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背后忽然傳來朗沉的男聲,殷果剛咬了一口的饅頭還來不及咽下便直愣愣的僵在了原地。暗忖倒霉,自己這樣低調(diào)也會被巡夜的弟子發(fā)現(xiàn)?殷果緩緩轉(zhuǎn)身,低著頭道:"我,我肚子餓了所以來找吃的。"
見對方半晌沒動靜,殷果也按兵不動,咕嚕嚕,四圍太安靜,腹中的叫聲異常清晰,饅頭的香甜縈繞口齒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她。
"給我。"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殷果愣了愣,這手她似乎見過,對了,實(shí)在夢里!自來到蒼華后她時常會在夢中見到一雙手,指骨俊秀,肌理均勻,與面前的手一般無二。在夢里她無數(shù)次想伸手握住那雙手,可每次不待她伸手,那手便消失了,殷果怔怔的看著眼前的手,有那么一瞬她分不清是夢是醒。
“你在看什么?”
殷果抬起頭,“沒,沒……看……什……么……”她的語速越發(fā)遲,滿嘴的饅頭屑隨著她氣息拖長而四處飛濺。殷果愣愣的看著面前的人,淡淡的清輝穿過窗欞,自他的側(cè)面照下來,籠了他一身,殷果覺得就連此刻他投在地上的影子都比一般的影子更加俊逸飄然。他一身青衫白衣說不出的纖塵無暇,眸子明亮沉靜,此刻正注視著她,這樣的面容看一眼便不想再移眼,殷果甚至找不出適合的詞去形容他的好看,好像稍有偏差的形容,便會褻瀆了他的氣質(zhì)。還好這些年在蒼華總算見了點(diǎn)世面,迅速調(diào)整心態(tài),在心里將同輩弟子搜索了一遍沒有長相如此出眾的人,長老師尊中亦沒有見過此人,那么他一定是師兄,分析出這一層關(guān)系,殷果拱手拜倒:“師兄請聽我解釋,只因今日修行得太晚,錯過了晚膳,實(shí)在太餓了,所以才到膳堂找吃的,但我始終是犯了門規(guī),師兄該怎么辦就怎么辦罷,我甘愿受罰。”
見她一番承情后不再說話,方千澤一邊拍著衣裳上的饅頭渣子,一邊道:“我只是叫你把饅頭給我,你用得著說這么一大堆無關(guān)緊要的話么?”
“啊?”殷果不解,忽然深吸一口氣,了悟道:“師兄,原來你也是來找吃食的?。?rdquo;既是同道中人,殷果立馬將饅頭遞給了他。
方千澤接過饅頭,直接朝蒸籠走去,他從她身邊掠過時,衣袂帶起的微風(fēng)中夾雜著淡淡的菡萏香,清清涼涼的味道撲入鼻中,殷果有些三迷五道的征兆,倏爾間眼前火光跳躍,回神見他竟將灶火生了起來,急忙阻止道:“唉,師,師兄!快把火滅了!要是被巡夜的弟子發(fā)現(xiàn),咱們都得受罰!”說著捏了個水訣準(zhǔn)備滅火,方千澤伸手掐滅了她指尖的術(shù)法,“冷的吃了傷胃。”
他的指尖暖暖的,不像看起來那么冰涼,不知道夢里的那雙手是涼的還是暖的,就這樣簡單的肢體接觸卻也教她意淫無限。
殷果這廂發(fā)著呆,方千澤已將蒸好的滿頭遞到了她面前,殷果笑道:"謝謝師兄,"風(fēng)卷殘云般干掉兩個饅頭后,見他沒有要吃的意思,便大方的遞給他最后一個,"師兄吃啊,熱的比涼的好吃。"
"我不餓。"
"你不是來找吃食的?"
"我來找人。"
"找人?那師兄找到了么?"
"嗯,找到了。"
"哦……"原來是來找人的,可他看上去不像是那種會半夜幽會女弟子的人啊,不過他長成這樣,應(yīng)該有很多女弟子主動找上他,別看平日里她們個個都眼高于頂,其實(shí)饑渴程度不亞于那些青少年,眼前這個人絕對符合她們的要求,連自己這種審美要求頗高的都差點(diǎn)沒把持住,都說紅顏禍水,這男色的殺傷力也不弱,可以催發(fā)一池禍水波濤洶涌!殷果無限唏噓。
“怎么以前從未見過師兄,師兄是哪個長老座下的弟子?”殷果一邊吃著饅頭一邊閑聊著。
“我閉關(guān)鮮少出來。”
“哦。”
"吃飽了?"
