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殺的是輕薄浪子,我是除害衛(wèi)道,門規(guī)不會處罰我的!”殷果勢在必得。
“不就是親一下,值得你喊打喊殺的么?”
“那,那可是我的初吻!”
“是么?巧了,那也是我的初吻。”
“……騙子!”殷果哽得不輕,就他那拈花惹草的樣兒,初吻不知道哪輩子就沒了罷!
“信不信隨你。”
“我管你真的假的,誰稀罕!”
管云卿忽然停了步子,盯著殷果,道:“非要如此?”
“沒錯!”殷果不甘示弱的盯著他回道。
“那好。”管云卿朝如影道:“放開她。”如影微微皺眉,猶豫一陣后見他執(zhí)意如此,終還是放開了她,隨即悄然消失在夜色之中,真真是來無影去無蹤。
“你殺罷。”管云卿張開手臂,閉目而立。
殷果哭笑不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沒想到他居然原意讓人殺了自己,天下竟有這種傻子?不殺罷,對不起自己的初吻,可殺罷,自己連雞都沒殺過,遑論是個大活人!殷果心里正天人交戰(zhàn),踟躕不前,忽然眼前人影一晃,身子瞬間便融入了一個溫軟的地方,頭頂傳來清潤的聲音:“你舍不得殺我?”語氣很輕柔,分明是欣喜的,卻夾著幾分悵然。
殷果覺得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就同說書先生講的那些情呀愛呀的掌故里的主人翁感情失意后的癥狀一樣,看來這兩年間他一定遇上了什么大事,這件大事還是與男女情愛有關的,莫不是感情受挫?想轉移情傷,所以才對自己這么殷勤?倘若如此,那么能無視他的美貌狠心甩了他的女子又會是怎樣的一個奇女子?正胡亂想著,晃眼才發(fā)現(xiàn)如此近距離的看他比起從前倒是清瘦了許多,殷果喟嘆一聲,自己終究不是殺人的料,奮力推開他,道:“蒼華山有護山結界,外人是絕對進不來的,你是如何進來的?”這種尷尬的時候扯開話題無疑是明智的選擇。
管云卿笑了笑,沒有回答她,而是朝身后的梧桐樹走去,轉身的一瞬,月光照在他的臉上,五官有些朦朧,只映出了那雙清澈眼底的水光隱隱透著惆悵,殷果向來心軟最見不得別人郁郁的樣子,咬咬牙跟了上去,管云卿翻身躍上大石,伸出手對著殷果道:“不可負了這良辰美景。”殷果本就很疲累,實在沒力氣與他周旋,遂將手搭了上去。
管云卿微一抬手便將她拉了上來,還未及坐穩(wěn),只聽他大喊一聲,隨即便倒臥下去,雙手枕在頭下極目遠空,漫天星子都映在了他那雙明眸里,殷果坐下,壓低聲音道:“你吼什么吼?萬一把人給招來!”
“你看這天上的星星多美,我很久沒有好好欣賞夜色了。”管云卿答非所問的說著。
殷果望向天空,他們現(xiàn)在處的地界已屬于三十六天中的如意地天,是以這里的天空比起凡世的星子要多上許多也更為璀璨,她在這里兩年多早已看得厭倦,只隨口道:“還行罷。”
03
管云卿轉頭看著殷果,他的眼黑白分明,靜如深潭,彷佛什么都沒有,有好像蘊含了很多很多,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殷果正欲躲開他的視線,卻聽他道:“看來你心里的確沒有我,我心里有你,即使夜色平平,只要有你在,這夜色就是美的。”管云卿說得很哀慟,殷果再次被哽到,看來他情傷不輕,以至于神志有些恍惚了。
殷果只得繼續(xù)裝作沒聽到,“你還沒講你是怎么進入蒼華的?”
“區(qū)區(qū)一個護山結界,還不能把我攔住。”
“可你是凡人,不可能打開結界。”
“自然有人能打開它。”
“誰?”
管云卿見她如此關心這個問題,不由得也來了興致,單手撐起腦袋,邪肆道:“是誰有這么重要么?你就這么急切的想知道我的所有事情?”
“不講算了!”殷果起身要走。
管云卿一把握住她的手臂,道:“如影,還不快出來打個招呼?”
話音剛落,大石上已然多了一名黑衣女子,殷果愕然抬頭,這人不就是剛剛鉗制自己的人么?原來她叫如影,殷果瞥了眼管云卿,心道:嘖嘖,果真是個風流的主兒,連身邊保護自己的人都是個漂亮女子。
“如影隨形,你該不會還有個朋友叫隨形吧?”殷果隨口說道,不曾想話音剛落,便覺周遭氣氛有些怪異,見管云卿神色肅穆,再看向如影,更是為之一驚,她眼中竟噙著淚,很是悲戚的樣子,全然沒有方才的殺伐之氣。
殷果自知說錯了話,心中很是過意不去,卻又不敢再隨便開口,只得看著管云卿,盼著他趕快化解眼下的尷尬。管云卿自是心領神會,起身撫著如影的肩膀安慰道:“你別怪她,她是無心之失。你不是還有我么,嗯。”
如影沙啞道:“公子……”咬了咬唇,“公子先和殷姑娘聊罷。”說罷嗖的一聲消失了。
殷果對著管云卿吐了吐舌頭,“我不是故意的。”
管云卿重新坐回石頭上,道:“不知者無罪,如影她不會怪你的。”殷果如釋重負,只聽他又道:“說實話,你真的沒有想過我么?”
