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虎般兇猛的警察闖入了我們村,許多被拐賣的婦女被解救,許多拐賣婦女的村民被逮捕,包括我爸媽,我的生活因此變得更加面目全非,我受到了全村人的唾罵,毒打,所有人都以為是我惹來的警察,他們不允許我這個叛徒再待在村里,我百口莫辯,因為我心里清楚,就算是小玥報的警,那也是我的責(zé)任,我已經(jīng)沒法在這個生我養(yǎng)我的村莊待下去了,我只能收拾包袱,帶上我存了N年的一點積蓄,如同喪家之犬一樣滾出了村子。
越遠離村子,我哭的越凄慘,無數(shù)種情緒積在胸腔,最深刻的是不舍情懷,我不放心年邁的奶奶,不放心我的傻哥哥,更愧對于我身陷囹圄的父母,我知道,害得我背井離鄉(xiāng)家破人亡的是小玥,是她報的警,可無論如何,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是我放走小玥,在放她走之前,我就應(yīng)該想到這一切的后果,這慘痛的代價,都是我自找的。
我像一只孤魂野鬼一樣在外飄蕩了幾天,來到火車站,看著人來人往,看到那些拖著行李箱的大學(xué)生,我萎靡的心突然有了一絲觸動,老天的捉弄讓我不能像個正常孩子一樣上大學(xué),可是,那個城市,那所大學(xué),畢竟是我的夢想,就算我沒錢報名,但至少,我要去我夢想的地方看一看,想到這,我立馬拿出了我連住旅館吃飯都舍不得用的錢,買了張火車票,踏上了尋夢之路。
開學(xué)高峰期,火車?yán)锩嫦駛€雜亂的市場,各種人擠人,我買的是站票,20小時的路程,我?guī)缀醵际钦局?,因為火車上的東西太貴,我舍不得買,就那樣空著腹忍著渴挨了一路。
終于忍到了終點站,一下火車,火熱的太陽就把我照的眩暈,我夾著滿身汗來到一家小店,想買瓶水喝,可一掏口袋,我才發(fā)現(xiàn),口袋破了,省吃儉用的錢,一分都沒了,頓時,我的雙腿一軟,整個人癱在了地上,無助的淚再次落了下來,原來,不僅我村里人壞,外面的世界更是人心叵測,我忽然覺得,這個世界根本沒有好人。
這晴天霹靂的打擊抽光了我僅剩的體力和意志,我艱難的抬頭看了眼毒辣的太陽,這一刻,我屈服了,我屈服于現(xiàn)實的生活,屈服于不公的世界,夢想是那么的遙遠,身無分文精疲力竭的我,要怎么才能爬到那所夢想的大學(xué)?
虛弱的我再也承受不住陽光的直射,我無力的低下了頭,被刺痛的眼睛里的淚滴在了地上,這時候的我,連乞丐都不如,乞丐還有乞討的力量,而我,失去了所有,包括那微弱的希望,我累了,想睡了,可,就在我準(zhǔn)備閉起雙眼的那瞬,一張十元的鈔票如同璀璨的金子一樣飄灑在我的跟前。
我頓時明白了,有人把我當(dāng)乞丐了,但我并沒有因此感到羞恥,相反,我絕望而冰冷的心忽然有了一絲溫度,我忽然相信,這個世界并不是完全的冷漠,好心人也是存在的,我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生存的希望,我?guī)е@絲希望,撿起了地上的十元,抬起臉,想跟好心人說一聲謝謝。
或許是存在某種感應(yīng),在我抬臉的同時,那個給我錢正提著粉紅色小行李箱的女孩也突然回頭看向了我,當(dāng)我們四目相對的那瞬,一股激流淌過了我的心頭,我傻了,呆了,不遠處的那張臉,那么熟悉,她不是別人,正是,煥然一新的小玥。
陽光下的她那么的耀眼,那么青春靚麗,她的美,閃著特別的光,刺激著我的眼,我的心,我的心在劇烈的顫抖,而小玥的眼神里也同樣露出了詫異,她不可置信的對著我擠出了兩個字:“葛天?”
這時,一個打扮得體的中年男人走到了小玥身邊,他隨意的打量了下我,再對小玥問道:“玥玥,你認識他?”
我不知道我僅有的意識還能支撐多久,我只知道,我很亂,腦袋像是炸開了鍋,我好想沖到她身前,質(zhì)問她是不是她報的警,問她為什么要害的我連家人和家都沒了,可我沒有這么做,這事最終都是我自作自受,如今的我像一只狗一樣趴在她面前,我不想這么不堪,更不愿在她面前搖尾乞憐。
我艱難的爬起身,用盡全身力氣深呼吸了一口氣,我沒有看她,只是用普通話掩飾住我那一口方言淡淡回道:“對不起,你認錯人了,謝謝你的錢!”說完,我轉(zhuǎn)身,一瘸一拐的堅強離開...
