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是我最后一次見趙俊玲,以至多少年后,我聽到了她的傳說,如她所愿,她果真成了趙家的頂梁柱,成為了一代女強人,只是,遺憾的是……她終身未婚,一生未嫁!
正午鐘頭,給長輩人一一敬酒,老爹老娘笑著,爺爺奶奶笑著,只是最后爺爺接過酒,說了一句莫名奇妙的話,“人有人的活,鬼有鬼的生……有時候,不要想著去改變什么,要想著……去接受什么!”
“接受什么?”我問了,他卻沒有說……
老古怪最是得意……哼著小曲兒,整個一老頑童似的接過酒,笑著笑著……卻笑紅了眼!
“九斤兒,能喝上這杯酒,這就是我一輩子的福了!”老古怪拍著我的肩頭,一飲而盡……
我敬過了白老班主一杯酒,他端著酒……笑著笑著,卻顫抖著撒了滿地,他說,這杯酒……他等了一輩子人,一輩子鬼,可到頭來……喝上了我這一杯,卻終究沒喝上她那一口!
是啊,沒喝上她那一口,永遠(yuǎn)……永遠(yuǎn)也喝不上了!
“爹……”小鬼嬰坐在白老班主懷里,顫兢兢的望著我,問了聲,“爹,以后……我還能叫你爹嗎?”
我說,“能,一聲叫爹,一輩子都是你爹……”
“那我……能叫她一聲娘吧!”小鬼嬰望著程曦,一句話……程曦止不住了淚,哭了個淚流滿面!
“能,能……他是你爹,我就是你娘!”程曦哭著,流著淚……小鬼嬰?yún)s笑著,稚氣聲聲的叫了一聲,娘……
我不知道他為何會問這一句,也不知道……他為何會叫這一聲娘,是他欣然接受了小花旦兒的離去,還是他舍不得這最后一個“娘”字,我不知道……也不敢妄加猜測一個孩子的心,直到后來的后來,有那么一天……我忽然明白了,有一種東西,叫做母子連心!
最后一杯酒兒,是敬給老瘸子的……或許這一刻,我也該叫他一聲……爺爺。
可就在老瘸子端過酒的一刻,那雙手……禁不住顫抖了一下,他一手抓著我,一手抓著程曦,似有魔障的念了聲,“五弊三缺一線命,原來……原來是這樣!”
“這樣……哪樣?”我問了聲,他沒有應(yīng)聲,笑……只是笑,最后仰頭喝進(jìn)了杯中酒,一手拍著我的肩頭,“九斤兒,真不知道……上輩子我爺倆,得欠你了多重的債,多重的債??!”
債……多重的債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一世,現(xiàn)在……我虧欠的是程曦,虧欠她一世陽壽,一張俏臉,還有死后……那一絲割不斷的執(zhí)念!
或許,我還是太年輕,太小……他看到的,我終究還是沒看透!
每個人都有話,每個人都透著一股似懂非懂,走過,路過,經(jīng)歷過……如此之多,我終究是看不透他們,但回過頭,轉(zhuǎn)了念……人最看不透,其實是自己,真的……是自己!
洞房花燭夜……紅帳蔓蔓,紅燭點點,搖曳燭光,我抱著懷里伊人,一如當(dāng)年……在大學(xué)的梧桐樹下,我抱著她,踩著濃秋的落葉……漫步在月光下,只是那時的她,俏臉盈紅……嘴上洋溢的是笑,而現(xiàn)在的她……滿目創(chuàng)傷,刀痕斑斑,回應(yīng)我的……卻是一句話!
“九斤兒,你……還會再愛上我嗎?”
冷不丁的一句話,猝不及防,我愣住了一瞬,那般紅火熒光下……卻氤氳起了一絲不一樣的壓抑!
我沉默了好久,終于吐出來一句,“都拜了堂,成了親,現(xiàn)在……這個問題還用問?”
無聲的回應(yīng),程曦笑了,笑著笑著……卻又是哭了!
