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很靜,昏睡中的安湛微微皺了皺眉。
難得的一片安靜祥和,沒有什么聲音,身體也很輕盈,仿佛飄在半空中。
遠處傳來誰稚嫩的哭聲,他循著聲音看去,小小的自己沖進家門,趴在玄關處哭的一塌糊涂——那是因為什么事啊,自己也記不太清了,貌似在學校受了委屈。
安湛站在那里,看著屋子里熟悉的擺設,看著自己小小的、不斷抽搐的背影。
小時候時父母都很忙,經(jīng)常都不在家里,安湛已經(jīng)不記得他們是什么工作,只記得他們很少有時間陪著自己。
突然一只溫暖的手蓋上了他的腦袋,寵溺的撫了撫。
“小湛。”那熟悉的聲音溫柔的喚他:“為什么哭。”
淚流滿面的小安湛抬起頭,小鼻子都哭的紅通通的,可憐的頂著頭上那只溫暖的手掌:“哥,爸爸媽媽為什么那么忙。”
“嗯…”小大人思考了一下回答他:“因為他們要掙錢養(yǎng)活咱們吶。”
“可是班里的小朋友都說我沒有爸爸媽媽,今天老師讓單親的孩子舉手,我沒有舉,他們說我也該舉,說我不誠實,可是哥哥,單親到底是什么?”
小大人臉上的笑意消散了些,良久嘆了一口氣:“意思是,沒有爸爸,或者沒有媽媽的孩子。”
“那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的呢?”小安湛眨巴著眼睛。
手掌揉揉他柔軟的發(fā):“那叫孤兒,你不是孤兒,你還有哥哥。”說著,小大人將他攬進懷中,將他抱起來在房間里轉(zhuǎn)圈,小孩子的傷心來的快去的也快,小安湛破涕為笑,嚷著要多轉(zhuǎn)兩圈才夠。
懷抱將他擁的緊了些,那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低沉道:“哥哥答應你,我會一直陪著你,一直保護你,永遠永遠都不會背叛你。”
那是孩童時代模糊的承諾,但言語總是有著不可思議的力量,安湛記得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自己開始逐漸變成了像哥哥一樣溫柔隨和的人,逐漸的不再有人欺負他,逐漸的他也不再向哥哥哭訴什么。
時光飛逝,安靈越來越狠厲陰沉,安湛卻因為溫柔的性格交到了許多很好的朋友,兩兄弟最終變成了兩種截然不同的人。
其實某種程度上來說,是自己改變了他。
自己取代了他,成為了溫柔的人,所以他才會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才會變得狠厲,所以他才會那么恨自己。
眼眶有些溫熱的錯覺,安湛稍微一動,渾身的刺痛瞬間將他拉回現(xiàn)實。
“黑、黑商,黑商!安湛醒了!”衍咋咋呼呼的喊著跑開。
安湛試圖坐起來,可渾身像散架了一樣又酸又疼,特別心口和四肢更是撕裂一般劇痛,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在哪兒,一雙手很及時的伸過來扶住了他。
“沒事吧?”凜趴在床邊,一副緊張神色的問他:“感覺怎么樣?”
安湛回了好半天神才認出來這里是黑商的地下室,怎么回事,自己出去找凜,然后遇到了那個被自己砍掉手臂的金發(fā)少年,再然后…
他有些詫異的瞪大眼,捂著心口轉(zhuǎn)向凜:“那人呢?銀犬呢??”
“被黑商擋退了,多虧他你才撿回一條命,”說著她好像想起什么,直接一把揪住了安湛的衣領:“你他媽是不是傻?你看不到那個銀犬是SSS級的飱尸嗎?殿白都招架不住,你一個半吊子飱尸往前沖什么沖!”
此刻其實安湛的內(nèi)心很憤怒,很壓抑,可被她這么一揪一吼突然好受了很多。
他仔細盯著她凜冽的眼神,頓了一會兒才突然笑出來:“你是在擔心我嗎?”
他很想問,為什么不告而別,為什么連一句話一個招呼都不能打就走了,可眼下他又覺得沒有必要再問這些,她已經(jīng)回到自己身邊,這就是最重要的。
凜揪著他的手不放,逐漸趨近他臉邊:“安湛,我沒有跟你開玩笑,下次再有這種事,你這樣的弱雞不要出頭。”
安湛眉梢跳動了一下,緩和的心情突然又沉重下來,心中某處被刺的有些痛。
他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被那畜生直接秒殺了,想起那畜生輕蔑的眼神和話語他就恨得牙齒咯咯作響,仇人就在面前,自己竟然沒能報仇不說還被他第二次捅穿了心臟。
安湛撫上心口,這次留下的傷在逐漸愈合,可當初自己被剜出心臟的時候是人類之身,當時的創(chuàng)口雖然恢復,可皮膚上留下猙獰的疤痕卻永遠無法平整。
這猙獰的疤痕就是恥辱,提醒自己要變的更強。
為了復仇,為了保護自己重視的人。
“說什么呢你們倆,還上手了呢怎么。”穿著白大褂的大澤端著一個托盤走進來,掃一眼箭弩拔張的兩人:“我先說啊,別打架惹我生氣,我這會兒看見成雙成對的我就來火。”
凜一把瞥開安湛,坐到床邊不再說話。
“你來什么火,我他媽都被人打成這樣了你才來救我。”安湛瞥一眼大澤,沒好氣的躺下去:“我聽凜說是你擋退了那畜生,既然你能擋退他為什么不直接殺了他。”
大澤一聽眼睛都瞪的渾圓:“安湛,你知道那把狙擊有多沉嗎!我能一路扛著它追過去干上最后一秒已經(jīng)是很不容易了,如果不是伏擊,你認為SSS級飱尸有這么好打退?正面迎敵我的勝算簡直小的可憐!”
