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壯的案子已經調查三天了,依舊一點進展都沒有,我是第一個發(fā)現尸體的,警察找我問過幾次話,漸漸的也熟絡了起來。我在北方長大,性子多多少少有點受了北方漢子的影響。
案情調查到現在,除了在他家搜到了彤彤的銀鐲子,其他的一無所獲。但是,有鐲子也不能說明彤彤的失蹤跟王二壯有關,現在王二壯又死了,根本死無對證。
我沒有學過招魂,祖母也沒有教過我,因為祖母這一派的巫術只傳女不傳男。但是我有一種直覺,就算我不去找張大伯,他也會來找我。
第二天晚上,萬籟俱寂。最近村子里發(fā)生的離奇事情太多,人人自危,天還沒黑,每家每戶都開始閉門不出。才八點不到,村子里就靜悄悄的,除了夏夜的蟲鳴聲,其他的一點聲響都沒有。
吃過晚飯,村長就早早的叫我回屋子睡覺。我聽話的回到屋子,在床上躺下,佯裝已經睡了。半夜,等村子里的人都睡熟了,我才悄悄的爬起來,摸出了村長家。
一出了院門,我拔腿就往張大伯家跑去。
現在天氣熱,張大伯的遺體送去了殯儀館冷凍著。張大伯的妻兒早年在一場車禍中去世了,膝下只留下彤彤一個孫女。如今彤彤也不在了,臨死了,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村長說,只能等王二壯的案子先告一段落,再來商量張大伯下葬的事。
縱然如此,張大伯的家已經被裝的一片素縞,所到之處,白布翻揚。主屋的門敞開著,正中間擺了一口嶄新的棺材。暗紅色的漆面,金色的浮雕,竟然與我在古城下看到的棺材一模一樣。
當即我的頭發(fā)就是一陣發(fā)麻,村子里的人大多都不富裕,不可能會給張大伯置辦這么奢華的棺材。
我站在院子的中間,感覺周圍的空氣一下子陰冷了下來,白布在空氣中獵獵作響。
突然,我看到棺材旁邊站了一個老人,臉在陰影里面,只露出半個身子在月光下。唯一能看清的就是他那雙瘦骨嶙峋的雙手,一只手扶在棺材蓋上,一手放在身側。
“張大伯,是你嘛?”我吞了吞口水,突然有些后怕,我小心的問了一句。
“小行,你來了。”說罷,張大伯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你跟你母親真像!”
我心里一愣,突然覺得有些鼻酸,我長這么大,這是第一次從別人的嘴里聽到關于我親生母親的事情。
從我記事起,就是在祖母的身邊,祖母也從來不向我提起關于我父母的事情,更加不許我問。
彤彤的尸體是在三天后找到的,從小山坡后面的湖里浮了上來,順著那條環(huán)村的小河飄到了村口,然后被村民發(fā)現的。彤彤整個人被泡得水腫,身上的裙子有被人撕扯過,只剩下半條紅裙子,手臂和身上都是深深淺淺的傷口和淤青。
尸體很快被趕來的民警帶走了,后來,我在民警跟村長的敘述中得知,彤彤死前有被人侵犯過的痕跡,結果顯示,那個人正是王二壯。
三天后,由村長組織,在村子里給彤彤置辦了一個小型的葬禮,張大伯的尸體也被運了回來,葬在了一起。
村長說,這也是為了讓他們祖孫兩個在下面有個照應。張大伯和彤彤在村子里沒有其他的親人,來參加的都是村里的人。
我跪在靈堂里,彤彤的身世遭遇跟我差不多,我一直把彤彤當親妹妹一樣對待。彤彤過世,我理應披麻戴孝。靈堂的中間墻上掛了一個大大的“奠”字,下面擺了兩副棺材,一大一小。
時近中午的時候,來祭拜的人漸漸少了,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我聞聲轉頭看向靈堂的外面。
村長和村里好幾個干部簇擁著一個身高不高,身材肥碩的男人進來,大概四十來歲的樣子,頭發(fā)已是半禿,肥大的臉油光閃閃的,顯得眼睛如綠豆一般大小。
他兩手的手指上戴著五六個金光閃閃的金戒指,很是扎眼。但是,他左手的手腕上卻戴著一串樸素又不起眼的楠檀木佛珠。我一下子就明白他是誰了,十陵鎮(zhèn)的鎮(zhèn)長,祖母替他看過風水,招過魂的。我認得那串佛珠。
看著他那猥瑣的樣子,我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轉過頭,不再看他。誰知道,那個男人沒有到靈前祭拜,竟然直接走到了我面前,摸了摸我的頭,說道:“這就是小行吧,真是怪可憐。”
“小行,還不快來見過鎮(zhèn)長。”村長在一旁催促道,拼命的用眼神暗示我,“小孩子不懂事,鎮(zhèn)長大人別見怪啊!”
