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我起了個大早，十點是我和老頭約著再次見面的時間。我第一反應(yīng)就是看豆豆。假設(shè)我的猜測果真沒錯，那么現(xiàn)在真是滑稽了，豆豆就像是個人工的GPS定位系統(tǒng)，能夠準確的把老頭的方位鎖定。在過去的兩天，豆豆時不時的會扭動脖子，證明老頭沒少奔波。而現(xiàn)在，她所張望的方向，并不是茶坊的位置。
到了九點半，我坐不住了，草草的洗漱完之后，就出門來到茶館門口。茶館還沒開業(yè)，我坐在對面的花壇里抽煙。一邊抽一邊警惕看著四周。
十點不到，開門的服務(wù)生到了，我第一個沖進去，搶了個視野最好的位置。
服務(wù)生問我點什么茶，我心神不寧的說隨便。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他一定認為我昨晚斗地主輸了很多錢，所以一大早就約局來翻本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走，離約定的時間過去差不多半個小時，還是不見老頭的蹤影。
我強忍著又等了半個小時，實在忍不住給醫(yī)院打了個電話。電話滴滴兩聲之后，被接起，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傳了過來，她告訴我CT室的那個老頭已經(jīng)死了。
我兩腿一軟差點沒直接摔倒。
“死了？怎么死的。”
“他請假兩天沒來上班了，我們也剛得到消息，今天早上在西郊騎自行車的時候，出車禍被卡車撞死了！”
老頭說要準備兩天再來找我，結(jié)果等來的卻是他的死訊？是因為去“準備”了嗎？蘇州的西邊是太湖，老頭騎得是自行車，應(yīng)該到不了那么遠。果然，電話那頭報了一個事發(fā)地址，是在離木瀆不遠的一條公路。
“你知道他去干什么？出事兒的時候帶了什么東西？有什么遺言嗎？”
“都說了是突發(fā)事故了，怎么可能會有遺言。他要去哪，帶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你應(yīng)該去問問警察。——你是他的哪位？”
還沒等他說完話，我就掛了。我沒功夫搭理對方，而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我跑出茶室，一路向著家的方向奔去?；氐郊?，老婆看見我的表情不好，立刻慌張起來，“怎，怎么了？”
我也沒理她，直接走到床邊。豆豆依舊愣愣的看著前方，視野的位置落在衣櫥上。
我開始翻箱倒柜，老婆越看越慌，“到底怎么了？”
“地圖呢？我記得家里有張市區(qū)地圖的。”
“在書架上，夾在書里，你看看有沒有。”
按照指示，我來到書架前，翻出了那份兩年前的蘇州地圖，打開后尋找老頭的事發(fā)地址，找到后用筆勾出，再將我家的地址與其連接。我沒有猜錯，自打今天早上醒來之后，豆豆一直盯著的那個地方，正是老頭出事的方位。
這再一次印證了豆豆確實“盯”著他，一直到他死?，F(xiàn)在老頭死了，難道豆豆的視線就永遠盯在事發(fā)現(xiàn)場了？
我以為老頭的死便是他口中所謂的奇怪的事兒人，我錯了，實際上是奇怪的事兒的開始。
然而壞事往往是從“變好”作為偽裝的，這次也不例外。
豆豆竟然恢復(fù)正常了。
我和老婆站在她的身邊，足足有兩個小時。正琢磨著。如果她始終盯著同一個方向該怎么辦！
可她“哇”的一下哭了起來，嚇了我們一跳。緊接著她左右搖動起來，弄得我們不知所措，只能任由豆豆在床上翻來覆去。還是老婆眼明手快，她突然抱起豆豆，原來她尿了。
老婆馬上給豆豆換了尿布，這才止住了豆豆的哭聲。女兒似乎很累，舒坦了之后，很快就睡著。
我們哪也不敢去，就在床邊傻傻的看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豆豆才醒來。此后她就變“正常”了？！
沒錯，這不是奇跡，而是真實發(fā)生的，豆豆就變成原來可愛的模樣，要抱抱，要喝奶，要看五彩的電視。
