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 至親至愛,至疏至恨

三月將盡,又是一年楊花飄散的時節(jié),不知究竟是意在送走離人,還是迎回歸人。

方才匆匆忙忙地辭別卿文等人,賀顏之還在原地跳腳,被卿文硬扯進了客棧,那個一直沉悶寡言的沈家少爺沈云軒也在目送柳少嫵的馬車走遠后,轉身同卿文一齊進了悅澤軒。

柳少嫵在柳家成長十七載,十七載的歡笑,喜怒,哀傷,悲痛,皆被她的至親親手葬于這個三月,在咽氣的最后一刻,柳少嫵想的是什么呢?

沒有人知道,甚至于連附身的林意也不知道,其實兩人相比起來,林意要幸運許多,雖然暗地里是見不得人的私生女,可那時林母給了她一個安穩(wěn)的童年,即使早早病逝,但也好過柳少嫵在失去唯一庇護后,又遭至親陷害,殘忍拋棄,連自生自滅的資格都不配有,就派人狠狠將其打死。

至親至愛,卻至如此,若說柳少嫵對柳家還有最后一點留念,怕也就是那一個哥哥了,在她被誣陷同外人暗通款曲,要逐出柳家時,只有柳玉涵信她,站出來為她開脫,除此之外,再沒有人肯為她多說一句話。

她就那樣被阿爹,被大娘,被長姐遺棄了,就那樣被承載了她十七個寒暑的喜怒哀樂的柳家遺棄了。

“阿嫵姐,阿嫵姐……”

七奴見她半晌不說話,忙將她喚回神來,問道:“阿嫵姐,自打從悅澤軒回來你就心不在焉的,可是有什么心事?”

柳少嫵瞧著手中的鞭子,微微嘆了口氣回問道:“七奴的親人可還在么?”

七奴神色黯了一黯,微微笑著:“不在了,爹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娘親含辛茹苦地把我養(yǎng)大,幾年前的秋天也丟下我一個人,隨我爹去了。”

“你一個人……很辛苦罷?”

“這些年下來也不曾覺得多苦,只是拜祭雙親時會偶爾奢望一下,若是他們還在,若是他們還在,該多好……”

柳少嫵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扯著他的臉笑道:“現在你有阿嫵姐,不再是一個人了,誰敢欺負你就同我說,阿嫵姐一定替你教訓他。”

七奴樂呵呵地應著:“有阿嫵姐在,七奴誰也不怕。”

“話說回來,阿嫵姐,你真是江南織錦坊……”

“吁!”兩人正說笑著,前方街頭轉角處突然橫著一輛馬車,柳少嫵忙長吁一聲,好容易才停住了腳。

柳少嫵此時心中一萬只草泥馬奔騰而過,不就是送趟菜么,一個接一個的攔路虎是要鬧哪樣?她心想今天出門忘記看黃歷,自己一定是沖著什么東西了,不然霉運怎么接踵而至連綿不絕呢?!

“這是哪位好漢的馬車啊?麻煩借過一下,我們還要趕著去送菜呢,掌柜的要是發(fā)起火來,我們可承受不起啊。”

就在柳少嫵欲哭無淚地嚷嚷時,從那輛馬車上下來一個人,跌跌撞撞地跑到柳少嫵身前,聲音略帶顫抖:“阿嫵,是阿嫵么……”

柳少嫵此時方看清眼前人的長相,登時愣了一愣,喃喃道:“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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