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墳地里被鬼眼妖婆養(yǎng)大的,在我現(xiàn)在住的這個叫“青田鎮(zhèn)”的地方,鬼眼妖婆是個很可怕的存在。
小到算命看風(fēng)水,大到替人配冥婚,一句話,就是只跟死人打交道。
鬼眼,就是我們俗稱的“陰陽眼”,據(jù)說能看見靈魂。妖婆,是因為她的性格太過古怪,都是六十多歲的老太婆了,連個后代子孫都沒有。一個人居住在青田鎮(zhèn)一處亂葬崗的山腳下,當(dāng)然,這是在我去之前。
至于我為什么會被她收養(yǎng),這件事情要從我七歲的那年夏天說起。
我出生在東浦老街,去過紹興的人都知道,那里只有潮濕的青石板,布滿苔蘚的石墻。
西街的盡頭有一間不大的賣香鋪子,潮濕的木門經(jīng)常是關(guān)著的,破敗的牌匾上書著“沉香”兩字。這就是我老爹的鋪子,從我出生的時候開始,我就生活在這里。
一般“香”都是拿來祭祀死人的,既然跟死人掛鉤,這個行業(yè)勢必會存在很多的規(guī)矩。雖然我們就住在鋪子上面的閣樓上,但是老爹從來都不許我到鋪子里面去,平時進(jìn)出都是走后門的。我以為老爹是因為有忌諱,所以不讓我碰。
還有一件事情特別奇怪,就是自打我懂事的時候起,每到我臨睡前,老爹都會在我的床頭點一支香,然后,我就會在濃郁的熏香中沉沉睡去。
紹興的夏天是多雨的,事情就發(fā)生在一個大風(fēng)的雨天,老爹大概是臨走的時候太匆忙,沒有把窗戶關(guān)實。半夜的時候下起了大雨,夾帶著雨水的冷風(fēng)吹開了我的窗戶,連帶著把床頭的香都吹滅了。
我也就是在那一瞬間清醒了過來,我猛的驚坐了起來,摸了摸額頭上冰涼的水滴,已經(jīng)分不清到底是雨水還是冷汗。
窗戶外面大雨瓢潑,電閃雷鳴,寒風(fēng)吹得木制的窗戶“嘎吱嘎吱”的響。
我起床準(zhǔn)備去隔壁尿尿,就在我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樓下鋪子里的燈亮著,好像還有人說話的聲音,因為隔了一道門,所以聽不清在說什么。
我好奇,一下子就把要尿尿的事情拋在了腦后。
從小到大,老爹都不許我晚上到鋪子里面去,但是,越不讓我去做的事情,反而會越來越好奇。
我沒有穿鞋子,躡手躡腳的走下去。我們住的地方的建筑風(fēng)格還是保持著清末時候的樣子,所以樓梯還是木質(zhì)的。我只能用腳尖踩在上面,才不至于發(fā)出聲響。
我輕聲的走到鋪子木門處,透過細(xì)細(xì)的門縫向外望去。
正對著街道的鋪子門大開著,房間里點著兩支白色的蠟燭,燭火微微的跳躍著,外面的風(fēng)雨好像一點都沒有影響到燭光。除了門口有一個影子外,再也沒有其他人。
我很奇怪,雖然是老街,但是老早就通了電,為什么還要點蠟燭?那個時候家里沒有鐘表,我不知道現(xiàn)在是晚上幾點了。
我正納悶著,難不成剛剛聽到的聲音是我的幻覺。我以為門口的那個影子就是我老爹,我正想推門喊的時候,門口的人突然轉(zhuǎn)過身來了。
他穿了一件蓑衣,看著像斗篷,但是因為沒有戴帽子,所以整個人還是濕漉漉的,連房間里的地板上都滲滿了水。腳上穿了一雙有破洞的布鞋,一只大腳趾頭裸露在外面。
這個人絕對不是我的老爹!