“狙擊?”安湛挑眉:“你還搞軍火?”
“搞什么軍火啊。”大澤舉起針筒推了一點藥水兒試針:“普通子彈對飱尸無用,我用的是特制的赫狙彈,每一枚可都是寶貝。”說著他走到安湛身邊,示意他亮出胳膊,嘴里繼續(xù)說著:“為了救你這個坑貨我這次浪費了兩枚赫狙彈,你說你得多少赫子才能補償夠我的損失?我給你算算啊…”
他一邊說著手下一邊動作,安湛手臂刺痛一下,冰涼的藥劑推入血管中。
“對了,你給我打的什么。”安湛突然問道。
“飱尸專用麻醉劑。”大澤語氣平淡的回答,那口氣就像再說肚子餓了要吃飯一樣。
安湛瞪大眼:“麻醉…”話還沒說完,藥效猛的發(fā)作,他整個人搖搖晃晃的倒回床上,凜揪眉望著大澤沒有說話,大澤卻像是知道她想什么,淡淡然說了句:“我是為他好。”
“用麻醉迷翻他就是好了?”凜站起身:“你在盤算什么?”
大澤收拾好托盤放在桌邊,順勢倚在桌沿上,掏出煙叼上一根:“你還沒看出來么,剜掉這貨心臟的人很可能就是銀犬,我趕到的時候安湛身上涌起的那股力量就是所謂的迷戀,這股力量雖然會像興奮劑一樣給他提供力量使他變得更強,但這樣的過程就像是加速燃燒自身而獲得瞬間的力量爆發(fā),消耗非常大,進食也會隨之增加,但眼下他的身體已經(jīng)經(jīng)受不住進食之后的融合過程了。”
怨恨喚醒迷戀,迷戀產(chǎn)生力量,力量消耗體能,體能靠進食補充,但補充之后的融合過程會很痛,安湛很容易因為劇痛而失去理智再次激起怨恨喚醒迷戀,這就進入了一個死循環(huán)了。
凜聽他說著,也感受到事態(tài)的嚴重。
雖然眼下安湛看起來在日益強大,可他這樣的強大過程如履薄冰,稍有差錯別說變強,能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都是個問題。
“所以你就迷倒他,讓他盡可能多睡么。”凜的語氣緩和了些:“可你明白這終究不是辦法,他如果長時間不進食也會激起怨恨喚醒迷戀,饑餓感對飱尸來說也是致命的。”
“所以我配的劑量并不狠,這些夠他睡到明天中午的吧。”大澤抽一口煙,徐徐吐出:“哎,有個事兒我問問你,你跟我說實話。”
凜看他神神秘秘的,遲疑著點了點頭。
“安湛喜歡你這事兒,你知道吧?”他說著頓了頓,補充了一句:“其實說實話,我感覺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的應該都是瞎子。”
凜沒想到大澤要問這個,一時間有點措手不及:“你問這個干什么。”
“你也是令他暴走的原因之一,我得解決這個問題,不然他老是暴走,我就是有十個分身也不夠給他善后的。”大澤叼著煙長嘆一口氣,一副語重心長狀:“安湛這小子呢,就是才變成飱尸還不太適應有點喜怒無常的,哦,對,再就是下手挺狠的,嗯…其余我感覺都還好吧,何況長得也帥,你不妨考慮下…”
他的話還沒說完,凜突然嚯的一聲站起來,凳子啪一聲到底。
“你在說什么?”她怒視著大澤,簡直要跳起來打他:“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我一家包括我在內(nèi)被人活生生拿去作試驗品舉行什么狗屁儀式,各種死法慘死在我眼前,你有試過被人活生生拽斷手腳,只剩下個身子,再被活活碾碎是什么滋味嗎?這種節(jié)骨眼,你跟我談什么考慮?要我習慣這種行尸走肉的生活,找個順眼的飱尸結(jié)婚生子?”
大澤沉默下來不再接話,默默抽著煙。
“我醒來的迷戀就是要殺光所有像那幾個畜生一樣的存在,醒尸也好,飱尸也罷,包括你包括衍包括殿白也包括安湛,最后我都會親手殺掉你們。”她說著,轉(zhuǎn)身怒氣沖沖的走向門外:“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就永遠不會放下這個執(zhí)念。”
等到她腳步走遠,大澤仰頭長嘆一聲,煙霧繚繞在他身邊,逐漸消散。
我怎么能不懂呢。
我和你也有著同樣的迷戀啊。
可也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要阻止你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