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那撒出來的白酒杯子，又看了看跟陶邦同樣錯愕萬分的他老婆兒子，沒有繼續(xù)說話，往嘴里扒了幾口白飯，使勁地吃著。

陶邦他老婆是個明白人，見我不愿往下說，定是覺得這事兒不宜讓太多人知道，所以她起身，對陶邦說道：

“他爹，阿永不能吃肉，我去菜園摘幾顆番茄，給他炒個素的。”

說完起身就拉著陶冬一起出去了。

飯桌上就剩下我和陶邦。

陶邦緩緩將杯子重新倒?jié)M酒，然后一口灌了進去。

喝完之后他抿了抿嘴唇，呆呆望著眼前說道：“其實昨晚從祠堂回來，我也是想了一整宿，這祠堂里，肯定是出問題了，不然不會發(fā)生那么多怪事情。但是……”

但是，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這祠堂從來沒干凈過。

我邊吃飯邊對陶邦說道：“邦叔，我爹他這么多年，不敢娶媳婦，不敢離開祠堂，就是深怕害了別人。你可知道那祠堂里面，原本有十萬只冤鬼一天到晚地飄蕩著，要不是我爹他本事大，一般人進去早就一命嗚呼了。”

聽到十萬冤鬼這么龐大的數(shù)字，陶邦嘴角的小胡子抖了幾下，眼皮更是跳了不停。

他吞了口唾沫問道：“現(xiàn)……現(xiàn)在還有那么多嗎？”

我覺得沒必要跟他說太過發(fā)生的事情，比如牛頭馬面啊，比如女鬼蘇蕁啊這些的。農(nóng)村人其實很淳樸，所以他們對鬼神更加存有敬畏心。我覺得讓他知道得越少，反而更加安心。

但是在這之前，我有件事情，要跟他確認(rèn)一下。

那就是，關(guān)于蘇蕁和她丈夫陶阿布的死。身為村長的陶邦一定知道什么，或者隱瞞了什么。

我看這會兒沒人，放下飯碗，對陶邦問道：

“邦叔，我問你一件事情，你可要老實回答我。”

“你說，到了這個節(jié)骨眼上了，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說，我知道的絕不含糊。”

我鄭重其事地向他問道：“你還記得，一年多以前，我們村嫁來一個外地的女人嗎？她叫蘇蕁！”

“??？”

聽到蘇蕁這兩個字，陶邦臉色驟然大變，就像是跟大白天見到鬼沒什么兩樣。這一個問題就讓它手足無措，額頭上冒冷汗。

陶邦支支吾吾地說道：“你問這個做什么？”

我眼睛都不眨地盯著他說道：“因為近來陶家村發(fā)生的所有詭異事情，都跟這個外地女人有關(guān)系。”

“?。?rdquo;陶邦再一次驚慌，竟然是往后一倒，連同凳子一起摔在了地上。沒等我上前扶他，他就一個鯉魚打挺似的直立起來。

陶邦埋著頭，不太敢看我，半晌才扶起凳子做回來。他艱難地開口說道：

“唉！那我就都說了吧，現(xiàn)在連鬼都找上門來報仇了，紙是包不住火??！”

“那邦叔你可得都說出來，不能瞞一丁點事情。”

陶邦重重地點了下頭：“一年多前啊，咱村子的單身漢陶阿布，從五里集娶回來一個長得很丑的女人，這女人我只見過一次，哎喲！別提多嚇人。她長得……”

陶邦指手畫腳地想要描述蘇蕁的模樣，但是含糊半天沒扯出來。

我說道：“邦叔，我見過她。你接著說就得。”

陶邦又是吞了口水說道：“事情還得從陶阿布和那個外地女人結(jié)婚之后說起。那天一大早啊，陶阿布的幾個老親戚就沖到我們家來砸門。我一問啥事啊，他們把我拉到一邊，商量著說，陶阿布今天早上在家里，跟他那個丑媳婦吵架，然后錯手把那個媳婦給打死了。這幾個老親戚為了阻止發(fā)瘋的陶阿布，也是對他一頓好打，打著打著，也打死了……”

簡直是一派胡言，跟蘇蕁說的完全不一樣。

我笑著問道：“邦叔，您是村長了，這樣的話，你信嗎？”

陶邦搖搖頭說道：“我當(dāng)時也沒全信，心里也在嘀咕。正打算過后再慢慢查一下。所有就讓他們把這兩口子先安葬妥當(dāng)了。陶阿布的這幾個老親戚來找我的目的也很清楚了，就是不想外人知道。所以他們就集體謊稱這兩口子外出打工了。”