這一刻,我不再懦弱,反而有種從心底噴發(fā)而出的豪邁感。
小玥并沒有叫住我,但我能感覺到,我的后背火辣辣的燙,那是她炙熱的眼神在一直注視著我,但我依舊沒有回頭,只拼盡我所有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艱難的走出了火車站。
來到小賣部,我拿出小玥給我的十元鈔票放在鼻尖上深深的吸了口氣,再遞給老板,買了瓶水和一塊面包,解了渴,填了餓,拽著找回的零錢,我毅然決然的踏上了去大學(xué)的路...
從公交下來的那一瞬,恢弘壯闊的大學(xué)校門一下攝住了我的魂,我怔怔的看著源源不斷的學(xué)子從那氣派的大門涌進校園里面,此刻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我多么想和他們一樣,滿懷著熱忱和希望朝夢想校園走進去,可最終,我只能低下頭,瘸著腿,在這樣歡快的氛圍中獨自落寞的朝里走!
我拖著沉重的步伐,踏遍了學(xué)校的每一寸土地,校園里所有的一切像毒一樣牽動著我的心,一棟棟大樓,一棵棵大樹,蔥郁的花草,熱鬧的人群,歡聲笑語,全部都是那樣美好,可這些美好都不屬于我,我卻舍不得丟棄,我舍不得離開,即使做不了這里的學(xué)子,我也要守在這里,守著我的夢想。
想到這,我馬上開始了在學(xué)校找份工的行動,但,愿望如此堅定,現(xiàn)實卻那么赤裸裸的殘忍,問過學(xué)校商業(yè)街的每家商店,去了每一個食堂,最終沒一處肯收我做打雜的,也許連他們都不希望我這骯臟的殘廢,玷污了這圣潔的校園。
磕磕碰碰多少次,受盡了多少的冷眼打擊,我還是沒有放棄守在這個大學(xué)的想法,無家可歸的我,似乎已經(jīng)從心底把它當(dāng)成了我的第二個家,現(xiàn)實可以擊碎脆弱的靈魂,但不能輕易擊垮堅強的意志,我拖著無力的身軀不停的尋找,不斷的堅持,終于,老天開眼了。
我在學(xué)校附近的一家小飯館找到了活,老板是一對四川夫婦,也不知道他們是看我可憐還是確實缺人才招的我,雖然工資不高,但我還是很感激?,F(xiàn)在正值開學(xué)高峰期,菜館的生意很火爆,我一來就忙的要命,不過,吃飽了飯的我干起活來還算麻利,再忙我也能應(yīng)付的過來,而且,我讀過書,平時還能幫老板記記賬??吹轿疫@個瘸子賣命的表現(xiàn)以后,老板主動給我加了200塊工資。
就這樣,日復(fù)一日,我每天忙碌著,吃飯吃客人剩的,住就住在飯館,也相當(dāng)于幫老板看店。工作很忙,但只要一得閑,我就會往學(xué)校里跑,這是對于我所有的忙碌最好的犒賞,有時候,我偷偷溜進教室旁聽,有時候,我會潛入圖書館偷偷看書,而更多的時候,我一個人坐在樹蔭下,看著大一新生軍訓(xùn),感慨萬千!無數(shù)次,我期待自己是眾多迷彩服中的一個,可現(xiàn)實很快就會把我敲醒,雖然愿望仍然是愿望,但現(xiàn)在這樣能依偎著學(xué)校打工的生活,我也算滿足。
很快,我在飯館工作都半個多月了,老板已然對我深信不疑。這一天,剛好是新生軍訓(xùn)的最后一天,我跟往常一樣在后廚幫忙,忽然,飯館僅有的兩個服務(wù)員緊張兮兮的跑到廚房,說前面餐廳有人鬧事,鬧的還挺大,她們來這躲躲,我身旁的廚師慌忙去叫老板,而我,依舊一刀一刀,認真的切著我的蘿卜!
我表面裝的很平靜,但我心里一直在祈禱,祈禱那幫人別打到廚房來殃及無辜,我不想自己好不容易獲得的平靜日子被打破,但,蘿卜切到一半,我的身體突然像被電擊一樣整個頓住了,那熟悉的呼喊聲,一聲一聲的傳入我的耳中,我強作鎮(zhèn)定的心開始劇烈的跳動。跟中了邪一樣,我毫不猶豫的就放下了手中的菜刀,一瘸一拐的跑出了廚房。
此刻的餐廳,混亂不堪,我停在角落,緊張的朝人群中張望,當(dāng)看到那張臉時,我再也遏制不住的渾身顫抖了起來,火車站一別,我以為我的人生中再也不會有她,我以為我可以和不堪的過去徹底的告別,但我怎么想得到,她又一次猝不及防的闖入了我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