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以為,吳仁興還會跟我說點兒什么,不過他沒有。在屋子里打了一通醬油之后,他讓我自己好好想想,然后他就走了。
轉(zhuǎn)眼,又到了夜深。
“秦泣!秦泣!”
有人在喊我,是個女人的聲音,這聲音好像是從野鬼坡那邊來的。這大半夜的,是誰在找我呢?不管是誰,我還是先過去看看再說。
丫丫已經(jīng)睡著了,紙人丫丫出去找食兒還沒回來。把丫丫一個人留在這破廟里睡覺,應(yīng)該沒什么事。
我一個人向著野鬼坡去了,剛一到,便看到了一個女人,她還抱著一個孩子。是吳丹,她懷里抱著的不是豆豆,還能是誰?
“你果然在這里。”吳丹一看到我,臉上立馬就笑開了花。
“你怎么找到這里來了啊?”我問。
“豆豆這幾天有些不對,你那天抱著她出去,沒出什么怪事吧?”吳丹很認(rèn)真的問我。
該來的還是來了,豆豆被那曾申先弄走了一魂一魄,肯定會表現(xiàn)出一些不對的??!正是因為有愧于豆豆,有愧于吳丹,所以這段時間,我一直沒敢去找她。
吳丹把豆豆抱到了我的跟前,豆豆的眼睛是閉著的,臉色有些青,嘴唇還有些發(fā)紫。
“你去過醫(yī)院了嗎?”我問。
吳丹搖了搖頭,說她手里沒錢,就算去了鎮(zhèn)上的醫(yī)院,醫(yī)生也不會給豆豆治病的。
“咱們這就去醫(yī)院吧!錢的事不用你擔(dān)心。”我之所以提出這個建議,是因為我心里還抱著一絲僥幸。我希望豆豆出現(xiàn)這種情況,是真的生病了,而不是因為被那曾申先動了手腳。
去鎮(zhèn)上醫(yī)院,那可要走好幾個小時啊!因此,我不能把丫丫一個人留在破廟里。我先回了破廟,抱起了睡得正香的丫丫,然后和吳丹一起,向著鎮(zhèn)上的醫(yī)院去了。
趕到醫(yī)院的時候,已經(jīng)是凌晨了。醫(yī)生給豆豆做了各種檢查,花了我兩三千塊錢,可卻什么都沒有查出來。
有個在醫(yī)院掃地的阿姨,看了一眼豆豆,然后說什么找醫(yī)生沒用,最好去找個陰人看看。陰人,就是道士、觀花婆這類善于跟鬼怪打交道之人的總稱。
我問那掃地的阿姨附近有沒有那種有本事的陰人,她跟我說荒溝有個楊八斤,讓我去找他試試。
楊八斤叫這么個名字,并不是因為他生下來有八斤,而是因為他是個酒罐,傳說能喝八斤老白干。那掃地阿姨說,楊八斤以前拜過道士為師,后來又跟觀花婆學(xué)過,反正神神鬼鬼的那一套,他是學(xué)了不少的。
荒溝離鎮(zhèn)上有十來里路的距離,并不是太遠(yuǎn),走路也就兩三個小時。
所謂的荒溝,其實就是兩座荒山中間的一條小山溝,這里只有一座土墻房子,楊八斤就住在那兒。
“楊八斤在嗎?”大門是開著的,所以我把腦袋探進(jìn)了門里,在那里喊了起來。
堂屋里面,除了一張八仙桌之外,還擺了好幾個一人多高的大酒壇子。
“你……你是誰?”一個拿著葫蘆,正把葫蘆口對著嘴,在往肚子里灌酒,瘦得跟猴子一樣的駝背老頭兒出來了。
“我是從幺店子村來的,這孩子最近幾天有些不對,我聽說你很有本事,所以想讓你看看。”我趕緊指了指豆豆,很客氣的對著楊八斤說道。
楊八斤掃了豆豆一眼,然后說:“丟魂兒啦!魄也給丟了!不是鬼勾走的,是你們得罪人啦!”