殷果將最后一口饅頭咽下去后聽他如是問道,拍拍肚子,道:"都撐了。"
“早些回去歇息罷。”方千澤說罷轉(zhuǎn)身出了膳堂,殷果急忙趕出去卻已不見其人。
躡手躡腳的摸道自己的床上躺好,想了會兒掌門,想了會兒好看師兄,不一會兒睡意來襲,迷迷糊糊間,殷果又見到了那雙手,很近很近,卻觸碰不到的手。
以前在凡世的酒樓里聽掌故時,說書先生常說:士可殺不可辱。殷果一直不敢茍同此話,她覺得這句話該改一改,應(yīng)該叫作:士不可殺亦不可辱。她不想死,不是因?yàn)樗滤溃且驗(yàn)樗€不想現(xiàn)在死,更不愿死在羽青洛手里;爺爺以前教過,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辱自己猶如辱父母!因此,不管羽青洛是想殺了自己還是想當(dāng)眾羞辱自己,她都不會讓她得逞。
可事實(shí)是羽青洛的實(shí)力的確在自己之上,試金演武在即,殷果難得發(fā)奮一次,臨時抱佛腳抱得很殷勤,每日下學(xué)后都會獨(dú)自到林子里練習(xí)到深夜才回去休息。連繆執(zhí)都唏噓感慨,說她若照這樣刻苦下去,很有可能會成為繼自己之后,飛升最快的弟子。
夜風(fēng)徐徐,落葉漫漫,殷果又在林中苦練到了半夜,全身正疲乏得很,尋了方大石癱了上去,雙手枕于頭下,望著墨藍(lán)天幕中稀疏星子發(fā)呆,自她發(fā)奮已過去整整五個晝夜,平日不認(rèn)真臨陣亂磨槍,又如何磨得出好槍?眼下她正被一招叫作碧海波瀾的術(shù)法折磨得死去活來,不論她怎么練就是不得要義,微風(fēng)拂面,耳邊鬢發(fā)輕輕的在臉上摩挲著,不知名的花香悠悠漫開縈繞鼻息,眼皮愈發(fā)沉重,殷果頑強(qiáng)的掙扎了幾下終抵不過睡意,雙目漸合沉沉睡去。
蒼華仙氣渾函,入夜后很是寒涼,山風(fēng)入體,殷果被一個噴嚏猛然驚醒,見月已墮西天,遂裹了裹衣裳準(zhǔn)備起身回屋休息,不曾想在石頭上睡一覺可真是要命,她只覺渾身酸痛難耐,慢慢悠悠的從大石上滑下,剛伸了個懶腰,定睛卻見一人負(fù)手立在樹下,薄霧清輝中他挺拔蒼勁的身姿愈發(fā)顯得飄逸脫俗,依舊是白衣青衫的姿容,自從上次一見甚是想念,殷果笑道:“師兄每次都這樣來無影去無蹤么?”
“怎么又這么晚?”方千澤淡淡問道,聲音飄渺而醇厚。
“四日后便是試金演武,我得抓緊時間練習(xí),不然會死很慘。”
“你平日里做什么去了,現(xiàn)在來著急有何用?”
“那個,嗯……我……我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與其他同門探討個人修行的發(fā)展方向上去了,所以可能大概有些勤理論疏實(shí)踐了。”她確實(shí)是將大部分時間花在了討論上,不過都是討論些野兔如何烤著更美味,彥音居然也用手帕,李子陌對著某師姐笑了笑,那師姐就慘遭追殺之類的八卦。
方千澤沉默了半晌,道:“碧海波瀾使得如何?”
“還行,”想了想,改口道:“將就,”復(fù)又想了想,改口道:“湊合,”紅著臉道:“不太會……”
“你使出來我看看。”
不想他會這么說,看他的樣子似乎修為不低,莫不是想指點(diǎn)自己?念及此,殷果不作他想,只見她化成一道藍(lán)光直沖天幕而去,方千澤臉上雖依舊沉靜如水,卻也微微頷首,對她這個開頭還算滿意。殷果落足云頭,雙手快速結(jié)印,隨著手起印落,原本一覽無遺的天幕中出現(xiàn)了團(tuán)團(tuán)云靄,遮擋了些許月光,可不管怎么看都稱不得‘碧海波瀾’四個字,最多也就是‘薄云稀松’罷了。
殷果心中哀嘆,這下丟人丟大發(fā)了!后面的招式也不必再使,趕緊收了勢,飛身落于方千澤身前,非常牽強(qiáng)的笑笑后,若無其事的低頭去看自己的腳背,仿佛在欣賞什么曠世巨作,看得相當(dāng)專注。
“施展得還不錯。”方千澤悠悠道。
殷果猛的抬頭正好撞上他深邃淡泊的眼,不由得一愣神,繼而提高了聲音道:“真的嗎?”此話一出殷果便覺得有些失禮了,訕訕低頭,“師兄你別開玩笑了。”
方千澤嘴角略一上揚(yáng),眼光也隨之溫暖了一分,這樣的方千澤更加好看,只可惜美好的事物都是稍縱即逝的,殷果此時正低著頭卻是無緣得見。
“我從來不開玩笑。”
殷果抬頭虔誠的看著他,不發(fā)一語,一直看到方才被她卷起的云靄都消散開了,她仍舊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你在看什么?”
“我在等。”
“等什么?”
“既然沒開玩笑,我在等師兄你繼續(xù)夸我啊。”
殷果只覺眼前白光一晃,還不等她看清發(fā)生了什么,半空中遙遙飄來個似虛似幻的聲音:“你且跟過來。”不及多想,殷果拈了個訣跟了上去。
跟著他行云踏霧真不是件容易的事!飛了不多時,她已是滿頭大汗,可還是差了方千澤一大段距離,好像稍不留神便會跟丟了似地,殷果不敢怠慢,只得咬牙堅持。約莫又飛了一炷香的時間,殷果已然搖搖欲墜,正當(dāng)她心灰之際,終見得前面那一點(diǎn)白影有了下降的趨勢,強(qiáng)打起精神趕緊催動仙力順勢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