我沒有說話,咬了咬下唇,看不慣村長這樣諂媚的態(tài)度。這個人,到了靈前,竟然都不祭拜。我頓時對他的印象更差了。
“這孩子還這么小,親人就已經都過世了,不如讓我來收養(yǎng)吧。正好我有個女兒,跟小行的年齡一般大小,可以做個伴兒……”
“哪個龜孫子說他沒有親人了!”
鎮(zhèn)長還沒說完,靈堂門口就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生生的將他的話打斷了,村長一行皆是愣了一下。
眾人從中間讓開了一條道,然后從門外走來一個衣衫襤褸、滿臉胡渣的大叔,嘴里咬著一根竹簽,看著痞痞的。
這一身打扮看著應該比實際年齡大許多,身后的背囊里背著一個長長的圓體,看著像是一根棍子。腰際左右兩邊各掛著一個百寶袋,褲腳卷到了小腿處,腳上卻穿了一雙锃光瓦亮的皮鞋,看著不倫不類的。
“我說的!”鎮(zhèn)長仰起頭,下意識的應了一聲,才發(fā)現他話里的意思,惱怒的不再說話。
我忍不住的想笑,看著鎮(zhèn)長憤慨的樣子很是解氣。
那位大叔掛著痞痞的笑,徑直走到我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才說道:“你就是沈震天的那個倒霉兒子?”
這是我第一次知道我父親的名字,后來我才知道,這個名字背后的光環(huán)是我這輩子都值得仰視的。
我還沒反應過來,那位大叔就抓著我的衣襟,把我從地上拎了起來:“這孩子,我?guī)ё吡?,免得被你們這些不安好心的人殘害了。”
“你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是哪里來的野人,”村長看到鎮(zhèn)長不悅的神色,立馬走了出來,幾個村干部將那位大叔和我圍在了中間,“快把小行放下,不然我們就不客氣了。”
那位大叔帥氣的吐掉嘴里咬著的竹簽,銳利的眼神掃視了一下村長,村長立馬有些心虛的往后退了幾步,退到了鎮(zhèn)長的身邊。
“老子,何劍一,北茅山上清派的掌門人。”說著指了指背上背著的包裹,布袋上面有一個黑色的繡花,因為布袋太臟了,根本就看不清上面繡的是什么。
也許是因為“茅山”的名氣太大了,把鎮(zhèn)長和村長幾個人嚇得一愣一愣的。
然后又指了指我:“他爹沈震天是我好兄弟,這娃兒就是我大侄子,還輪不到你個龜孫子來收養(yǎng)。”
說完,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那大叔就拎著我,大搖大擺的走出了靈堂,我沒有反抗,就因為他說他認識我父親。
那晚,張大伯提到了我的母親,但是其他的只字未提。如今祖母也找不到,不如先跟著這個人,說不定能找到自己身世之謎。
剛剛出了村,那大叔就把我扛在了肩上,拔腿就跑,好像后面有什么洪水猛獸在追一樣。
一直到了鎮(zhèn)上,何大叔才把我放了下來,在一個廣場的長椅上坐了下來。我感嘆這大叔體力真好,能扛著我跑十多里地。我雖然才十歲,但是祖母自小就養(yǎng)的好,沒有百來斤,也有好幾十斤。
等到何大叔緩過了氣,我才開始問:“你認識我父親?”
“你這身孝衣太明顯了,一會兒給你買件衣服換了。”大叔看了看我,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就開始扒我的衣服。發(fā)現里面再沒有穿別的衣服時,又把孝衣給我披上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我一邊警惕的系好衣服上的麻繩,心里想著,這大叔是什么毛病,一上來就喜歡扒衣服。
“我的小祖宗,咱現在逃命要緊,有些事,我以后告訴你。”說完,何大叔又準備拉著我跑。
“為什么要跑?”我掙脫開大叔的手,不解的問道。
何大叔無奈的停下了腳步,看了我還一會兒才說:“我是茅山來的不錯,但是,是茅山隔壁山腳下的玉晨村來的,我也不是什么上清派的掌門人。那茅山上的宮觀道院雖然在抗戰(zhàn)勝利之后重建了,但是,道家的真正傳人早就流落到了市井,所以現在已經沒有上清派了。”
我的眼角忍不住的抽搐了一下,怪不得要這么沒命的跑,原來是因為大叔說了謊。
當晚,我們沒有馬上離開小鎮(zhèn),大叔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們找了一間名叫“如悅”的小酒店住了下來。別看大叔外表看著邋里邋遢的,出手還挺大方,包下了這個酒店唯一的套房。
后來,大叔才跟我說,他在周圍轉過了,只有這家酒店的前臺最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