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五魁一發(fā)作,萬鬼眼的面子就有些掛不住,畢竟我是跟著他一塊來的。但世道不同過去,道上沒有實心眼,凡事都要衡量利弊,萬鬼眼拉了拉我,示意我不要跟馬五魁頂撞沖突,可越是這樣,馬五魁的氣焰就越囂張,仗著自己人多,大呼小叫。一轉(zhuǎn)眼的功夫,他手下那十多個人都圍到了我和五月身前,五月的臉色很冷,在周圍看了看,慢慢收起陰樓玉。
“這樣子,是不是壞了我們四方城的規(guī)矩?你是混哪兒的?”方小樓一看就是那種二皮臉,平時嘻嘻哈哈的,但一旦惹到他就會非常難纏,他被馬五魁駁了面子,也有點惱怒,斜著眼盯著馬五魁:“懂不懂壓牌的規(guī)矩?”
“方老,這件事四方城就不要插手了,事后我會答謝。”馬五魁不怕方小樓,不過畢竟對方有為有所顧忌,跟對方商量道:“年頭不一樣了,有的規(guī)矩總要變變的。”
此時此刻,誰也護不住我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方有為身上,他如果主持公道,那么至少馬五魁不敢在四方城里面動手,我和五月還有時間可以拖一拖,他如果睜只眼閉只眼,那么事情就糟糕透了。我站在五月身邊,眼巴巴的望著方有為,同時又很埋怨五月,非要在這種場合逞能,搞的不可收場。
“小樓,回來。”方有為想了想,抬手召喚方小樓,我的心頓時一涼,看樣子,方有為是要賣馬五魁的面子。
“做什么事情,以德服人嘛,這樣子蠻不講理的,事兒又出在四方城,咱們不管誰來管?”方小樓顯然不服氣,梗著脖子對方有為說道:“這碗水要是端不平,以后咱們家就不服眾了。”
“給我回來!”方有為涵養(yǎng)很好,上了歲數(shù)的人,懂得內(nèi)斂,但偏偏就遇見方小樓這樣當眾拆臺的兒子,方有為壓著火氣,低聲呵斥道:“回來!這不是你該插手的事!”
方有為一發(fā)火,方小樓也怕了,嘀嘀咕咕翻著白眼不情愿的朝外走。方有為一發(fā)話,整個現(xiàn)場再也沒人敢多說一句,馬五魁趾高氣昂,猛然一揮手:“拿貨!”
“這不是你的東西!想明搶?。?rdquo;五月的語氣也隨之犀利,猛然一甩手,側(cè)身擋住將要一擁而上的對手。
“就是明搶!”馬五魁兩步走到我們跟前,沉著眼睛死死盯住我們:“貨拿到手,誰反抗,就地給我做了!”
我沒有再多說一句話,無形中和五月貼的很緊,被逼到這一步,無路可走,但絕不可能束手就擒,只能硬著頭皮去沖。
“老方!”萬鬼眼沖方有為喊道:“要是方四爺在的話,這種事四方城不會袖手不理!”
“我沒有我們家老太爺?shù)谋臼?,方家到現(xiàn)在,只是勉強混口飯吃。”方有為嘆了口氣:“道上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咱們四方城是管不過來的......”
“說的好!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方有為的話音還沒有落地,亂糟糟的人群后驟然傳出一聲喝彩聲,緊跟著,人群被擠出一條路,一個五十多歲的胖老頭兒很費力的從一群看熱鬧的人中間擠到前面。這老頭兒紅光滿面,整個腦袋就好像一顆發(fā)亮的燈泡,一根頭發(fā)都沒有,連眉毛也在臉上絕跡了。他挺著圓滾滾的肚子,面相很善,一張胖臉仿佛廟里的彌勒佛,天生帶著笑模樣。
胖滾滾的大叔從人堆兒里擠出來之后,先看看馬五魁,又轉(zhuǎn)頭對著不遠處的方有為說道:“在場這么多人,都是豫北晉南叫得出名號的人物,你們四方城剛才撂出來的話,大伙兒都聽見了,都是見證,江湖恩怨,四方城不予理會,有這句話就好,等會真出什么事,可別說三道四的。”
我本以為在這種場合下,不會有誰替我們出頭,但這個胖叔一出現(xiàn),矛頭明顯針對著馬五魁。
“放手弄!沒人說三道......”方小樓對馬五魁也很不滿,看見胖叔出頭,當時就興奮了,站在他爹身后大呼小叫,不過一句話沒說完,就被方有為的目光給逼了回去。
“你算那根蔥?”馬五魁可能從來沒有見過這個胖滾滾的大叔,胖叔一臉笑意,但馬五魁很清楚,敢在這樣的場合下出頭的人,不可能是善茬。可話又說回來,道上打拼,拼的是實力,同時也拼的是氣勢,氣勢萎靡,沒開戰(zhàn)就已經(jīng)敗了一半,所以馬五魁的氣焰依然很張狂,仗著自己身邊的人多,渾然不把胖叔放在眼里:“有多遠滾多遠!”
“我不跟人斗嘴。”胖叔不理會馬五魁,從旁邊擠開馬五魁的伙計,走到我身邊,二話不說,拉著我就走:“這個孩子我要帶走。”
現(xiàn)場沒人摸得清楚胖叔的來歷和底細,不過能看得出,胖叔單槍匹馬,可能是一個人跑到壓牌會來的。但胖叔鎮(zhèn)定自如,好像什么事都沒有,那種沉著的氣度倒真讓馬五魁暗中嘀咕。
“攔住他!”
