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坐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扒著窗欄朝外面看,那團影子真的看不到了。我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窗戶外面那一片茫茫的夜色還有已經(jīng)消失的影子突然讓我醒悟過來,不管之前我看到的影子是什么,我和丁小寧,的確身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每個人都要面對死亡,可是,丁小寧的死,到底意味著什么?
我?guī)е呀?jīng)收拾好的電腦離開蕭瑟的家,束草村這個提示又讓我整整一夜都陷入了苦思中?,F(xiàn)在為止,我掌握的線索并不多,猛然看上去,這些線索雜亂無章,可只要認真的琢磨,丁小寧的死亡,宗卡臺石頭上的那串數(shù)字,圣域游戲,陰樓玉......雜亂的零星線索之間又好像帶著無法揣度的關聯(lián)。尤其是束草村,陰樓玉,讓我感覺找到陰樓玉這種東西,可能就會得到更重要的訊息。
第二天,我開始打聽相關的情況。封門村離陽城很近,這幾年封門村的名聲傳出去之后,到那兒去的人就多了,不過很少有人知道束草村這個地方。我問了幾個熟悉當?shù)厍闆r的人,又弄了一些裝備,做好出發(fā)前的準備之后,又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三天的早上,登上了前往目的地的車。
我跟其他游客的目的不一樣,說實話,我沒有很強烈的獵奇心理,這幾年封門村的事情被傳的很邪(這其中肯定有詭異的真事,不過也不排除刻意的渲染夸大),好多人都是帶著那種探知和好奇的心理來這兒的,我在陽城呆了幾年,對封門村其實沒有什么興趣。所以我直接繞過封門村,朝束草村的方向而去。
來這里之前,我把能打聽的情況都打聽清楚了,大致路線已經(jīng)掌握。當我走到封門和束草之間那座矮矮的小山跟前時,朝上面望了望。這座小山在當?shù)乇环Q作跳馬山,海拔二百來米,陽城這邊地處太行山脈,雖然山勢的平均海拔沒法跟西北和西南的高原相比,但二百來米的小山,確實很不起眼。我看到了登上小山的路,還有山頂稀稀拉拉一小片迎風舞動的老樹,背后就開始冒涼氣。
很多事情,初來這里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他們只知道這個地方叫跳馬山,但只有在這邊土生土長而且上了年紀的人,才清楚這座跳馬山,過去的暗稱是吊鬼梁。
吊鬼梁的山頂,有二十多棵已經(jīng)說不清年月的老柏樹,如果放到西南川藏那邊的山上,這種柏樹或許就是崖柏,但吊鬼梁的老柏樹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神秘和詭異。過去,封門村里有一戶姓劉的,獨門獨戶,一脈單傳,這家人不做別的營生,不種地不打糧食,平時的工作就是隔三差五到吊鬼梁去轉(zhuǎn)悠一圈。吊鬼梁的事,二三十年前在附近傳的有點玄,據(jù)說一個月之內(nèi),總有兩三個人在吊鬼梁山頂?shù)睦习貥渖系跎硭馈?/p>
上吊的有當?shù)厝耍€有一些從外地來的異鄉(xiāng)客。上吊這種事情,現(xiàn)在不多見了,在過去卻不是什么稀罕事,村里鄉(xiāng)下,有人想不開尋短見,一半跳河跳井,一半就是上吊。吊死其實是一種很痛苦的死法,死者的死相也非常難看。但吊鬼梁上吊的人,都有一種詭異般的安詳,身上的外衣疊的整整齊齊,腳上的鞋子也擺的一絲不亂,垂著頭吊死在老柏樹上。姓劉的那戶,專門在吊鬼梁收尸,一收幾十年,一直到封門村的人絡繹外出,村子破落之后,收尸才告一段落。
