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使勁掙扎,想從這場夢魘中掙脫出來,驟然間,房間里明滅不定的燈徹底熄滅了,黑的很徹底,可我仍然能看到床邊那條白白的影子。她輕輕的掀開毛巾被,躺在我身邊,就和過去一樣,側(cè)臉看著我,對著我的耳朵輕輕的噓氣。
“陳凡凡,有的事情,是注定的,命運的車輪開始轉(zhuǎn)動的時候,誰都阻擋不住。”
我無法轉(zhuǎn)頭,只能在黑暗中,在夢魘中聽著丁小寧呢喃般的話,我很想問她,問她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我,所以你不會懂,就像我不會懂天上的鳥兒怎么想,水里的魚兒怎么想,陳凡,走出你的幻想,我,已經(jīng)死了。”
我能感覺得到,丁小寧淚如雨下,一滴滴血一樣的淚,沾染到我的臉龐上。那聲音凄楚,聽的我想落淚。
“陳凡,不要再想我,我是你生命中的一個過客,盡管我舍不得,總歸要離去。”丁小寧慢慢停止了哭泣,她好像就貼著我的耳朵,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陰樓玉,只有找到更多的陰樓玉,你才會慢慢知道真相......”
聽著這些話,我感覺她要消失了,那種撕心般的痛楚讓我發(fā)狂。那一刻,我并不想知道什么真相,我只是想問她,如果知道最終的結(jié)局是這樣,為什么還要出現(xiàn)在我的生命里?她走了,同時也帶走了我人生中最真摯的一段感情。
我拼命的掙扎,感官突然就失靈了,我再也看不到丁小寧,聽不到她的聲音,甚至感覺不到她的存在。我像一個在生死線上全力逃命的人,胸腔里如同被黑暗給塞滿了,幾經(jīng)掙扎,被禁錮的手腳猛然掙脫,一下子從床上跳起來,雙手下意識的一伸。
我感覺自己抱住了一個人,很真實的感覺,好像撲進了一個溫暖又柔軟的懷抱里。我還沒有從夢魘中徹底蘇醒,我只是覺得,自己抱住了將要消失的丁小寧。我不顧一切的把她抱的很緊很緊。
“不要走,不要走......”
“松手!松手!發(fā)春呢!”那個人用力掰我的手,聽到她聲音的時候,我驟然清醒了,睜開沉沉的眼睛,頓時看見金巧巧的臉。
“我......”我窘到極點,臉就貼在金巧巧胸前,趕緊松開她,但是我沒法解釋,幾次開口又硬生生把話咽了回去。
“什么都別說了,我懂。”金巧巧理了理被我抓亂的衣服,道:“要是真憋的慌,姐姐帶你去找樂子。”
房間的門沒關(guān)嚴,金巧巧可能湊巧聽見屋里的動靜才跑進來的,我送神一樣把她送出去?,F(xiàn)在腦子完全清醒了,丁小寧的話,我忘不掉。
陰樓玉,又是陰樓玉,這東西,到底意味著什么?
到洛川這么多天,陽城那邊的情況還是不好,只能繼續(xù)留在金高帥這里。金高帥很忙,接觸的多了,就會發(fā)現(xiàn)這個人其實不簡單,看似沒心沒肺,但牢牢的掌控著自己的商業(yè)帝國。金高帥一走,秋姨負責照顧我,她很像一個媽媽,堅持自己出去買菜,自己做飯,這樣的生活,我久違了,有家的感覺。
秋姨帶著金巧巧出去買菜,我很無聊,本來就是年輕人,在家里閑不住。恰好老猴約我出去走走,我欣然答應(yīng)。我們在洛川這邊也不熟,為了防止意外,老猴帶了兩個伙計,四個人坐一輛車子,在洛川城區(qū)里面來回逛了幾圈。城區(qū)里真的沒什么意思,老猴說把車子開遠一點。
我們離開城區(qū),洛川也是古都,城區(qū)外的山水風光其實不差,開到距離城區(qū)有十多公里的地方,停車下來。老猴給我讓煙,抽著煙,看著周圍的山,心已經(jīng)醉了。
“那個......那個......”老猴今天的神情好像有些不對,總是支支吾吾的想說什么,最后卻又不出聲了。因為他是父親手下的人,我沒有太多懷疑,來來回回反復(fù)了幾次,才引起我的警覺。
“你怎么了?想說什么?”
