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戰(zhàn)開始!”仲裁官已有些嘶啞的聲音響徹全場。討論正酣的眾人聞聲后皆看向演武場中,滿眼皆是期待。由此可見,不論是人還是仙,骨子里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譬如遇見死對頭打架這種事,絕對是很感興趣的。
高臺上,方千澤罕見的微微皺著眉。彼時云霧深處,一雙琥珀色的眼瞳正專注的盯著腳下的演武場,薄唇不復(fù)當(dāng)初紅潤,卻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如影,你看我近來身體不大好,待會兒如有危險,你一定要護(hù)她周全。”
如他一向沉穩(wěn)從容,跟隨他這么久,如影第一次見他眼眉間隱匿著擔(dān)憂,心中沒來由一陣煩亂,“公子自己的身體都不愛惜還去管別人!?”話一出口,便覺有些過了,又訕訕嘟囔了幾句,見他不說話,如影慨嘆道:“公子不再是我認(rèn)識的那個翛然不羈的公子了。”
管云卿嘴角帶著慣有的淺笑,“所以啊牽絆不是個好東西,哎,它毀了我的灑脫,”說到此處他笑意尤深,使得原本慘白的面色有了些許暖意,目光落在漫天云霧中,似在回想什么,停滯片刻后方才繼續(xù)道:“紅塵路三千,孤獨謂難眠,牽絆是個好東西,它讓我終于可以睡個好覺了。”管云卿看著場中的殷果,眼中盡是溫柔流瀉。
演武場中,殷果同羽青洛隔著兩丈遠(yuǎn)的距離對視而立,雪風(fēng)吹起她們的衣袂絕然沒有美感,肅殺之氣沖刺著整個演武場,觀禮眾人皆屏息靜氣,緊張之氣如天空烏云卷舒涌動,悄然彌漫開來。
突然,羽青洛動了,只見她踏地而起,劍鋒急挑,攜帶著雷霆之勢直沖殷果而去,巨大的氣浪卷動滿地白雪,雪花如紗質(zhì)帷幔霎時間漫天蓋地而起,在場眾人皆倒吸了口涼氣,貴賓臺上原本表情嚴(yán)肅的羽坤終是展顏一笑,看來他對女兒的表現(xiàn)很滿意。
殷果一驚,不曾想她一來便使出了殺招,滾滾劍氣夾雜著冰雪向她襲來,冰渣子打在臉頰上生疼,容不得半刻猶豫,殷果輕點足尖躲避羽青洛的劍鋒而起,只見她足底冰晶搖曳,劃出一彎優(yōu)美弧線,雪地上腳尖所過之處一條深壑迤邐而現(xiàn),漫天飛雪化成一雙蝶翼自殷果身后展開,蝶翼展動,殷果瞬間融入了那漫天漫地的雪白中難尋蹤跡。
修道兩載,雖還未得仙身,但周身仙氣確已充盈,加之得到方千澤親授的馭氣法門,如今的她對仙氣的掌控已是魚如得水,是以才能堪堪躲過羽青洛方才雷霆一擊。眾人不知道這其中道理,因此將她視為了一匹百年難遇的黑馬,而她自己則覺得自己天賦異稟。
羽青洛看著殷果遁去的方向冷哼一聲,聚氣于劍尖,開啟天眼利落劈開眼前雪障,只一瞬劍尖已然距殷果鼻尖不足半寸,二人交手激起滿場積雪,觀戰(zhàn)眾人不得不抬袖阻擋不斷撲打過來的雪霰子,雖然環(huán)境惡劣,卻也不影響眾人此刻激動的心情。
02
殷果順勢而退,目光所及之處是羽青洛那一臉絕美的冷艷,此刻雖攸關(guān)生死,她仍就從容提劍,皓腕輕旋,哐的一聲脆響,擋開了面前的冷鋒,緊接著輕轉(zhuǎn)側(cè)身,避其鋒芒,緊貼著羽青洛欲繞至其背后。
就在二人交錯之際,羽青洛嘴角斜揚,眼中劃過一絲狠烈,殷果忽覺不妙,急忙氣走劍沉,落劍于腰后,可差之毫厘,她只覺后腰一涼,心下雖叫苦,卻也不甚擔(dān)憂,還好傷及未深,也算萬幸。
