自私,不該把他當(dāng)做寒玉的替代品,可是我無法逃脫這種將我緊緊和他聯(lián)系在一起的魔力。
熱吻過后,天遠牽著我的手一路跑下山,他一路上都在歡笑著,笑得那么燦爛,我無法想象他哭的樣子,那會讓我多么心痛不已。
天遠拿起樹枝,在沙地上寫著我們的名字,寫著中文的我愛你,看著那三個字,我感覺一切就像一場美夢,我好害怕自己會很快醒來。
“詩晴,做我老婆吧。”天遠很認真地看著我說,我看見了眼里的真誠和渴望。
“你這算是求婚嗎?”我笑著問他,覺得他天真的樣子很可愛,讓我不忍心去傷害去拒絕。
“老婆,一會兒我們?nèi)コ允裁茨兀?rdquo;天遠就這樣叫上了老婆,叫得那么溫柔,那么自然,好像我們已經(jīng)做了很久的夫妻。我一時語塞,心里頓時有些傷感,如果寒玉有機會這樣活著,他會是怎樣的深情和熱切?他會像天遠一樣吧,緊緊地牽著我的手在陽光下奔跑,叫著我老婆,問著我晚餐想吃些什么。我突然想哭,覺得自己好可悲好可笑,把一份不切實際的愛嫁接到一個無辜單純的陽光男孩身上。
吃完晚飯,天遠沒有送我回家的打算,而是牽著我的手走進了一家酒店,我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卻一直沉默著跟在他身后。我對我眼前的這個男人的情感很復(fù)雜,有愛,有歉疚,還有不忍。
天遠在前臺開了一間房,牽著我的手乘電梯上了樓,十一樓二三五八,我永遠無法忘記這幾個數(shù)字,因為就是在這個地方,我自私和天遠有了第一次。
因為身體的透支,加上精神上的相思,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我瘦了十斤,本來就不胖的我顯得愈發(fā)的消瘦。
天遠回老家了,我有一個星期沒有見到他了。我很害怕,害怕他再也不會回來找我了。他回去跟家里說了我們的事情,他要求他媽媽和他一起來江城,來我家提親,他要娶我。我的爸爸媽媽不太喜歡天遠,覺得他人太木訥,而天遠的父母親則是堅決反對我們在一起。原因是天遠的媽媽不喜歡我,因為我身體有病,他們家不要有病的女人做媳婦。
當(dāng)我爸爸媽媽知道了天遠媽媽的顧慮之后就更是反對我們結(jié)婚了,媽媽說就算我和他結(jié)婚,我以后也不會好過,天遠是個孝子,而他媽媽太死板,又嫌棄我身體有病。我是乙肝大三陽,天遠的媽媽沒有文化,覺得這是一種很可怕的病,她堅決不能要這樣的兒媳婦。
三天后,天遠還是帶著他的媽媽坐火車來江城了,可是,沒有想到我媽媽竟然和天遠的媽媽大吵了一架,原因是天遠的媽媽當(dāng)著我家親戚的面說我不懂事,不知進退。我媽媽當(dāng)場就火了,讓她帶著她兒子滾回去!我知道媽媽的火爆脾氣,一點就著。
這下徹底完了,還沒談婚論嫁,兩個自古互看不順眼的老女人就掐了一架。自己的爹媽自己心疼,天遠責(zé)怪我媽媽吼了她媽媽,我埋怨天遠的媽媽不給面子,當(dāng)著我家親戚的面說我不是。我媽媽當(dāng)然氣啦,我可是他們的寶貝,還沒打算嫁過去呢,就被嫌棄了。
天遠的媽媽帶著天遠住在了我家附近的賓館里,五十多歲的大山女人真的很頑固,當(dāng)然我媽媽的火辣脾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
我看不見我和天遠的未來,又不忍心當(dāng)面拒絕他。就在那天晚上,我流著淚發(fā)了一條信息給他:天遠,帶著你媽媽回去吧,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五月底的江城已經(jīng)很悶熱了,和天遠說分手以后我就徹底絕望了,覺得愛我的人都會離開我,我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任憑淚水在臉上恣意流淌。
我沒有吃晚飯,媽媽端來一碗飯到我房間,看見我淚流滿面憔悴不堪的樣子也心疼了起來。
