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起來吃飯了!”
“不吃!我不餓!”
兩天以來,我一直是這種狀態(tài)。
自從爺爺離去之后,我的靈魂仿佛被抽空了,現(xiàn)在的我只是一具皮囊,沒有意識,沒有思想,甚至沒有了饑餓。
我就像兔子一樣蜷縮在甲板上,面朝下趴著。
當(dāng)然,說兔子是抬舉自己。
其實,現(xiàn)在的我更像是一條死魚。
我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眼睛紅的嚇人。
我已經(jīng)記不清楚,這兩天以來,我到底流過多少次眼淚。
如果搜集起來的話,我的眼淚應(yīng)該可以淹死我自己。
我不想爬起來,因為我沒有勇氣爬起來,我沒有勇氣去面對現(xiàn)實,沒有勇氣去面對沒有爺爺?shù)娜兆印?/p>
爸爸失蹤,媽媽變成厲鬼,爺爺又為保護(hù)自己戰(zhàn)死。
我真的想問一問老天爺,你把這么多的不幸強(qiáng)加到一個孩子身上,于心何忍?
我感覺我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那個人。
早知道人生如此磨難,我寧愿……我寧愿當(dāng)初跟隨母親一起死去!
我突然有些惱恨自己,我當(dāng)初為什么那么頑強(qiáng)?要是一了百了,我也不會一個人去承受這么多的痛苦。
“小七,吃點東西吧!”虎子叔端著一碗熱飯來到我面前。
兩天來,虎子叔已經(jīng)重復(fù)這個動作幾十遍了,但我依然沒有吃過一口飯,甚至連水都不肯喝?;⒆邮迮挛姨撁?,用棉簽蘸著水涂抹在我的嘴唇上,這才讓我的嘴唇?jīng)]有干裂。
“小七,我知道你很難過!我也知道,三爺是你最親的親人!三爺為你犧牲了那么多,為的是什么?為的就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可是你現(xiàn)在這副模樣,豈不是辜負(fù)了三爺?shù)钠谕?rdquo;虎子叔孜孜不倦地教誨。
對此,我只有兩個反應(yīng)。
一個是充耳不聞,當(dāng)然我并不是沒有在聽他說話,而是我的腦子一片空白,虎子叔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聽在耳里,可是很快就被大腦過濾掉了。
二個就是哭,默默地哭,一聲不吭,那眼淚唰唰唰的流。因為虎子叔一旦提到爺爺,我就會錐心刺骨般的疼。
到后來虎子叔都不敢提及爺爺了,可是每次看到我這個樣子,他又忍不住繼續(xù)說。
“哎!”虎子叔重重地嘆了口氣:“米飯就在旁邊,餓了你就吃一點!”
虎子叔拿我沒有辦法,嘆息著回到船艙繼續(xù)開船。
我正打算閉上眼睛,蔡四喜出現(xiàn)在我面前,他端起那碗米飯,冷冷說道:“不吃就別吃了!”
說完這話,蔡四喜竟然抬手將米飯丟入江中,然后他低頭瞪了我一眼:“反正像你這樣的人,早晚都會死的,吃飯只是在浪費(fèi)糧食!”
蔡四喜的舉動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他的話語更像利刺一樣,一下又一下刺在我的心頭上,我的眼眶倏地就紅了。
蔡四喜搖了搖頭,冷哼一聲,帶著嘲諷的口吻道:“我真替耿三爺難過,耿三爺一代豪杰,怎么就生出你這個不成器的孫子?你這種窩囊模樣,真不值得三爺為你犧牲!哼!”
蔡四喜乜了我一眼,轉(zhuǎn)身便走。
“站??!”我突然伸手,死死抓住蔡四喜的腳踝。
我的雙眼瞪得通紅,身體里的熱血直沖大腦,蔡四喜這番話深深激怒了我。
“你要做啥?”蔡四喜傲然站在那里,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眼神里充滿了鄙夷。
“你說誰是窩囊廢?”我感覺自己的聲音完全是從喉頭深處發(fā)出來的。
“你不僅是窩囊廢!你還是個懦夫!只可惜眼淚不能夠殺人,所以你流再多的眼淚都沒用……”蔡四喜連珠炮似的譏諷和唾罵讓我勃然大怒,心中所有的委屈和悲痛在這一刻瘋狂地涌泄出來,我整個人就像火山爆發(fā),徹底燃燒了。
蔡四喜話音未落,我抓著他的腳踝猛然一拽,蔡四喜猝不及防,被我重重地拽翻在地上。
“蔡四喜,你個小王八蛋,我要殺了你!”我雙目中噴出憤怒的火焰,感覺整個人都要爆炸了,我翻身騎在蔡四喜的身上,伸手去掐蔡四喜的脖子。
砰!
蔡四喜提膝撞擊在我的背心上,我向前撲倒在地上,摔了一個狗吃屎。
蔡四喜一個鯉魚打挺騰躍而起,抬腳飛踹在我的臉上,將我原地抽了一個滾,厲聲怒罵道:“你這個窩囊廢!起來??!連我都打不過!廢物!耿家的廢物!”
熱辣辣的鮮血從我的鼻孔里流下來,吧吧嗒嗒滴落在甲板上,“廢物”兩個字在我的耳畔邊回響,我用力甩了甩昏脹的腦袋,暴喝一聲,用盡全力朝蔡四喜撲了過去:“我干你二大爺!”