“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沒有得罪人??!”吳丹有些疑惑的說。
“那是我說錯了,我沒本事,你們另請高明吧!”楊八斤這老頭兒,還真是有些怪。吳丹不就說了這么一句,他居然就一邊把我們往門外推,一邊做出了關(guān)門的動作,就好像是要關(guān)門謝客似的。
“您老沒說錯,我確實是惹了人,沒想到,您一眼就看出來了,真是高人?。?rdquo;我趕緊在那里說起了好話。
楊八斤不再關(guān)門了,也不再趕我們了。
“說錯了話,罰酒三杯!喝完了才許進(jìn)我的門。”楊八斤沒有開玩笑,他真的去拿了個杯子來,另外還拿了一瓶老白干。
這一杯,少說也得有二兩啊!楊八斤倒了滿滿一杯,遞給了吳丹。
“我不會喝酒。”吳丹有些為難的說。
“我來!”喝酒這種事,作為男人,再怎么也得替女人擋一下??!雖然我的酒量也不行,但三杯老白干,我還是勉強(qiáng)能整下去的。
“是她說錯的話,你要是想代她受罰,酒得加倍。”楊八斤說。
“行!”我說。
看來,這楊八斤不僅是個老酒罐,還喜歡灌別人喝酒。我這門都還沒進(jìn)呢,就被他灌了一斤多老白干了。
六杯老白干下肚,我這胃里,頓時就翻江倒海了起來,然后“哇”的一口,我很不爭氣的吐了。
丫丫用小手捏住了她自己的小鼻子,意思是在說好難聞,好臭。
“你小子不行??!才喝這么點兒,就吐成這樣了。”楊八斤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酒量不行,但酒品好,很對我胃口,你這個朋友,我有興趣交。”
“您老這意思是,愿意幫我這個忙了?”雖然有些醉醺醺的了,不過此行的目的,我還是記得的。
“我不叫您老。”楊八斤說。
“你叫老酒罐。”馬尿水喝多了之后,人的膽子不自然就會變大。這不,我明明是來求楊八斤幫忙的,這剛一見面,我就給他取了個不怎么好聽的綽號。
“你叫六杯倒!哈哈!”楊八斤把我拉進(jìn)了屋,然后抱了兩大壇子酒到八仙桌上,接著又去整了一包花生,拿了兩個大土碗來。
“老酒罐,你這是要干嗎啊?”我問。
“喝酒??!”楊八斤理所當(dāng)然的說。
“要不咱們先把正事辦了,我再陪你喝,行嗎?”
“要想我給你辦事,你得先把我喝倒。”楊八斤可是傳說中能喝八斤白酒的人???現(xiàn)在我都已經(jīng)醉得暈乎乎的了,還把他喝倒?我自己就算是倒了十次,他估計都不會倒。
“好!喝!我先干為敬!”我端起滿滿的一土碗白酒,咕嚕咕嚕的往肚子里倒了起來。
楊八斤這家伙,喜歡喝酒耿直的人,所以我就算已經(jīng)喝不下了,那也不能不耿直。為了豆豆,我可是豁出去了,大不了就是喝了吐,吐了再喝嘛!
“耿直!”楊八斤也端起了碗,像喝白開水一樣,把一大碗白酒灌進(jìn)了肚里。
我一碗酒下肚,就在那里哇哇的吐了起來,那楊八斤喝完之后,卻屁事沒有。這酒量的高低,真是一碗就可以見分曉??!
連著灌了幾大碗白酒,在我吐得不成樣子的時候,楊八斤讓吳丹把豆豆給抱了過去。
楊八斤用手指強(qiáng)行撐開了豆豆的眼皮,然后說:“被弄走了一魂一魄,差不多有半個月了,你們怎么不早點兒來?”
半個月?我算了算時間,上次我去吳丹家里,差不多就是半個月前。
“你得罪的人是誰?”楊八斤問我。
“吳仁興和曾申先。”我把那兩個家伙給得罪了的事兒,幺店子村的人都是知道的,所以我沒必要隱瞞。
“因為這孩子?”楊八斤指了指丫丫,說。
“嗯!”我點了點頭。這楊八斤,雖然是個老酒罐,但就憑他這番句句都說到了點子上的話,我就能確定,這一次,我真的是找對人了。
“我交了你這朋友,能幫的忙,我自然會幫。這小孩的一魂一魄,我可以給你想辦法。不過,你得罪吳仁興和曾申先的事,我可就不便插手了。”楊八斤端起了酒碗,跟我又干了一碗。
“你認(rèn)識他們兩個?”我問。
“曾申先,是個道士。”楊八斤苦笑了一下,然后說:“吳仁興,本事不小。”
聽楊八斤這意思,好像吳仁興比曾申先還要厲害啊!
“其實,我跟他們也沒什么仇,沒什么怨。就是他們老想著傷害丫丫,所以我才惹著他們的。”我說。
“他們不會傷害丫丫的,不過,他們會把丫丫拿去,當(dāng)小鬼養(yǎng)。”楊八斤說。
“丫丫是我女兒,我決不會讓別人把她奪去,更不會允許有人把她當(dāng)成小鬼養(yǎng)。”我說。
“她本就是鬼嬰,拿去當(dāng)小鬼養(yǎng)也沒什么錯。當(dāng)鬼養(yǎng),她能變得很厲害,同時也會毫無人性。你要當(dāng)女兒養(yǎng),不管怎么養(yǎng),她都是成不了正常人的,只會落得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場。人鬼殊途,人鬼殊途??!”楊八斤像是在說醉話,但也是句大實話。
“誰說人鬼就一定得殊途?。咳斯磉€能情未了呢!”我必須得用滿滿的正能量,把楊八斤說的這句大實話帶給我的負(fù)面情緒壓下去。
“難!難?。〔贿^你要執(zhí)意如此,也不是百分之百沒有可能。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嘛!只是,把鬼嬰養(yǎng)成正常人,不比羽化升仙容易??!”楊八斤又端起了酒碗,跟我碰了一下,說。
在耿直的喝了好幾碗之后,我實在是耿直不下去了。所以,之后都是,楊八斤喝一大碗,我喝一小口。那老酒罐知道我在偷奸?;?,不過卻沒有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