兩個馬五魁的伙計從正面堵過來,胖叔臉上的神色沒變,但那雙眼睛里,卻流露出一絲讓人膽寒的精光。
嘭......
我的眼睛猛然一花,幾乎沒看清楚胖叔怎么動的腳,一個馬五魁的伙計已經(jīng)被踹飛出去。這一腳踹的快且狠,那伙計被一腳踢出去六七米遠,哼都沒哼一聲,半條命已經(jīng)沒了。
“我不惹事,但也不怕事。”胖叔慢慢扭頭望著馬五魁:“不要以為這個孩子好欺負,我保他保定了。”
在道上混的久的人,眼光都很毒,胖叔踢飛那伙計只是一瞬間,但馬五魁已經(jīng)能意識到,這是一個非常扎手的硬點子。胖叔盯著馬五魁,馬五魁同時也盯著胖叔,兩個人無聲的對峙了片刻。
“走!”馬五魁估計是看出自己帶的這十多個人也占不到什么便宜,甩手就朝外走:“四方城外見真章!”
十多個人呼啦啦的跟著馬五魁離開四方城,沉悶緊張的氣氛活絡(luò)了一些,那些旁觀者開始暗暗交談,竊竊私語。胖叔眼睛里那縷迫人的精光收斂了,他扭頭看著我,又恢復了笑瞇瞇的表情,順手輕輕替我拍掉肩膀上的一點灰塵。
不知道為什么,當我看見這個胖叔時,心里突然感覺一陣說不出的溫暖和親切。那可能不單單是他的表情和藹可親,更重要的是,這種親切來自我的內(nèi)心。我很難想到,自己會對一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產(chǎn)生這樣的情緒。
“馬五魁在外面,可能還有后手。”我看著胖叔單槍匹馬,心里擔憂:“他是有備而來的。”
“不要緊。”胖叔瞇著眼睛:“刀山火海,我護著你。”
跟胖叔走在一起,有一種安全感,我感覺踏實。我們并肩朝四方城的大門外走,五月也隨后跟上,胖叔雖然胖,但腰桿筆直,步履沉著。就在他邁動腳步的時候,我突然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種氣息。
那是一種無畏的氣息,就好像一個人真的從刀山火海中摸爬滾打一路走來,戰(zhàn)勝了無數(shù)不可戰(zhàn)勝的對手之后所產(chǎn)生的自信的氣魄。
沒有人再阻攔我們,胖叔帶著我們一路走到四方城的大門邊,壓牌結(jié)束,大門已經(jīng)洞開了,這時候是凌晨一點多將近兩點鐘,整個古城陷入了沉睡,但走到大門外的一瞬間,我稍稍踏實的心又開始劇烈的跳動。
四方城門外的一條大路兩端,聚攏著至少幾十個人,跟我料想的一樣,馬五魁有備而來,把陽城的人搬到古城,四方城只有一道門,如果我們要離開,就必須得走面前這條路??匆娢覀儚拈T內(nèi)走出的一刻,幾十個人快步趕來,直接把我們堵在門外。
“跟著我跑,沒有事。”胖叔輕輕把我推到身后,他微微扭動了一下雙手,我站在他身后,能聽見他渾身上下的骨頭在噼噼啪啪的輕響。
驟然間,胖叔就像一根離弦的箭,快捷又兇猛的從門邊的臺階沖向人群,無法形容他的速度,如果不是親眼看見,任何人都不會相信一個肥胖的老頭兒能有如此身手。胖叔沖到人群前的一瞬間,一只拳頭已經(jīng)暴雷般的轟擊出去。他的雙臂很有力,拳頭硬的石頭一般,一拳直接把最前面那個人打的昏死過去。
“走!”我馬上也拉著五月跟上了胖叔的步伐。
胖叔動起手來威猛無比,在人群里硬生生的殺出一條路,但五月手里的陰樓玉對馬五魁的誘惑太大,我看見馬五魁站在人群外面不顧一切的督促手下人阻攔我們。道上不乏亡命徒,馬五魁帶來的都是打手,悍不畏死,片刻間已經(jīng)被胖叔放倒了七八個,剩下的還在拼死糾纏。胖叔把我們推到前面,自己在后頭擋住追兵。我們順著四方城外面的大路跑了兩三百米遠,還是沒有甩脫馬五魁。
“不要回頭!朝里面跑!”胖叔指著大路邊兒一條胡同,讓我們先走,胡同不寬,胖叔可能是想堵住路口,給我們爭取逃走的時間。
“我們走了,你怎么辦!”
“好孩子。”胖叔臉上沾染著點點血跡,卻咧嘴笑了笑:“我沒事。”
胖叔不由分說,把我推進了胡同,事情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除了跑,沒有別的路可走。胖叔站在胡同口,全力擋住追擊的敵人,我和五月一口氣從胡同這邊跑到另一端。
在將要跑出這條胡同的時候,我看見胡同盡頭好像靜靜的站著一個人。我被追的急了,如同驚弓之鳥,猛然看到胡同口的人,心里就是一驚,但定睛再看看,我發(fā)現(xiàn)那人好像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