“有的事吧,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說。”老猴大口大口的抽煙,表情和便秘一樣,吭吭哧哧的道:“你是三爺?shù)膬鹤?,三爺將來要是老了,聽雨軒龍頭這個位置,肯定要你來坐,按理說吧,俺們這些打雜跑腿的,該供著你,可是,可是......”
“你到底想說什么?直接說吧,別拐彎抹角的。”
“聽雨軒幾個上了年紀的叔爺,包括俺這個年紀在內(nèi)的人,都是從黃河灘跑到陽城來混生活的。三爺過去也在黃河灘,那些叔爺們有的仰慕三爺?shù)臑槿?,有的受過三爺?shù)亩?,三爺說的話,那就是圣旨,不能不聽,也不敢不聽,我們做小的,夾在中間很為難,所以,有的事,你多擔待,也多體諒......”
我的心猛然一緊,老猴的臉苦巴巴的,一副進退維谷的樣子,雖然他沒有什么敵意,可我依然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危險。事情完全是我想不到的,因為老猴還有聽雨軒的人對父親恭敬恭維,所以我一直都覺得,跟這些人呆在一起,至少會很安全,我想不到老猴會突然說出這樣一番亂七八糟的話,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緊緊盯著老猴。
“你是三爺?shù)挠H兒子,可是三爺發(fā)話了,我們不敢不聽。”老猴又狠狠抽了一口煙,道:“三爺要你一根指頭。”
“你說什么!”我只覺得我是聽錯了,腦子頓時一亂,這是父親的命令嗎?連老猴都知道,我是他的親兒子,可他居然這么做?我盯著老猴,猜測他是不是變節(jié)反水了。
“不要懷疑俺。”老猴是人精,從我的表情和眼神里就看出了我的懷疑,他解釋道:“現(xiàn)在出來混的,眼里只剩下錢了,可俺這個人,最起碼的良心還是有的,俺不會昧著良心胡搞,這話,是三爺發(fā)的,他要你一根指頭,腳指頭。真的,別再問俺了,三爺只說要你的指頭,沒說為什么,他不說,俺也不能問。”
在這一刻,我想笑,又想哭,我的父親,那究竟是怎么樣的一個人?自從知道老猴和雷真君的來歷之后,我依然無法原諒父親,可心里卻感覺到,父親是惦記著我的,他沒有泯滅那看似淡薄的父子情。但這時候,我心里對他剛剛產(chǎn)生的一絲好感瞬間化為泡影。
丟棄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又要殘害自己的親生兒子,我相信這不會沒有原因,但我接受不了,我是一個健康又健全的年輕人,無論誰要切掉我一根指頭,我絕對不會接受。
陳三!一個薄情寡義的人!
“多擔待......”老猴也很無奈,但很顯然,父親的命令,對他們這些從黃河灘來的人而言,就是不可違逆的圣旨,盡管無奈,老猴也不敢違抗:“三爺要你一根指頭,等事情完了,俺給你磕頭賠罪都行......”
“他在什么地方!他是怎么說的!”
“三爺在什么地方,這沒人知道。”老猴拿出自己的手機,道:“三爺發(fā)話之前就交代過,通話過程俺錄音了,想聽的話,你可以聽聽。”
我聽到了父親和老猴的通話,僅從電話中,聽不出父親在什么地方,他的聲音里,好像有一絲說不出的疲憊。父親很少說話,在電話中依然是這樣。他問老猴,我現(xiàn)在怎么樣,老猴說很好,父親在電話那邊沉默了一分鐘,然后說:“切掉他一根腳指頭,馬上。”
通話過程就這么寥寥幾句,老猴還來不及多問,父親就掛掉了電話。
“真是三爺發(fā)的話......俺沒辦法......”
說著話,老猴對車旁的兩個伙計打了個手勢,今天他們約我出來,已經(jīng)是預(yù)謀過的,兩個伙計拿出了醫(yī)藥箱,估計這邊切了我的指頭,馬上就可以急救,然后送到醫(yī)院。
我心里全都是疑惑和憤恨,可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用了。趁著老猴跟伙計打手勢使眼色的機會,我撒腿就跑。老猴的兩個伙計身手很不錯,我一跑,他們就在后面追。我不想變成殘廢,跑的異乎尋常的快。
洛川城郊的地形對我來說完全陌生,我飛一般的跑出去最多四五百米,眼前頓時出現(xiàn)了一道山崖,山崖不算很深,但很長,我無路可走,馬上調(diào)轉(zhuǎn)方向,順著崖邊跑。時間一長就不行了,我已經(jīng)使出吃奶的勁兒,可身后兩個一路追來的伙計越來越近,再有幾分鐘時間,我肯定逃無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