“下午我找那個算命的道士算過你們的八字了,天遠是前生葬你的人,你得嫁給他,不過他媽媽那個態(tài)度,我覺得算命說的也許不一定就準。你不要再哭了,你看你和他談戀愛以后都瘦成什么樣了?放得下他就放下,放不下也得好好生活,你這樣子我們心疼!”媽媽說著,眼眶也濕潤了。
我坐在床上不說話,只是忍不住眼淚。媽媽走到我房間的窗前,看見樓下的櫻花樹下站著個人。
“那不是天遠嗎?這么熱的天他站在那里干嘛?”媽媽一邊說著一邊急忙下了樓。我下了床,來到窗前,看見媽媽在跟樹下的天遠說話,我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
我躲到了窗戶后面偷偷看著樹下的他,不想讓天遠看見我傷心的樣子。沒過一會兒就媽媽上樓來了,對我說:“天遠這個孩子真犟,我讓他進來有什么話好好說,他也不肯,我讓他回賓館歇著,他也不去,就是悶在樹下不走,這么熱的天,看他的樣子應(yīng)該在樹下站了很久,上衣的都汗?jié)窳?。要不你下去看看他?rdquo;
“我不去。”我哭著說。
“你不去就打個電話給他,讓他走,他那樣一直站著,一下中暑了怎么得了?”媽媽著急了催我打電話。
“我不會聯(lián)系他了。”我狠心地說著,只是眼淚還是不爭氣地一直在流。
“那我打電話給他,你跟他說。”說完,媽媽就用自己的手機把電話打了過去。
“媽。”我接過電話,聽見天遠在電話里喊我媽。
“誰是你媽?我媽不好,不配當(dāng)你媽媽,你走吧,去找你自己的媽媽,你不是很孝順嗎?”我哽咽著說道。
“我媽要我跟她回去,我讓她自己一個人回去。你不答應(yīng)嫁給我,我就不走。你出來一下好嗎?”我聽見天遠的聲音,有些嘶啞,可能從我發(fā)那條信息給他以后,他就一直站在樹下面了。
“媽,我出去了。”我再也狠不下心了。
“嗯,去吧。”媽媽知道了天遠的決心,也不忍心再看著我受折磨,應(yīng)允我跟天遠出去。
我走到天遠的跟前,天遠拉著我的手就走了。我們誰也不說話,他帶我來到他和他媽媽住的賓館,拉著我進了他的房間里。
關(guān)上房門,天遠就一把抱我進懷里,我心里想也許這是我最后一次愛他了,可能明天他就跟他媽媽走了,我希望這一晚成為我們彼此最后最美好的回憶。
次日清晨,趁他還在熟睡中,我悄悄起了床,輕輕地含著淚在他額頭吻了一下,算是道別了。我穿好了衣服就回家了,在他手機里留了一條信息:回家去吧,不要讓你媽媽難過。
到了家吃過媽媽做的早餐我就上樓了,無心去上班了,打了電話請了病假在家休息。爸爸媽媽什么也沒問我,知道問什么都是給我徒增悲傷。我從小就有主見,認定的事就會硬著頭皮去達成。所以,他們也知道,現(xiàn)在對我說什么也不起作用。
上午我睡著了,因為昨天夜里實在是太瘋狂了,我太疲倦了。意外是我睡著的時候天遠和他媽媽來我家了,跟我爸媽商量了婚事,還下了彩禮。我們的婚事就在我的睡夢中就這樣定下來!
中午我們兩家坐在一起吃了一頓飯,是爸爸親自下的廚,可是天遠的媽媽嘴還是不饒人,吃飯的時候一直說大城市的肉不好有激素,菜不好有農(nóng)藥,他們山里的肉香菜安全,我媽媽想說話,爸爸用胳膊頂了她制止住了。晚上,天遠就買了火車票帶他媽媽回去了。我們的婚期定在了國慶節(jié),天遠讓我在家好好陪陪媽媽,到時候他坐飛機來娶我。
一個月以后,我發(fā)現(xiàn)我懷孕了。天遠的父母知道以后就開始天天催他打電話給我,希望我早點過去。天遠天天在電話里傾吐相思之苦,等待是漫長的煎熬,最后還是我認輸了,離婚期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我就買了一張飛機票,獨自來到了天遠長大的地方,天遠在機場接的我。下了飛機還要坐九個小時的汽車,山路彎彎扭扭……
我又回到了這個西南小城里,這里曾是我所有噩夢開始的地方,我希冀著,盼著我腹中頑強的小生命能給我一個嶄新的開始,為了這個小生命,我可以付出一切。那些曾經(jīng)在這里糾纏過我的妖魔鬼怪,我不怕你們,如果你們再來傷害我,我將不負一切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