高臺上,繆執(zhí)嚇得臉色發(fā)白,適才羽青洛那一劍當(dāng)真刁鉆狠辣,果子必定有被傷到,“你別亂來,你若出手助她,她是會被取消比試資格的。同門比武皆是點到即止,相信她不會胡來。”見繆執(zhí)有些按耐不住,一旁的李子陌提醒道。
聽了李子陌的話,繆執(zhí)冷靜下來,羽青洛雖看不慣果子,但試金演武乃是蒼華的盛事,羽青洛應(yīng)該不會傻到在眾目睽睽之下謀害同門。分條縷析一番后,繆執(zhí)終是放下心來。
隱于云霧中的管云卿自言道:“羽青洛?”他眼中劃過一絲冷厲,面上雖看不出有何慍色,手中折扇卻被他捏的吱吱作響。
如影見他略有殺氣,急忙勸道:“公子,比試難免受傷,何況只是傷及皮肉,你不必?fù)?dān)心,羽青洛咱們最好別動,她爹是瀛洲島島主,這樣的人益友非敵。”
“益友非敵?如影,一路走來,伴我最久的不是至親而是敵人,少了敵人教我怎么活?”管云卿輕笑慢道,眼中卻是泛白的蒼茫。
“公子……”如影聽他如是說來,心中涌起一陣悲傷。至親,他何曾擁有過?
“如影,她對我來說很重要,”頓了頓,兀自笑道:“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重要。”這句話他說得幾近呢喃,甚至有點小心翼翼,如影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痛得她不知如何接話,只能默默的守著他,待話音消散后管云卿又恢復(fù)了往昔的謙謙溫潤,好似剛剛的殺氣從來不曾有過。
只是如影知道,他再也回不去了,兩年前他再次踏入魔域時她便知道了,他已不在是他自己了。牽掛這東西于他,是幸是劫?如影想,也許……都有罷。
且說演武場中,殷紅的血跡已滲透白色腰帶,似散落在雪地里的梅花,凄美而艷麗,相當(dāng)?shù)脑邸R蠊孀⊙g,疼痛使得她虛汗直冒,內(nèi)里衣衫已被汗水浸濕,此時站在雪風(fēng)中當(dāng)真涼意沁骨。
羽青洛看向殷果的眼神猶如獵人欣賞垂死的獵物,她冷峻一笑再次席卷而來,殷果咬唇,攥緊劍柄,這次她不再退守,提劍迎了上去,兩劍相拼寒光四射,錚錚有聲,劍氣激蕩咆哮,卷起雪花滿天,大有遮天蔽日之勢。
羽青洛出手狠辣,絲毫不顧同門之誼,竟使出‘細(xì)雨落楊花’這樣聽著很美實則狠辣的招數(shù),驟然間,劍雨傾盆而下,猶如細(xì)雨般密密麻麻,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使出殺招,殷果這朵楊花很是惱火,立即單手結(jié)印,瞬間便在身前展開護(hù)身屏障。
密集的劍雨沖刷著結(jié)界,強大的沖擊力推著殷果快速倒退,她雙腳深扎入雪中,想以此穩(wěn)住身體,奈何仍是螳臂當(dāng)車,雪地上劃出兩道深深的溝壑,結(jié)界上也出現(xiàn)了龜裂細(xì)紋。
情急之下,殷果顧不得傷勢,不得不催發(fā)更多的仙力,只見結(jié)界幻化成一只巨大的手掌,巨手一扇,罡風(fēng)卷起地上積雪,化作一條騰飛的銀色巨龍,巨龍咆哮震天,直撲劍雨而去,巨大的龍尾一擺一掃間劍雨零落散去,萬鈞之勢蕩然無存。
羽青洛未及殷果能使出如此厲害的招數(shù),她之前從未見過此等術(shù)法,一時大意來不及防范,自己引以為傲的大招竟讓殷果給破了。