我又問道：“那幾個老親戚現(xiàn)在在哪里？”

陶邦說：“逃了，那事情之后啊，我本想跟他們再確認(rèn)一些細(xì)節(jié)的，可他們趁夜就逃了，這一年多了，也沒個音信。”

我半信半疑地看著陶邦，問道：“邦叔，你就知道這么多？”

“哎呀！阿永，邦叔我對天發(fā)誓，我知道的就是這樣，我要是有半句謊言，我天打五雷轟。”

我深吸一口氣，把蘇蕁跟我說的，都告訴了他。他聽完之后，也是呆愣著坐了半天。

“這兩口子，原來這么相愛。”

最后我問了一個問題：“邦叔，陶阿布的尸體，你知道葬在哪里了嗎？”

陶邦搖頭說道：“不知道。我只讓那幾個老親戚把這兩口子安葬了，至于葬在哪里，我就沒過問。”

我點頭想了一想，蘇蕁的死，陶邦應(yīng)該是沒有任何關(guān)系，最多也就是一個知情不報的罪名。

我嘆息一聲說道：“再來說說昨晚上祠堂的事情吧，現(xiàn)在村民們都昏迷不醒，是受了臟東西的陰氣影響。我到時候拿些符水給他們喝幾次就沒事了。但是我最擔(dān)心的，是那些臟東西，過段時間還會再回來。我一個人，真的無能為力?，F(xiàn)在我爹走了，得請個能人回來相助。”

陶邦摸著下巴，眼睛突然一抖：“我聽說過一個人，就住在鎮(zhèn)上的帽兒巷，我明天就去鎮(zhèn)上，看看能不能把他請過來。只要能幫上忙，花多少錢我都愿意。”

這陶邦當(dāng)了十幾年的村長，雖然是個國家最低領(lǐng)導(dǎo)人，但瘦死的駱駝也有三兩肉，他可是全村最有錢的人，該是他出點血的時候了。

不過我細(xì)想這樣不行，時間太倉促，明天去的話又浪費了一天的時間。于是我起身說道：

“邦叔，要不麻煩你現(xiàn)在去一趟？”

陶邦不二話，又是倒了一口白酒往嘴里灌，然后我們就分頭行事，他去鎮(zhèn)上找高人相助，我去救醒村民。

我回豬圈找了一大批符紙，帶上一些醒氣的藥粉，然后邀上姜月言就挨家挨戶地去找那些昏迷的村民。

每到一戶人家，我就讓他們給倒一碗溫水，將符紙燒了之后化進水里，撒了一些藥粉，攪勻之后給他們喝下去。

折騰了很久，總算是都過了一遍。

昨晚祠堂一共死傷十五個人，三個當(dāng)場身亡了，剩下十二個需要我跑腿，我逐一給她們喂了符水。并且對他們家人說道，明天早上就會蘇醒過來了。

因為村民不會再把我趕出祠堂了，我覺著祠堂比較舒服，姜月言也壓根就不想住在豬圈里，所以我們一致決定，麻煩就麻煩唄，再搬一次，回祠堂后院去住比較妥當(dāng)。

所以又是搬了一次家。

來回折騰之后，已經(jīng)是晚上，我不敢去睡覺，因為我知道留給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還不知道陶邦能不能請回那個高人，總之我要提升自己的本事，不然我這點三腳貓的術(shù)法，就是一塊鮮嫩待宰的肉。

我拿出洗冤師的古書，又是一頁一頁地翻看。

我養(yǎng)父曾經(jīng)說過，修煉術(shù)法，不是吃飯吃菜，不是吃進去嚼一下就行的。吞下去只是第一步，真正起大作用的，是消化。

對于修煉而言，消化其實就是領(lǐng)悟的意思，需要理解參透其中的奧妙玄機，這才是最費神的。

這古書上的內(nèi)容我已經(jīng)全部記在腦海里，這么長時間以來，幾次斗法，我也有了長足的進步。

可是這些術(shù)法千變?nèi)f化，彼此輔助之奧妙，我始終還是沒有參透。

我拿著書苦惱地讀著，因為這本書實在是太寶貴了，除了洗冤師一脈單傳，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所以我壓根就不會去問別人。

這一夜，我就是在那些晦澀的文字圖案里面熬過的。

第二天，天空剛剛翻出魚肚白，我嘴角的口水還沒流干凈，就被姜月言給吵醒了。

“月言姐，啥事兒？”

姜月言嘟嘟嘴說道：“昨天你喂了十二個村民喝符水，村民來說，有十一個已經(jīng)醒了，但是，有一個不但沒醒，反而好像快斷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