我懷疑是不是自己高興的太早。可一連幾天，即使我們時刻保持警惕，但詭異的行為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我努力認為這是一場夢，就算過去的陰影揮之不去，可我還是愿意相信這就是一場夢，盡管我并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又為什么突然一下子問題就解決了。
短暫的安全，讓我們松了一口氣兒，或者說我們正被假象迷惑。
我和老婆都選擇性的忘記前兩天發(fā)生的事兒，絕口不提，就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我甚至準備去上班，老婆也開始買菜回家，時不時的還會給豆豆買回玩具。
這天，老婆提議帶著豆豆去公園走走，而我也同意了。
天氣極好，花紅草綠，天上飄著風(fēng)箏。我們坐在草坪上，老婆從身后環(huán)抱著豆豆，帶她學(xué)走路。豆豆被逗得咯咯不停的笑著，仿佛又回到了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時代。
到了傍晚我們還特地下了館子，點了老婆愛吃的魚，我居然還喝了點酒。
輕松的氛圍還在繼續(xù)。我和老婆卻保持著默契，誰也沒有提回家。吃完了飯又去麥當(dāng)勞喝了飲料，再到了城中廣場的噴水池，反正哪人多就往哪走。
我知道這是潛意識在作祟，不想回那個家，想在人群中保持這種幸福的錯覺。
終于到了不得不走的時候了，看看表，已經(jīng)十一點多了。
我們打車到小區(qū)門口。老婆抱著豆豆走在前面。夜已深，人很少，進了單元，鐵門咣當(dāng)一聲，似乎預(yù)示著情況不妙。
老婆依然在我的身前。Z字型的走廊有聲控?zé)?，?層的時候，燈沒有亮，我以為壞了，并沒有介意。
可我們走到2樓平臺，繞過扶手準備繼續(xù)向上的時候，樓下的燈卻亮了。
我有種不祥的預(yù)感。2樓亦是如此，等我們上到3樓，燈才亮。
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故障。聲控?zé)羰茄舆t的，我們在黑暗中經(jīng)過，路燈卻在我們的身后亮起，仿佛后面始終跟著一個人似的。
我覺得頭皮有點發(fā)麻。四周的墻壁斑駁，角落里結(jié)滿了蜘蛛網(wǎng)。到了家門口，這一層的燈依然沒亮，老婆也意識到了不對，顫顫巍巍的拿出鑰匙開門。
我在看樓下，沒有人跟上來，佯裝鎮(zhèn)定的說道，“你怎么還不開門。”
老婆的手在抖，加之黑，怎么也對不上鎖眼，她單手抱著豆豆，“老公，你，你看......看豆豆。”
我轉(zhuǎn)過臉，豆豆不知何時又出現(xiàn)僵直的眼神，掉了魂似的盯著樓下。
我咽了口唾沫，“沒事的，這，這只是意外，老頭已經(jīng)出車禍死了！”
老婆快哭了，“不是我瞎想，你，你回憶回憶，今天是什么日子？”
“??？”
“老頭是什，什么時候死的。”
我的兩腿在發(fā)抖，老頭是上周三出車禍的，算日子，今天是他的頭七。
我愣在原地，老婆一邊說著，一邊對著鎖眼，吧嗒一聲門開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咬緊牙關(guān)，“你們先進去，今天無論如何要有個交代。”
“你？”
“快進去。”
我?guī)缀跏前牙掀磐七M門的，然后蹲下身子，強壯著膽看著樓下。就算真的有鬼，今天也要和它較量較量。
燈光昏黃，照著樓道，早就過了時間，卻遲遲不肯滅掉。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我覺得耳邊有輕輕的涼意吹過。我突然意識到，他也許不在樓上，而是已經(jīng)上來，且就在我的身后。
我深呼一口氣，緩緩的回過頭，那里——卻什么也沒有，黑暗中只有一些垃圾袋的輪廓。
“不要自己嚇自己！”我對自己說，轉(zhuǎn)過臉繼續(xù)正面對著樓下。
就在這時，我確定聽到一個聲音，他伏在我的背上，對著我的耳邊輕輕說話。
我的頭皮快要炸了。
是老頭的聲音，他說，“不好意思，我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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