顧不上震驚,羽青洛連忙撤力回防,可仍被氣浪所震,彈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觸地剎那,五臟六腑撕裂般劇痛,胸中血氣上涌,強自咽下口中腥甜,雖然身體深嵌入雪中,卻仍抵不住巨大的沖力,眼看就要撞上演武場邊緣的青石基層,羽青洛大駭,奮力將劍插入雪中,終在距基層半丈遠(yuǎn)處穩(wěn)住了身體。
羽青洛看了眼面前的青石墻,美艷的臉上滿是痛楚,身體像是被抽空似的,一點力氣都使不上,只能躺在雪地里喘著粗氣,全身骨頭似散了架,握劍的手疼痛難忍,顫抖不停。
然則,厲害的術(shù)法向來是傷人損己的,此理尤其適合于殷果這種半吊子修為的人,由于方才情急之下導(dǎo)致力崩,腰上的傷口似乎撕裂得更大了,她能感覺到傷處血如泉涌,低眼看了看腰間,腰帶上已經(jīng)洇開大片鮮紅。
鉆心疼痛自腰間擴散開來,她穿的衣裳本就顏色淺淡,殷紅的血跡襯著淺色衣衫,好似天邊火燒云般醒人眼目。見她傷勢如此嚴(yán)重,繆執(zhí)實在淡定不下去了,轉(zhuǎn)身對著方千澤拜道:“弟子懇請掌門終止比武,果子她傷得不輕!”
“比試中難免會有所損傷,不過是些皮肉傷,你身為蒼華首席弟子何故如此慌張?如此便終止演武,教其他仙家看去,豈不成了笑話???”彥音先方千澤一步發(fā)話,將繆執(zhí)教訓(xùn)了一頓。
“可是……”繆執(zhí)頂住彥音的壓力本想再辯,卻看見一旁的李子陌向他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說,再看了看方千澤,似乎也沒有要終止比試的意思,只得改口道:“師尊教訓(xùn)得是,弟子知錯了。”
方千澤雖沒發(fā)話,但李子陌知道,他是絕對不會允許殷果出事的,繆執(zhí)這是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為避免他那一根筋的性子觸怒了自己那位嚴(yán)謹(jǐn)端正的師姐,屆時自己還要費口水為他求情,這樣麻煩的事李子陌自然是能免則免的,加之師姐說得在理,是以他才阻了繆執(zhí)。
演武場中,殷果勉強止住了流血,掃了眼地上的羽青洛后持劍直沖云霄,羽青洛何時吃過這樣的大虧,心中又羞又怒,顧不上身體的傷痛,起身提劍緊追上去。
二人從地上打到了天上,漫天云霧被她們攪得不得安寧,幸得眼下卻是殷果占了上風(fēng),羽青洛眉頭緊鎖只能一味招架,只見二人在虛空中穿云破霧,時而繾綣近戰(zhàn),時而遠(yuǎn)身斗法,眼下羽青洛心中著急萬分,怎奈自己卻是不擅空戰(zhàn)。
終于,羽青洛似有力竭,殷果抓住機會,使出了‘碧海波瀾’,之所以在關(guān)鍵時刻使出這一招,乃因此招曾得到過方千澤的指點,因此殷果將其奉為自己的殺手锏。隨著殷果施術(shù)完畢,四面八方的云靄迅速涌向羽青洛,其中金屬碰撞之聲不絕于耳,綽綽可見發(fā)著寒光的各種兵刃。
見此情形,羽青洛嚇得花容失色,本能是想逃遁的,可惜力不從心,她現(xiàn)在的境遇可謂是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不曾想竟會敗在殷果手中,她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