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臉好像被風干了似的,緊緊的貼在骨頭上,深陷的眼窩里放射著詭異的光芒。
我驚得一連后退好幾步,這個時候爺爺已經跑到了不遠處。
老頭一轉身風一樣的消失在荒草叢中。
“爺……爺,那是個什么東西?”這幾天接連遇到這么可怕的玩意,我聲音顫抖著問爺爺。
“不要怕。”爺爺說,“這是一只成了精的尸體,叫老鬼,可能是你身上的陰氣太重,把它招了來,你給他的錢,叫買命錢,因為上面有你的氣息,晚上他可能會根據(jù)你的氣息來找你。”
雖然爺爺沒有說它找我干什么,我也知道一定沒有好事,十有八九要吃掉我。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姨奶的事還沒有解決掉,又出來一只老鬼,真是夠讓人頭疼的。
爺爺沒再說話,低著頭在前面走,看到我臉色很不好看,爺爺停下腳步,笑著說,“我已經十六年沒有出過村子了,這次剛好出來散心。”
在我的印象里,爺爺除了種地之外,真的從來沒有出過村子一步。
我忽的想了起來,我今年十六歲,那豈不是自從我出生之后他就沒有出來過?
我問他,“你為什么這些年沒有出來?”
爺爺苦笑著搖搖頭說,“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
過了一座古老的石橋就是劉家窯的地界了,我的目光忽然落到了不遠處的一塊草地上。
那里正有一個人牽著一頭牛在放,令我驚異的是,他牽著的竟然是一頭用紙扎的牛!
我們這有個習慣,村子里有女人死了就會用黃紙包裹著秸稈扎一頭黃牛燒給她,據(jù)說女人活著的時候要洗很多衣服,會用很多的水,浪費水是一種罪過,死后要把浪費的水全部喝光,家人扎一頭紙牛,讓它替死者去喝臟水。
牽著牛的那個人一本正經的慢慢在前面走,黝黑的皮膚在陽光下閃著光澤。
“是那個傻子!”我低聲跟爺爺說。
他經常到我們村子里去幫忙干活,卻不要工錢,只要供他吃飯就行了。
就算是沒有活干的時候,村里人可憐他,也會給他些吃的,他雖然腦袋不怎么靈光,卻也不是非常的傻,不過村里人已經習慣了叫他傻子。
爺爺搖搖頭說,“這個人很怪,我總覺得他比普通人還要聰明,他這么做好像有什么目的。”
看到我們在那里看著他,傻子煞有介事的用柳條抽了牛背一下,然后沖著我們揮揮手,臉上露出一種憨笑。
我沖著他笑了笑,尋思著,“傻子做的事總是出人意料的。”
再往前走出去不遠,就看到村子后面那座高大的土崗,土崗蔓延出去足有四五里,高約一丈,上面長滿了紅色的蒿草,遠遠的望去,更像是一條龍臥在那里。
爺爺背著行李,不緊不慢的走到崗子的邊緣處,那里有兩棵高大的香椿樹,樹身也是紅色的,枝椏向著周圍舒展開,覆蓋了大片的土地。
在樹的后面有三間青磚房,房子的頂上都長草了,看模樣就知道很長時間沒人住過了。
爺爺跟我說,“我們今晚就在這里過夜。”
說罷,他很熟練的把大門推開,走進院子里。
他先摘了幾片香椿樹的葉子熬了水,讓我喝下去,說可以壓制住喪土。
然后,他讓我在門口處呆著,自己進屋打掃衛(wèi)生。
我百無聊賴的坐在門口的碾盤上,這里距離村子還有一段距離,只有一條通向村子的小路從門前經過。
正在這時,一個很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黃鳥抽貼算卦!”
我順著聲音望過去,看到一名頭戴遮陽帽,手里托著一個鳥籠子的中年人正滿臉笑容的看著我。
還沒等我說話,他就走過來也坐到碾盤上,笑著跟我跑打招呼,“小朋友,算一卦不?”
村子里經常有算卦的,可是這種帶著鳥籠子算卦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特別是看到那只拳頭大小的黃鳥在籠子里跳來跳去的,我覺得非常的好奇。
可是一摸口袋,兜里一分錢也沒有,沒有錢人家是不會給我算卦的。
好像看出了我的想法,算卦人微微一笑說,“我也是要回家了,就給你白算了,不要錢的。”
“真的?”我高興的望著他問,
他邊點點頭邊把鳥籠放在碾盤上,然后拿出一疊卡片來,卡片上畫著各種各樣的圖案。
他嘴里像唱歌似的念叨著,“小小靈禽實可夸,西方仙山是汝家,半夜飲了天河水,你把此卦查一查!”
他打開鳥籠子的門,黃鳥蹦蹦跳跳的從里面出來,望著那些卡片,然后輕輕的叼出一張來,并把它送到了算卦人的手里。
算卦人滿臉笑容的喂給黃鳥一粒粟子,然后把它關回鳥籠里面,當他目光落在卡片上的時候,笑容忽然凝結在臉上。
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目不轉睛的望著他,他喃喃自語著,“怎么會這樣?從來都沒有出過這樣的事!”