我就像一顆出膛炮彈,四喜躲閃不及,被我重重地撞翻在地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然后我揚(yáng)起拳頭,不由分說,照著四喜那張英俊的小臉狠狠一拳。
砰!
這一拳積蓄了我所有的怨氣,一下子就把四喜的鼻子打歪了,眉骨也破了,鮮血一下子飚了出來。
劇痛之下,蔡四喜也怒了,趁我揮拳的空隙,猛地直起身板,額頭用力撞向我的下巴。
額頭是人體最堅硬的部位之一,我感覺我的整個牙關(guān)都快碎了,鮮血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蔡四喜將我掀翻在地上,抬腳又來踹我。
我瞇著眼睛,瞅準(zhǔn)他出腳的方向,搶先一步出手,雙臂環(huán)抱住四喜的腳踝,將他扭轉(zhuǎn)倒在地上。
我怒吼著爬起來,重新將四喜壓制在身下。
四喜在我的臉上狠狠來了一拳,打得我眼冒金星,眼睛的景象頓時變得模糊不清。
我倒在地上,蔡四喜又翻身騎在我的身上,重新占據(jù)優(yōu)勢。
眼前看不清楚,我只有揮舞著雙手胡亂抓扯,一把抓住了蔡四喜的頭發(fā)。
蔡四喜也伸手卡住了我的脖子,我頓感呼吸一滯,手上的力道頓時小了半分。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我狂躁的怒吼著,由于蔡四喜卡著我的脖子,所以我的嗓音有些模糊不清。
蔡四喜也沖著我怒吼,唾沫星子全部飛濺到我的臉上:“懦夫!來??!你不是要殺我嗎?難道你就這點本事嗎?”
“老子和你拼啦!”我卯足全身力氣跟蔡四喜扭打在一起,我們就像兩顆肉球,在甲板上滾來滾去,滾來滾去,誰也不服誰,誰都不肯松手,那可真是打紅了眼。
噗通!
我和蔡四喜雙雙從甲板上面滾了下去,跌入冰冷的長江中。
世界一下子變得寂靜無聲,耳膜里只有嘩啦啦的流水聲。
冰冷的江水包裹著我的身體,我驀地打了個激靈,一下子清醒不少,心中的火焰仿佛也被這滔滔江水給澆滅了。
我清醒以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糟糕!老子不會游泳?。?/p>
以前我命中缺一魂,連江邊都不能靠近,自然也不會游泳。
我想喊卻又喊不出聲,嘴巴一張,那江水就咕嚕嚕地往肚子里倒灌。體內(nèi)的氧氣迅速耗盡,我心中著慌,在水下胡亂掙扎著,力氣漸漸不支,再加上胸中缺氧,我的掙扎越來越無力,整個人就像秤砣一樣,慢慢往水下沉去。
就在我渾渾噩噩,以為自己要去閻王爺那里報到的時候,一雙小手托住了我的腰。我感覺整個人輕飄飄的,仿佛飄浮在云端,不停地上浮,然后嘩地一聲浮出水面,清新的空氣一下子灌入我的肺里,我張著嘴巴大口呼吸著,終于從鬼門關(guān)撿回一條小命。
一根撐船用的長竹篙插入水中,虎子粗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快點抓??!”
求生的本能讓我毫不猶豫地伸出雙手,緊緊抓住竹篙。
“抓穩(wěn)啦!起!”虎子沉聲喝氣,猛地將我拉出水面。
我渾身濕漉漉的趴在甲板上,感覺整個人仿佛要虛脫了,腿肚子一個勁地哆嗦,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嘩啦!
一條人影破開水面,落在甲板上。
我抬頭看了一眼,只見四喜渾身上下也在淌水,他踉蹌了兩步,直接在我身邊躺倒下來,胸口劇烈起伏著,我能清楚地聽見他的呼吸聲,比扯風(fēng)箱還要沉悶。
虎子看了我倆一眼,一句話也沒說,自顧自走進(jìn)船艙。
陽光照在身上,感覺暖洋洋的,終于沒有那么寒冷了。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緩過氣來:“你為什么要救我?”
蔡四喜咧嘴笑了笑:“事實證明,你不是懦夫!你比我想象中要堅強(qiáng)那么一點點!”
“哎喲!”四喜摸了摸嘴巴:“你下手可真夠狠的!”
我摸了摸紅腫的臉頰:“你不也一樣嗎?”
“可是我沒打你的臉!”蔡四喜反駁道。
“誰叫你長得比我?guī)浤兀?rdquo;我說。
然后我們都不做聲了,互相看著對方。
沉默幾秒鐘以后,我和四喜哈哈大笑起來。
這一刻,我突然有些明白了“兄弟”這個詞語的含義!
“怎么樣,活過來了嗎?”四喜問。
“嗯!活過來了!”我點點頭。
四喜道:“那就好!打一架是不是舒服多了?”
“心里確實沒有那么堵了!要不你再讓我打一次吧!”我壞笑著說。
“滾!”四喜從地上爬起來:“現(xiàn)在應(yīng)該餓了吧?”
咕嚕!
我的肚子非常適當(dāng)?shù)貍鬟f出饑餓的聲音,我摸了摸肚子:“還有米飯嗎?”
“我給你端去!”四喜回身往船艙里走去。
“哎!再給我整杯酒來!”我在后面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