等我再往上看他的臉的時候,我一下子捂住了嘴巴,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我從小玩到大的小伙伴小鍋頭他爹。
至于我為什么驚訝,那是因為小鍋頭他爹早在前幾天在雁水河捕魚的時候溺水死了,尸體被撈起來的時候已經(jīng)被泡的不成樣子。
那時候,我還參加了葬禮,親眼看到他被葬在了東山頭的墳地里,葬禮還是我老爹主持的。那他現(xiàn)在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我家的鋪子里?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身后突然吹來一陣寒風(fēng),我面前的門竟然開了。
我一抬頭,眼神就直接撞進(jìn)了小鍋頭爸爸滿是血絲的眼睛里,此時,他正直挺挺的看著我,一眨不眨的。
“是小錚啊,大伯我要買支香。”小鍋頭他爹前一刻還滿是猙獰的臉一瞬間變得笑眼盈盈。但是因為臉被水泡開了,他一笑,臉上的肉都耷拉了下來,慘白慘白的。
我腦子一片空白,只聽到他說要買香,就木訥的點了點頭,手指了指一旁的香架。
“你……”我突然覺得周圍的空氣有點冷,連舌頭都捋不直了,你了半天,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小鍋頭他爹順著我的手看了看香架子上的香,然后走到一個架子前面,從里面取出了一支香。
這支香,跟我平時見過的祭祀死人的香不太一樣,它很短,大約只有一根手指那么長。特別的是它的顏色,渾身血紅,就像是鮮血染成的一樣。
它被裝在一個玻璃罐子里,小鍋頭他爹把香從罐子里拿了出來,一下子,我就聞到了一股很奇異的香味飄散在了房間里面。
小鍋頭他爹把香放在鼻尖處聞了聞,然后拿了香就要走??吹剿?,我立刻上前一步:“你……你還沒給錢呢。”這個時候還想著錢,果然小時候就顯露出財迷的本性了。
聽到我的話,小鍋頭他爹腳步頓了頓,好像在思考什么,然后嘆了一口氣:“我身上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一把老骨頭,大概也就這個東西還能用了。”
說著,他回過身,不由分說的在我的手里塞了個東西,摸著感覺有點滑溜溜的。
還沒等我說話,小鍋頭他爹就消失在了夜色里。我盯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看了很久,總覺得有什么不對勁。我沒細(xì)想,就去看小鍋頭他爹放在我手心里的東西。我的手心里竟然躺著一只血淋淋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看著我。
我嚇了一跳,一把將那眼睛扔了出去,誰知道那眼睛就像是長在了我的手上一樣,甩都甩不出去。我感覺,這眼睛好像在對我笑,因為他是瞇著的。
看了兩眼之后,我都覺得這鋪子的墻壁上都長滿了很多很多的眼睛,他們都在沖我“咯咯”的笑。
我身下一熱,一不小心就尿了褲子,接著我眼前一黑,一下子暈了過去。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白天了,外面的太陽明晃晃的,照的我眼睛疼,我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老爹坐在了我的床邊。老爹明顯憔悴了許多,青色的胡茬,布滿血絲的雙眼,看上去狼狽的很。
“爹……”我迷迷糊糊的叫了一聲,想要從床上坐起來,但是,渾身就像是被車輪碾壓過了一樣,疼的厲害。特別是腦袋,一直有“嗡嗡”的聲音在我的耳邊回響著。
我腦子還沒完全清醒過來,就被老爹拎了起來,狠狠的揍了一頓,一邊揍一邊哭,一邊還在嘴里念叨著:
“我打死你,也好過被惡鬼索了命??!”
我被揍得云里霧里,老爹下手太狠,我還沒來得及仔細(xì)思考就哭了,哭的那叫一個凄慘。
最終,老爹還是沒有狠下心把我打死,只不過是半死,趴在床上,連動一下,屁股都疼得厲害。
只是,從此之后,老爹不再讓我出門,閣樓上的門窗都被老爹用木板釘?shù)乃浪赖模厦孢€貼了一些鬼畫符一樣的符紙。
后來我才知道,老爹這樣做是有原因的。
但是,該來的還是來了,大概一個星期之后的晚上,臨睡前,老爹照例在我的床邊點了一支香。之前我都會睡得很熟,但是,這次例外。
我是在一陣很劇烈的敲擊中醒過來的,因為房間里釘著木板,我根本就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我以為老爹又在釘木板。但是,等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房間里依舊漆黑一片,那敲擊聲來自屋外,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瘋狂的撞擊著門窗。
難不成屋子里木板釘滿了,老爹又把開始釘外面了?
但是,沒過一會兒,這個結(jié)論就被我否定掉了。這個聲音太刺耳了,根本不像老爹釘木板的聲音,隨著劇烈的撞擊聲,貼在木板上的符紙都被震落了下來。
我拼命的捂住耳朵閉上眼睛,又等了好一會兒,耳邊似乎沒有那種撞擊聲音了。我顫顫巍巍地睜開眼睛,那個聲音果然已經(jīng)沒有了,但是房間里面好像多了一些不尋常的光芒。
慘綠慘綠的顏色,照得整個房間說不出的陰森,就像老爹平常跟我說的鬼火的顏色。四周看了看,那些光芒雖然很昏暗,但是我依舊能夠看清房間里面的一切。
地板上面,開始滲出水來,我聞到了一種很刺鼻的血腥。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這根本就不是水,而是血。
我拼命的喊著老爹,但是我的聲音就好像陷入了濃霧中一樣穿透不出去,連我自己都聽不到,就像突然變啞巴了一樣。
我這時候才知道,老爹為什么要把我關(guān)在這個屋子里,他一定是知道會有東西來找我。
我縮在床上雙手抱膝,冷得瑟瑟發(fā)抖,連牙齒都在打顫。外面那不知名的東西又瘋狂的撞擊著我的門窗,一下又一下的。
沒過一會兒,我似乎能聽到外面的門窗傳來了細(xì)微的破裂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