他邊說邊把卡片遞給我看,我這才發(fā)現(xiàn)卡片竟然是空白的!
我不以為然的說,“都說算卦的是騙人的,這下露餡了吧。”
算卦人一本正經的說,“我的這些卡片中沒有空白的,能夠抽到這樣的貼,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你遇到了很詭異的事,并且有生命危險。”
他的一番話說到了我的痛處,我沒有說話。
等他繼續(xù)往下說,他說,“卡片是空白的,說明你已經不是你了。”
這句話更加的深奧,我問他是什么意思。
算卦人故作高明晃晃腦袋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不過我告訴你一句話,幾天之后你還會到這里來,你會很快離開這里,并且一直往東走。”
這件事完了之后我不會再到這里來了,更不會往東走。我尋思著,剛想說話,卻看到爺爺正冷冷的站在一邊。
“不如幫我也算一下吧。”爺爺?shù)鹬鵁煷谀氡P上,目不轉睛的望著對方。
“沒問題!”算卦人答應的很干脆。
他又把黃鳥放了出來,并抽了一張卡片出來,我伸長脖子看了看那張卡片,上面畫著一個人正用力的背著一個棺材往前走。
看到那個卡片,爺爺?shù)哪樕彩且蛔?,他冷聲問道?ldquo;你到底是誰?到這里來有什么目的?”
算卦的仍舊很鎮(zhèn)定的回應著,“我只是個算卦的,靈不靈的您自己尋思一下就知道了。”
爺爺看到對方很淡定,臉色又恢復了平靜,問他,“這張卡片有什么講頭嗎?”
算卦人說,“這叫負梓遠行。閣下一定是從很遠的地方搬到這里來的,你只帶了一具棺材過來,閣下在這個村子里住了二十幾年后又搬到另一個村子里去了。”
他邊看著卡片邊如數(shù)家珍的說。
我看到爺爺?shù)难酃庖粺耄凵窭镉兄鴿庵氐臍⒁狻?/p>
爺爺平時總是一副很淡漠的樣子,我從來沒有見他這么兇過,難道算卦的真的說對了?
從我記事起,爺爺就住在沙窩村,更沒有見過算卦人所說的棺材。
似乎感覺到爺爺?shù)牟簧?,算卦人微微一笑說,“我還知道閣下姓紀!”
這句話更讓我摸不到頭腦,我姓邱爺爺怎么會姓紀?難道他不是我的爺爺?
爺爺?shù)哪樕仙v起一層黑氣,我看到他握著煙袋的手背上青筋都崩了起來。
算卦人卻很淡然的說,“我只是從算卦人的角度去說的,您別太在意。”
爺爺?shù)那榫w慢慢舒緩了一些,然后盯著對方的眼睛,問,“你是神調門的?”
我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也看著算卦人的臉。
他仍舊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什么門的根本不重要,我只是覺得二位遇到了大麻煩,提醒你們一下,你們要多加小心哦,這件事不會那么容易了結的。”
說罷,他站起身來,托著鳥籠子就要走,爺爺扔給他一些錢說,“我從來不占別人的便宜,這些是卦錢。”
“好說。”算卦人毫不客氣的把錢接過去,然后轉身離開了。
爺爺直愣愣的盯著對方的背影,他的眼神很復雜。
“你怎么回來了?”算卦的剛走遠,一名干瘦的老頭就走了過來。
我認得是八爺,他有時候去爺爺家跟爺爺聊天,我知道他就在這個村子里住。
“有點事,回來一趟。”爺爺不緊不慢的說。
八爺?shù)哪樕⑽⒁蛔儯?ldquo;你出來了,村子里的東西怎么辦?”
爺爺把煙口袋遞給八爺,讓他坐在碾盤上抽煙,并說,“離開一兩天應該沒啥問題,再說現(xiàn)在這件事很很重要,我不得不出來。”
“哦。”八爺沒再多問,坐在那里吧嗒吧嗒的抽煙,爺爺反過來問他,“這邊還安穩(wěn)嗎?”
“還好。”八爺?shù)恼f,他的眼睛落在房子后面的崗子上,“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的。”
“這樣就好。”爺爺接著說。
我看看爺爺,又看看八爺,他們說的話我一句都聽不懂,好像在打啞謎似的。
不過聽他們所說,爺爺在村子里十多年沒有離開好像在看護著什么,而八爺在這里同樣也在看守著什么。
我也沒敢多問,知道就算是問,爺爺也不會告訴我的。
兩個老頭面對面的坐著抽煙,誰也不說話,一鍋煙抽完了,八爺才背著手離開了。
聽他們聊天我知道,爺爺從前一直住在這棟房子里,搬走后房子就空了下來,一直到這次回來。
天慢慢的黑了下來,我跟爺爺弄了些吃的,爺爺讓我呆在屋子里別出去,他說姨奶的殃隨時都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