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鬼病人

當那顆披滿頭發(fā)的頭從她脖子上被捧起的一瞬間，順著脖子的傷口開始往外流血，血流得很兇猛，很快就滲紅了她的胸口和兩肩，雪白的衣服被染得血紅血紅的……

血又繼續(xù)往下蔓延，腰部，腳跟，然后順著地面蔓延開來，甚至染到了我的腳上。

可那個女人全然沒受絲毫影響，用雙手把頭捧到水龍頭下面的水池前，又開始“洗”。

是她……

我的第一反應(yīng)并不是驚慌，而是驚訝，難道她是公園命案中的無頭女尸？

我可以保持冷靜，而正在“洗”頭的女子也只是自顧自地哼著歌忙碌著，似乎完全沒想理我。

眼看著壺就要裝滿了，深吸了一口氣保持鎮(zhèn)定之后，我假裝完全沒有看到她一樣，關(guān)好水龍頭拿起手機，拎著壺轉(zhuǎn)身就走。

可我剛轉(zhuǎn)身面朝向門口，拿手里的手機往正前方一照，手機的光芒立刻直直地映在一張跟我面對面的雪白臉孔上。

那是一個蓬頭垢面地男人，臉上的表情很僵硬，正直勾勾地盯著我看，我偷偷往下掃了一眼，他沒有腿，飄在空中。

我心里吃了一驚，可還是沒敢表現(xiàn)出來，于是繼續(xù)假裝看不見，徑直往水房門口走，可他就擋在門口，擋在我的正前面，我一步步往前，一步比一步更緊張，眼看著就要撞到他的身上時，我心里的恐懼已經(jīng)到達了頂點，但完全不敢聲張，以免引起他的注意，于是只能把心一橫，硬著頭皮繼續(xù)往前走。

可就在臉貼臉要撞到他的身上時，擋在前面的男人突然消失不見了……

我這才松了一口氣，于是繼續(xù)假裝無視水房的動靜走出了門口。

可剛一從水房走出來，眼前的畫面又一次讓我震驚萬分。

黑乎乎的走廊里，剛剛我出來打水的時候還沒有一個人影，可就這么會兒的功夫再出來，外面已經(jīng)三三兩兩地堵滿了人。

那些人有男有女，有的護士打扮，也有普通便裝打扮的，有的面對面立在漆黑地走廊里閑談，有的搖搖晃晃地在走廊里走來走去，但所有人都沒發(fā)出任何的聲音，甚至那些正在互相談話的人也只是只動嘴唇，沒有聲音……

而且，這些人雖然有男有女服裝各異，但卻都有兩個共同地特點，第一個是我看不清楚他們每個人的五官，第二個是，他們都沒有腿。

我徹底慌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這還是我工作的精神衛(wèi)生中心嗎？這簡直是……

地獄……

就在我不知所措之際，離我最近的幾個“人”已經(jīng)略顯僵硬扭曲地朝著我轉(zhuǎn)過了臉來，一雙雙毫無生氣地眼睛直勾勾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我……

我心里一顫，趕忙又裝作完全看不見他們一樣，提著水壺故作輕松地往前走，可每走出一步，從周圍射過來的陰沉目光就越多，那些東西都在看我，開始咧開嘴怪笑，我卻聽不到他們的一絲聲音。

好不容易穿過滿是臟東西的走廊，我辦公室的門口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眼前，我心里漸漸松了一口氣。

可就在這時，又一雙雪白地小手忽然從我的兩肩上方緩慢地伸了過來，環(huán)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假裝漫不經(jīng)意地一側(cè)頭，余光掃去，一個孩子已經(jīng)把頭輕輕貼在了我的左肩膀上，整個動作看起來就像是整個被我背在后背上一樣，不過，這個孩子只有半個頭，朝向我的那一面是他腦袋的右半邊，臉是腐爛的，甚至頭骨也已經(jīng)凹陷變形，腐爛的肉上長滿了密密麻麻地白毛，甚至仔細看可以看到一部分大腦。

只看了一眼，我的胃里開始洶涌地翻騰，但潛意識告訴我，我還要繼續(xù)保持冷靜，我絕不能出聲，絕不能引起他們的注意……

孩子的身體幾乎沒有任何的重量，因此背在我身上完全顯不出吃力來，于是我繼續(xù)冷靜地背著那個孩子往前走，當我伸手抓住辦公室門把手的那一刻，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猛地擰開門沖了進去，又一回身，“嘭”地一聲把門緊緊地關(guān)上，順手就鎖了起來……

我驚慌失措地望向后背，那個孩子……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并沒有跟我進到辦公室里來……

