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把自己的脆弱暴露在一個外人面前,從我記事起,我只在養(yǎng)父面前哭過。
齊岷出奇好心的沒有損我,竟然很紳士地將肩部接給我靠。雖然只是暫時的,但就在那一刻,我覺得特別的溫暖。
“我保證不做個庸醫(yī)。”
“不會,你會是個好醫(yī)生的。”
“齊岷,我發(fā)現(xiàn),你溫柔起來,像變了個人似的。”我擦了擦眼淚,有些吃驚地望了齊岷一眼,他第一次用這樣柔和的語氣跟我說話。
“我本來就很溫柔好不好,只是你大大咧咧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罷了,請叫我溫柔的帥哥。”
去,是我錯了,原來,剛剛的溫柔只是一個錯覺……
報紙上等著一組關(guān)于小晴生前的照片,有一張是有人碰巧拍下的她跳河前的一張。
照片離的遠(yuǎn),看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但是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手里一直抱著那個玩具熊。
我問齊岷,這個熊是不是咱們上次看到她抱著的那個?
“好像……是吧。”齊岷看著照片,眉頭皺了皺,說我是不是太執(zhí)著了,這個娃娃的主人都不在了,我還惦記著娃娃。
齊岷問我為什么那么在意這個娃娃,我自己也說不清楚,但是目光卻不自覺地被那個娃娃給吸引過去。人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肯定都集中在人身上,那個娃娃肯定被扔在了附近。
我在她跳河的那個岸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找了一大圈,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在河岸交界的一個樹根旁,我找到了那個娃娃。
它已經(jīng)變的又臟又破,身上沾滿了泥土和樹枝,真是扔在垃圾堆里都沒人會要。
我手扶著樹干,慢慢探出身子,小心地將那個娃娃撿了起來。
“都破成這個樣子了,你撿它做什么?”
齊岷站在我身旁,盯著我手中的娃娃,不知道為什么,我總是感覺他有一把想把我手中的娃娃打在地上的沖動??戳藖砦沂欠浅O矚g,他是極其討厭。
娃娃完全沒有我初見時的靈氣了,因為它的一雙眼睛已經(jīng)沒有了,像是被扣了出來。原來兩個眼睛的地方變成兩個大洞,里面的棉花往外翻著,果然是丑到了極點,難怪齊岷這么不待見。
我知道了,知道我為什么這么喜歡這個娃娃,知道我為什么看一眼就舍不得移開視線,就是因為那雙眼睛。
現(xiàn)在,我依舊能清楚地記得,那雙眼睛烏黑發(fā)亮,跟一般的娃娃的眼睛截然不同,似乎有靈性似的,還放著光。
“扔了吧,還看什么。”齊岷估計是忍無可忍了,上前就拽過我手中的娃娃扔在了地上:“又臟又破不說,關(guān)鍵是死人的東西,是不干凈的,你也不怕再被什么東西上了身?到時候可別求著我救你。”
“就你能。”我拍拍手上的灰,沖他做了個鬼臉。
“反正我也算你半個徒弟,這要是有事,你就算不看在這個情分上,也要看在以后蹭飯的份兒上,我就不信你不管。”
齊岷笑了,由微笑變成大笑,最后還笑著說我越來越臉皮厚了。
有嗎?我沒覺得自己臉皮厚,倒是覺得自己越來越依賴他了。
幾天后,原本艷陽高照的中午,卻突然陰沉了下來,黑的走路都要開路燈,儼然一副暴雨前的樣子。
還好下午沒課,沒有帶雨傘的我一下課就撒丫子往宿舍跑,要趕到暴雨下來之前到宿舍。
結(jié)果,卻大大出乎我的預(yù)料,我前腳剛跨進宿舍樓的大門,身后就立刻變得晴空萬里了。
什么意思?我皺著眉頭望望天,這是在逗我玩兒嗎?百米考試我都沒有這么賣命地跑過,好不容易在下雨之前跑到了,連慶幸一下都還沒來得急就這么放晴了?
這是什么天氣?
我在門口喘了半天的氣,等心跳平復(fù)到正常水平了,才慢慢朝宿舍走去。
開門走近宿舍,她們都還沒有回來,在蘇瑤的床鋪旁,放著一個碩大的箱子,將過道都堵上了大半。
蘇瑤好快,都已經(jīng)回來一趟了。
我剛想著,就看見蘇瑤背著書包從門口走進屋內(nèi):“哇!這是我的包裹嗎?謝謝你周洋,幫我取回來。”
“啊?不是我取的,我回來的時候它就已經(jīng)在宿舍了。”
我吃了一驚,趕忙解釋說。
“不是你?我看你最早回來,還以為是你呢,沒事,等我回頭問問再去謝。”蘇瑤將書包隨便往床上一扔,就趕緊動手去拆她的包裹。
按理一般快遞是不允許進宿舍樓的,把貨物留在傳達室,傳達室的阿姨會等學(xué)生自己來領(lǐng),確定沒有危險后才允許帶到宿舍。
但是我進屋的時候,門還是鎖著的,那會是誰拿到宿舍的?