那一夜,沒有什么春宵一刻,也沒有什么翻云覆雨,我站在窗臺邊,我守著窗,她守著我,看窗外……天高云朗,風(fēng)輕云淡!
一夜夫妻……我為程曦續(xù)上了十年陽壽!
我虧欠她的,終于算還上了一筆!
故事到此,本該是一個喜劇,老人天倫之樂,兒孫新婚之喜,可想不到……我也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推開爺爺奶奶的門,床頭上……老爺子靠在墻頭兒,奶奶依偎在他懷里,就這樣……就這樣親昵著,安然的離去了!
留給我的……唯有一張薄紙,一行新字!
“不要問我老娘是誰,也不要問小花旦兒的尸身在哪,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
“伊人故離去,珍惜眼前人!”
太奶奶是誰?我不知道,小花旦兒的尸身在哪,我也不知道……或許,這將會是一個永遠(yuǎn)的謎,因為,老爺子走了……奶奶走了,這次,是真的走了!
十天……從帝陵一戰(zhàn),到此十天……匆忙緊促,我終于明白,為何……爺爺奶奶會匆忙的為我了結(jié)了婚事,原來這,也是在了結(jié)他們一樁心愿!
回想起十天前的一幕,回想起那鞭炮聲中,徐徐上了九天的孔明燈,我恍然大悟,我明白了為何陰司之人會突然離去,也明白了.那孔明燈下,所謂的向天借命……不,這不是借命,是換命……以老爺子的十年陽壽,換奶奶十天的命……
其實,他們一早就料到了今天!
十年換十天,情到深處,又怎是筆墨能形容的出!
生不能同日,死……尚且同時!
或許,對他們來說,這也該算一種幸福,一種不甘中……不幸中萬幸的幸福!
九齡高壽,一葬同穴,算的是喜喪,那一日,張羅打鼓,鞭炮聲聲中,起喪送殯,我把兩位老人……送上了老龍山的路,只是,從起喪送殯到老龍山一路,我沒流下一滴淚,不是我不傷心,不難過,而是……我真的流不出眼淚了!
老龍山下添新墳,一抔黃土埋舊人!
一鐵鍬的黃土入墳,突如其來……一陣的黃沙風(fēng)卷起了半邊天,我停了手里的鐵鍬,眼瞅著一卷黃沙過,眼前一變……物是人非!
“是你們……”
我望著眼前,黑袍子遮身……兩道人影,夢幻情,沐影空……我想不到的兩個人!
“她來過,把他帶走了……”夢幻情念了聲,望著一座新墳……明晃晃刺眼的三個大字,陳道天!
“她……你說的,是她?”
一念,止不住的詫異,夢幻情口中的兩個他……我懂,一個是他,而另一個……是她,老爺子信中,那個他不愿提起,也不讓我多問的娘!
“不,不可能……陳道天三魂移,七魄散……他留到最后的,就只剩了一口氣,他還有什么,她又能帶的走什么?”
“沒什么不可能,有她在……真的沒什么不可能!”
夢幻情的一聲,竟禁不住顫了一個趔趄,隨后的沐影空一手?jǐn)v住了夢幻情……
“你受傷了……”
“是她……我終究斗不過她,即便我二人聯(lián)手……也終究不是她的對手!”夢幻情搖頭念的聲,“我說了,只要她在……沒什么不可能,真的……沒什么不可能!”
一念,星星之火……在我心頭燒起了燎原之勢,她……只要她在,沒什么不可能,沒什么不可能……
如果,連陳道天都能有一絲希望,那豈不是說,老爺子、黑衣人,林淺笑,甚至是……小花旦兒……
“那她……到底是誰?”
我問了聲,夢幻情呆了許久,卻莫名的問了我一句,“陳道天修行一世,你也是一路修行至今,你說……凡人修行一世,到底是為了什么?”
我搖搖頭,“別人為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是為了活著,為了我活著,也為了他們活著!”
“活著……永遠(yuǎn)的不死,這才是活著!”
夢幻情緩緩掀開了黑袍,黑袍下……白皙如雪,一如二八芳齡下……小姑娘似的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