“你這個人什么都好,就是太不認真了。”殷果無奈道。
管云卿轉頭看向殷果,溫潤一笑,“我就是太認真了,怪累的,只有面對你時我才能不那么認真,可你偏偏卻那么不解風情。”
殷果不懂他在說什么,只覺得此刻他雖然笑著,卻也掩蓋不了綿綿憂傷,這樣的管云卿真真是觸及到了她心中的柔軟,大抵是母性大發(fā),突然有些心疼他,如他這般聰明的人,還是玩兒不過一個情字,說書先生講過情字碰不得,如此看來所言非虛。
殷果拍了拍管云卿的肩膀鄭重說道:“爺爺去世后,我覺得這世上再不會有人關心我了,可當我遇到了你我便知道我錯了。雖然你的為人不如你外表來得正經(jīng),但我知道你是好人,她不要你,那是她的損失,我相信日后你一定能遇到真心待你的女子,你也不要太悲傷了。”
管云卿愣了愣,原來她是這樣想的,既無奈又好笑,“我的悲傷,早在朔方城初遇你時就已經(jīng)結束了。”他并不期望她能懂這句話。
“嗯,好說好說,遇見就是緣,我們兩個有緣,以后你若有什么想不通的事,可以來找我聊聊。”殷果豪情萬丈的說道。
管云笑了笑,她果然不懂,眼中盡是柔和的溫軟,“今天是我的生辰。”
“???你不早說!生辰快樂啊。”
“嗯,其實我從來不過生辰的。”
“為什么?”
“一個人太久了,有必要過生辰么?”
“嗯,也是。”這一點她頗為贊同,自己何嘗不是這樣呢?自從爺爺去世后,她對于過生辰這件事,完全提不起興致,“但現(xiàn)在你不是一個人了,今天我陪你過生辰,你是不是該許愿呀?”
管云卿燦然一笑,閉眼作許愿狀:“我希望以后的每個生辰果子都能陪我過。”
聽他如是說,殷果很感動,原來他和自己一樣都是怕寂寞的人,“你不該說出來,說出來就不靈了。”頓了頓,“云卿……”
“嗯?”
“你為什么是一個人?你的爹娘呢?”
“我爹在我出生前就死了,我娘在我出身后也死了,所以我一個人。”他語氣很淡然,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殷果卻聽得整個人都不好了,沒想到他的身世比自己還要凄慘些,訕訕道:“那個……不好意思啊。”
“好說好說,”他學著她方才的語氣,一邊說一邊跳下大石,仰頭對著殷果,道:“子時了,我也該走了,夜里風大,你快回屋休息罷。”說罷伸手去扶殷果下來。
殷果撫著他的手跳下大石,“你也早些回去休息,記住你不是一個人。”
管云卿微笑點頭,一直看著她進了屋才轉身朝院子外走去,如影悄然而至,“公子,你為何不對她說明來意?我覺得你這樣太吃虧了!”如影有些憤憤,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兩年來為她吃得苦都白吃了么?
管云卿停住腳步,聲音有些蒼白:“吃虧是福,更何況她……”喟嘆一聲,道:“她對我并無男女之情。”
“公子你任由自己喜歡上她,這樣好么?拋開她體內的魍魎不說,她可是有一段情緣未了的。這世上最難度的就是情劫,公子你又必要去參合?”如影說這話時帶著幾分怨尤,兩年前她追上那小賊后沒費吹灰的力氣便將其滅了,也許是自知在劫難逃,那小賊先一步化出一縷神識將探查的情報傳回了魔域,不曾想自家這個自我慣了的公子哥在得知這一情況后,立馬動身回了魔域,回到了那個他曾將發(fā)誓不再回去的地方,并且一待就是兩年!他做這些居然是為了認識不到一天的女子,這種一怒為紅顏的行為是典型的腦子少弦的表現(xiàn),她無法接受神一般的公子犯傻!
“嗯,確實不好。”管云卿低頭看著如影認真說道。
“你明明知道不好,你還要貼上去,你以為我多厲害啊,隨時都能護你周全?爺,你看我都有白頭發(fā)了,未老先衰啊未老先衰,讓我省省心罷……”見她炸開了花,管云卿立馬抬頭望天,今夜星光注定璀璨,今夜自己注定被罵,既然是注定的事情,坦然受之便是,一如他出生就注定孤獨,一如初見時就注定愛上,管云卿灑然一笑,邁步前行,徒留如影兀自在原地含血憤天的數(shù)落著。
“公子……”如影從憤怒中回過神,才發(fā)現(xiàn)他早已走遠,看著他漸行漸遠,夜風吹起他的衣袍,冷凜的月光投射出他稍顯孤清寂寥的身影更顯蒼涼。心中忽然一痛,他總是這樣隱忍著,面上的笑容只是他內心永遠無法磨滅的傷,這些又會有誰會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