我頭皮依舊發(fā)麻，沒敢閑著，又回頭仔細在辦公室里打量了一圈，見辦公室里只有我一個人在，這才松了一口氣……

往電腦桌前走的時候，我的雙腿幾乎已經(jīng)軟得完全使不出立起來了，就像是被灌了鉛一樣抬起來都難。

我早就已經(jīng)忘了泡方便面這茬兒，好不容易坐到了辦公椅上，只覺得渾身癱軟，使不出一絲的力氣。

我趕緊又抓起水壺把滿滿一壺涼水全都倒在了頭上，情緒總算平和了些許。

怎么回事？我是瘋了嗎？還是我真的撞了鬼？

說來可笑，當全部疑問伴隨著惶恐強行堵塞了我的內(nèi)心時，我瀕臨崩潰，我甚至想到了死……

我的辦公室在五樓，如果我直接從窗口跳下去，那不是什么都解脫了嗎？

但作為一名心理咨詢師，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能那樣，如果連自己作祟的心理都克服不了，我還怎么用自己的專業(yè)知識去幫助別人？

幻覺，那都是幻覺，一定都是幻覺。

我這么安慰著自己。

可惜事態(tài)并沒有按照我所假設(shè)的方向進行，正當我如此想著，門外已經(jīng)傳來了一陣擰動門鎖的聲音，似乎是有人想進到我的辦公室里來。

好在我進來時已經(jīng)將房門反鎖了起來，門把手被擰動兩下之后沒有擰開，聲音就消失了。

但片刻的寂靜之后，一個男人的聲音猛地傳來：“醫(yī)生，您在嗎？”

那聲音略微顫抖，像是有人在抑制不住地激動發(fā)笑。

我沒有出聲，已經(jīng)完全不敢出聲了，可隨后又傳來了兩聲敲門聲，那個聲音再度響起：“醫(yī)生，您在嗎？我是來看病的，醫(yī)生……”

看病的？

這怎么可能呢？我掃了一下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時間，已經(jīng)是后夜兩點多了，這種時間怎么會還有病人來就診？再者說了，保安大爺巡視完之后已經(jīng)把樓層大門上了鎖，我出不去，也沒人能進得來……

我故意不去理睬外面的敲門聲和說話時，只當都是幻覺，又開始繼續(xù)全身心投入工作，但外面的敲門聲和說話時卻一直沒有停止，就這樣一直持續(xù)了將近二十分鐘的時間，敲門聲依舊，那人說話的聲音也完全沒有任何的語氣變化，只是一直在叫我開門，說自己是來問診的病人。

門聲和喊聲時不時響起，吵得人根本沒辦法安心工作，也完全沒有會結(jié)束的跡象，我終于承受不住了，滿腔的恐懼再度轉(zhuǎn)化為瘋狂和憤怒，完全無法控制地抄起鍵盤狠狠朝著房門砸了過去……

“是誰？誰在敲門？”

伴隨著“啪”地一聲巨響，我怒吼了起來。

巨響傳來，外面陷入一片寂靜，可這寂靜只持續(xù)了一小會兒的功夫，敲門聲再度傳來——

“啪啪啪——”

“醫(yī)生，開門啊……我是來看病的……開門啊……”

很小的時候我就學(xué)過一個詞，叫“絕望”，但顯然直到現(xiàn)在，我才明白這個詞匯的真正含義。

絕望，恐懼、憤怒夾雜著痛苦強行侵占你的內(nèi)心，這種感覺太可怕了……

我甚至開始由心底升起一種想殺人的沖動，如果我有一把刀，我一定會瘋狂吼叫著把刀插進對方、或是自己的身體里……

“你……等等……”

我用僅存的理智勉強壓制著心里的恐懼和憤怒，站起來，走向了門口。

中國有句老話叫“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也許正應(yīng)了現(xiàn)在的情景，不管現(xiàn)在在外面的到底是什么東西，既然他不肯放過我，就算是躲，我又能躲得了多久呢？

我走向門口時，外面的敲門聲又響了兩次，深吸一口氣之后，我打開了房門。

“吱”地一聲，伴隨著辦公室門的開啟，一雙雙毫無生氣地眼睛出現(xiàn)在了我的門口，那些“人”已經(jīng)將我的門口堵得水泄不通，全都面無表情地盯著門口，以及立在門口的我……

立在最前面的是個矮個子男人，穿著西服抹著頭油，一見我開了門，立刻嘿嘿嘿地傻笑了起來——

“醫(yī)生，你救救我啊，我病了。”

聽聲音，顯然他就是剛剛在門口一直敲門說話的“人”。

“你，進來說。”

我刻意保持著冷靜，微微一笑之后，讓出了門口。

聽到這話，矮個子連連點頭致謝，隨后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進來時我偷偷往下掃了一眼，心里一陣苦笑，果不其然，他膝蓋往下，什么都沒有。

其他的人依舊都立在我的門口，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但卻沒有跟那個胖男人一起走進來。

我又關(guān)上門，鎖好，請他落座之后，坦然自若地問：“這位先生，請問我能幫你什么？”

一聽這話，胖男人立刻雙手按著桌子把頭湊了過來，收斂起笑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醫(yī)生你救救我啊，我老婆，我老婆要吃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