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已是不惑之年,活到這歲數(shù)還有什么不能忍?她心里是不痛快,卻沒有去找麻煩的意思。非但如此,還將目光掠過女兒明珠,最終停在宋如晴身上,冷酷地說:“這不是咱們府上,沒人會將就你們,別丟人現(xiàn)眼。”
就算是親生的閨女,對她而言就只有一個價值:
放個好人家,給文哥兒出錢出力。
雖然遭了冷遇,宋夫人還是維持著雍容端莊的姿態(tài),好似全不尷尬,幾個小的沒那樣好的心性,臉頰漲紅,表情也有些掛不住。
宋如意看似認真的同官太太們攀談,實際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她注意到這個細節(jié),就在對方停下來的時候說:“王妃憐惜,恐我尷尬介紹這么多家承鐘鼎、淑慎有儀的小姐認識,能學得一二分儀態(tài)就受益匪淺,這樣大好的機會,我想讓家中姐妹沾個光,人多也熱鬧。”
這么一大段話,翻譯成通俗語就是:我想把家中姐妹叫過來見見世面。
靜安王妃抿唇一笑:“你啊,就是太好心!有一丁點好處都惦記著一家子人,殊不知人心隔肚皮,總不能什么事都能和姐妹分享。”
周圍的都是與靜安王妃深有淵源的人,不是丞相夫人就是尚書小姐,身份高貴著,想來不會傳小話,宋如意很坦白的說:“也不是爛好心,我要是真不管不顧,指不定要傳出什么難聽的話, 為這點小事把嫡母嫡妹得罪了可不明智,關上門要過日子,退一萬步說,以后還有很多事要仰仗母親。”
宋如意這話真真說到眾人心坎里去了。
她們愣了愣,就搭起話來。
“你小小年紀就看得如此通透委實難得,我和你那嫡母一般年歲,吃了多少虧才想明白,人就不能只看眼前。”
“我不也是?嫁給老爺以后第七年才懷上一個,遭的白眼數(shù)也數(shù)不過來,除了忍耐沒別的辦法。你說這道理誰又想不到?做起來才是千難萬難。”
……
還是王妃叫的停。
“得了!當娘的都像你們這樣,女兒闖天大的禍也能擔著,何必委屈?”說著她轉過頭去吩咐說,“去個人把宋家的請到這邊來。”
宋夫人過來的時候還是不驕不躁的,頗有氣度,明珠眼里有三分驕傲三分期冀外帶四分決心,打定主意要狠狠露個臉,讓上門提親的人里頭多幾個績優(yōu)股。
至于如晴如霜,年紀雖然小,說沒野心那是假的,一個個都在心里將算盤撥得啪啪響,十八般武藝就要搬上臺。
宋夫人看似淡定,心里還是局促的,甚至夾雜了些許不知所措。她嫁給宋承望將近二十年,大場面也見過,即便那種時候也沒有王妃一個生辰宴精彩。略略看去,京中貴婦到了個七七八八,跟著她們過來的姐兒更是一個比一個嬌俏。
臨出門之時太太覺得女兒打扮得很好,真正到了王府才知道,這種場合不如學宋如意把姿態(tài)擺低些,你打扮得再漂亮也沒人欣賞,扎堆兒的全是女人,他們比的不是模樣不是身段,而是出身與品德。
宋承望前些時候被晉王罷了官,他們?nèi)缃裰皇瞧矫癜傩占?,女兒的衣裙首飾比達官貴人之家不遑多讓,這不是平白生事端?
就聽見一聲冷哼。
“宋小姐這一身真真精致,比我們姐妹好到哪里去了。”
“不僅穿得好,長得也好,日后鐵定能攀高枝。王侯之家的嫡妻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小妾倒是沒啥門檻,指不定就和咱們成了姐妹呢?”
這話一出來,有不少人撲哧笑出來。
“你也太沒顧忌,這話傳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別家姑娘憂心就算了,你未來夫君可是容大學士的長子,品行好著,能隨隨便便接人進府?”
“就是就是,咱們雍京城里愛慕容靖的還少了?他一片丹心還不全在你這兒。”
宋明珠只聽到前幾句,整個人就渾渾噩噩的,她心知自己成了這些貴族小姐的眼中釘,什么攀高枝,那不就是明白的嘲諷,說她只有做小的命,最可恨的就是那個穿著杏色衣衫的小姐,簡直是滿口惡言。
情況急轉直下,惡化到這個地步,宋夫人也挽救不了,她只能尷尬的笑笑,“我們明珠還小,沒想過那些。”
緊接著開口的就是和宋明珠撞了色,同樣一身粉的右相小姐,她冷不丁說:“原來是看不上。容大少年紀輕輕就已經(jīng)是翰林院侍讀學士,可謂前程遠大,且不說長得還很英俊,這樣好的條件還不入眼,宋小姐眼光真高。”
右相小姐叫作傅嫻婷,名字取得雅,其人更是聰慧,琴棋書畫無一不通,說她才貌雙全不為過。
傅嫻婷是玲瓏心肝,她看出貴人們更中意庶出的如意小姐,要說的話宋明珠的確不討人喜歡,就是個插著羽毛裝鳳凰的野雞,偏還端著架子。她又不小心穿了和傅嫻婷同色的衣裳,一個不注意就讓這位小姐惦記上了。
已經(jīng)開了個好頭,態(tài)勢就無法遏制,大多數(shù)的貴族小姐還是給臉的,她們說得小聲,即便如此,還是讓宋家女眷無地自容。周姨娘先前有事走開了些,見太太一行被王妃喚去她還想跟著沾光,遠遠地聽到這些話,就背過身去。
宋明珠都要哭出來,太太就剜了如意一眼,都是一家人,妹妹壞了名聲做姐姐的能好?
她以為自己拿住了命脈,孰料宋如意壓根不虛。作為神算門弟子,自幼接觸天道命理,冥冥之中自有定數(shù),區(qū)區(qū)凡人豈能動搖?
想是這樣,她還是賣面子插了個嘴。
“明珠妹妹性格單純,不會想那些有的沒,再說了,終生大事得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不是在布莊里挑料子,想要哪匹拿哪匹。小姐們就不要打趣了,看她都羞得抬不起頭來。”
如意沒什么資格讓貴族小姐給臉,正是想到這一點,王妃就隨了話。
她眼一瞪說:“你這閨女,怎么把容大少和布料作比?”
將軍夫人也跟著點頭:“是了!至少也該說是珠玉環(huán)佩,不是有個詞叫君子如玉?”
……
這是娛樂大家來的吧?
嚴肅的批評大會都笑場了。
看氣氛已經(jīng)緩和過來,王妃就說只聊天也有些無趣,戲班子已經(jīng)搭好臺,讓大家去點戲。
雖然很好的圓了場,其實禍根已經(jīng)埋下,就有丫鬟興致勃勃的說起來,什么宋家那個嫡小姐竟然喜歡容學士家公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還有人說,不是這樣,她分明看不上容靖,指不定在肖想瑞王。
這事宋明珠還不知道,讓她聽說了指不定當場就要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