事兒就是那么古怪,劉家的收尸人離開封門,吊鬼梁的老柏樹就很少再有上吊的人,吊鬼梁的稱呼,漸漸被跳馬山取代了??墒俏彝b遙山頂那片矗立的老柏樹,就覺得心里發(fā)毛,有點不自在。在當?shù)赜芯淅显挘喝疹^在天,不走跳馬山,意思就是白天的時候不從跳馬山過路,因為會白日見鬼,遇見怪事。我沒來過這兒,關于跳馬山和束草村的事情,打聽到的也不多,心里想著那就是一句毫無來由的老話,說不準是以訛傳訛,但越是這么想,就越感覺面前這座小山透著一股邪邪的氣息。
一邊想,一邊朝前走,不多久就到了上山的小路跟前。日頭在天,不走跳馬山,我突然覺得這就是一句屁話,光天化日不從這兒走,難道深更半夜走的才安穩(wěn)?我顛了顛身上的背包,一步跨上了登山的路。
這條小路估計平時很少有人走,一路都是灰土,坡度又陡,滑不留腳,不小心就會連滾帶爬翻下去,所以我走的很小心。順著曲折的小路走到臨近山頂?shù)牡胤?,整個人就被灰土給裹住了。只有爬上山頂,才算真正到了吊鬼梁,封門村那家姓劉的收尸人已經(jīng)無影無蹤,山頂?shù)睦习貥渖弦矝]人再來上吊,我心里不踏實,只能自己安慰自己,那些事,都是民間鬼話,不能當真。
吊鬼梁的地勢其實一點都不復雜,爬到山頂之后,順著正中那條小路穿過山脊,就能從另一條路下山。山頂很平坦,登上山頂?shù)耐瑫r,我的腳步就放慢了。我看見了傳說中那片稀疏的老柏樹林,盡管太陽就掛在頭頂,可我還是覺得周圍刮過來的風都帶著森森的寒意。
那都是長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柏樹,枝葉繁茂,眼睛望著前面,我真的覺得有點走不下去了。因為老柏樹下面的樹蔭有點怪,那樹蔭黑沉沉的,把日頭的光完全阻擋在上頭,一叢樹蔭就好像一個隔絕于世的陰慘慘的小世界,黑乎乎的一片。
我的膽子并不小,很少能有什么地方會帶給我這種不寒而栗的陰森感覺。以往,我的經(jīng)驗就是,如果真遇到了什么事情,啥都別想,想的越多,心理負擔越大,恐懼越深,拋開一切念頭,直接走過去是最好的。所以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就打算硬著頭皮從小路過去。
可就在我邁動腳步的時候,本來就不怎么輕松的情緒頓時被眼前的情景刺激到了。我看到一棵老柏樹黑沉沉的樹蔭下頭,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個人。
那是個老太婆,老的頭發(fā)都沒了,拄著一根疙里疙瘩的花椒木拐棍,坐在樹蔭下頭一張斷了一條腿的椅子上。我根本沒看清楚這個老太婆是怎么出現(xiàn)的,就好像憑空鉆出來的一樣,瞬間就沖進視線里。我的雙腳頓時像灌了鉛,拔都拔不動,老太婆顯然也看到了我,她的牙掉光了,雞皮似的皮膚全都是褶皺,但她的嘴唇紅的像是剛吃過死孩子,一動不動的注視著我,時不時的蠕動一下嘴巴。
我馬上停止了繼續(xù)走下去的想法,這個老太婆坐在那張斷了腿的椅子上,連動都沒有動,但面對她,遠比面對一個拿槍的惡徒更讓人驚恐。我不想因為這件事情打亂自己的計劃,可老太婆就坐在前面那片樹蔭下,說實話,我發(fā)憷了,不敢靠近。
我猶豫,矛盾,我很少會因為某些困難的原因去放棄一件自己要做的事,此時此刻,那幾棵老柏樹帶給我的恐慌難以形容,可我想著,如果就此退縮,那么以后再遇到類似的情況,我還要不要繼續(xù)走下去,丁小寧的事,還要不要繼續(xù)查下去。
思索之間,我想起了自己還很小的時候,父親說的幾句話。那個時候我還不懂事,他說了,我就聽著。我依稀記得,他告訴我,一個人不能沒有血性,但也不能只逞匹夫之勇,該拼的時候要拼,該躲的時候要躲,只有保全自己,活下去,才有繼續(xù)下去的可能,活著,才有希望。
我沒有前進,也沒有就此退卻,站在原地,看著那片陰沉沉的樹蔭,樹蔭下面的老太婆好像坐在椅子上打盹,老柏樹那種邪異的氣息徹底擋住了我的腳步。吊鬼梁這邊人跡罕至,周圍空空的一個人也沒有,我站的雙腿都發(fā)麻了,頭頂?shù)奶枬u漸西沉,樹蔭的影子開始移動,我的心情又一次緊張,我看的很清楚,樹蔭下的老太婆連手指頭都沒有動一下,但是她連同那張破椅子,就好像被什么無形的東西慢慢推動,隨著樹蔭的變換而移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