“唐梓和鄧煜呢?”我開口問。
蘇瑤嘆了一口氣,說她倆還沒回來呢,這有了男朋友怎么可能還會回來的早!她說到這兒,抬頭看了我一眼,很認(rèn)真地說只有我是個例外。
“我沒男朋友好不好。”切,齊岷那也算是個男朋友?寵我就不指望了,天天的拌嘴揭我的短,這不,這兩天又神龍見首不見尾了。
照蘇瑤的意思,那倆人壓根就沒有回來的意思,那會是誰把包裹給帶上來的呢?
包裹被蘇瑤拆開,一個碩大的熊寶寶出現(xiàn)在眼前,那雙眼睛,出奇的漂亮,就仿佛兩顆璀璨的星光,美的讓人移不開視線。
我的嘴吃驚地都能塞進去一個雞蛋了,趕緊問她這娃娃哪里買的?
“怎么樣,漂亮吧。”蘇瑤從箱子中抱起娃娃,在我的眼前晃了晃:“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怎么睡也睡不著,不小心打開一個網(wǎng)站,看到了這個娃娃,就買了下來。”
蘇瑤雙手撫摸這懷里的玩具,感嘆竟然跟圖片上的一模一樣,自己還擔(dān)心有色差或者差距大呢。
我趕緊問蘇瑤是那個網(wǎng)站。
蘇瑤先是一驚,沒想到竟然我也喜歡這個。
她隨即掏出手機,噼里啪啦地按著,邊按嘴里邊小聲嘀咕著:“不對呀,怎么可能沒有呢,明明就是這個網(wǎng)站啊,怎么顯示不存在?”
我看蘇瑤一副又急躁又郁悶的樣子,趕緊上前去問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這個網(wǎng)站不存在,怎么打也打不開。”蘇瑤說著話就將手里手機遞到了我的面前。
“沒有就算了,我就是問問,你看我平時根本就不玩兒玩具,以后有機會再說。”我沖蘇瑤笑了笑,讓她不要放在心上。
“我?guī)湍懔粢庵邢⒏嬖V你。”蘇瑤的目光又移到了娃娃身上。說愛不釋手,一點兒都不夸張,就連吃飯,也要把飯打到宿舍,抱著娃娃吃。
還好上課規(guī)定不讓帶到教室去,不然蘇瑤指定帶著去上課。但,即便如此,每次一下課,她都急著沖回宿舍去找娃娃。
真是比養(yǎng)個阿貓阿狗的還上心。我好奇地問蘇瑤,它就是一個死物,不用吃不用喝,在宿舍也沒人回拿,到底惦記它什么?
蘇瑤差點沒跟我翻臉,不準(zhǔn)我說它是死物,說人家雖然不會說話,可也是有生命的。她只有一會兒不看見這個娃娃,就心神不寧,見到了,抱在了懷里,才安心。
這個娃娃,真是太有魅力了。
“瑤瑤,你最近總熬夜嗎?怎么顯得這么憔悴蒼老?”唐梓一進門,就看到半躺在床上的蘇瑤,幾乎是驚叫出來的。
坐在椅子上包橘子的我,聽到唐梓的話,趕緊向蘇瑤望去。
說實話,我最近還真沒怎么觀察過蘇瑤,只要一見面,我的注意力就被娃娃吸引過去了。
燈光照著蘇瑤一半的臉,她的氣色確實不好。確切地說,不光是氣色不好,她才十九歲,可是我越看越覺得她的臉明顯沒有了往日的光滑細(xì)膩,反倒平添及幾條很淺的皺紋。
“瑤瑤,你最近是太累了嗎?”我有些擔(dān)心地問。
“是嗎?我最近沒感覺累啊,都跟平時一樣,而且這兩天都睡的比較早,怎么被你們說的這么嚴(yán)重。”
蘇瑤郁悶地拿起鏡子照了照,“天??!”
她的反應(yīng)竟然比我們還強烈,左照照右照照,用手輕輕拍拍自己的臉:
“怎么回事?我沒有虐待你???不行,我得做個面膜趕緊睡覺。這女孩子就得靠睡,睡覺是最好的美容方法。”
蘇瑤自言自語了半天,趕緊從抽屜了拿出一個面膜,敷在臉上,然后摟著熊,拉上床簾睡覺了。(女孩子都比較在意自己的隱私,床上都掛著簾子)
宿舍的床本來就窄,她還摟著那么大一個玩具熊睡,幾乎占據(jù)了她床一半的空間,這怎么能睡得好?
今天晚上特別的熱,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躺著躺著突然聽到一陣下床走路的聲音。
我掀開床簾一看,發(fā)現(xiàn)蘇瑤穿著睡衣、拖鞋,正抱著小熊往外走。
天??!都到這種程度了,連上廁所都要帶著熊嗎?
我搖搖頭,眼睛不經(jīng)意地掃過門旁邊的試衣鏡。
蘇瑤背對著我,但是我從側(cè)面反射的光線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鏡中的那只玩具熊早已經(jīng)面目全非,圓滾滾地雙頰凹陷成坑,就如同骷髏一樣,兩個深陷的眼窩放著綠色的光,還不斷地往外流著血,一滴一滴地滴在蘇瑤抱著它的兩只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