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先生又說了一聲：“你還年輕，自是要經(jīng)歷過這些，也無甚壞處。”語氣中竟然有一些關(guān)懷，有一種長輩體惜晚輩的那種大度。
“她若愛你，怎么肯對你使出葵花鑒的邪法。她若不愛你，你何須傷心。”田先生腹中的話讓我好受一些。
原來她真的修煉邪法，那個邪法叫做葵花鑒。
我抹了臉上風(fēng)干了淚水，站了起來。
“紅塵煉心，你若如此執(zhí)著，十六年的道也算白修了。這世上像張云英這樣的人有千千萬萬，你卻只有一個。你的道路總要走的。”
田先生一席話，當(dāng)真是醍醐灌頂。
他剛才站在一邊任我發(fā)泄，待我發(fā)泄盡了再步步推進(jìn)，娓娓道來：先是安慰我說年輕人犯下錯很正常，然后立馬把我和張云英的關(guān)系剖析清楚，最后一句紅塵煉心，把我?guī)Щ厍笮拗郎稀?/p>
把這點(diǎn)痛苦放進(jìn)求修的漫漫大道，那這痛苦也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我忽然發(fā)現(xiàn)他其實(shí)也不是那么丑陋，他的笑容也有一絲暖意。他甚至很關(guān)心我，至少比很多人更關(guān)心我。
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他甚至讓我有一種被庇護(hù)的感覺。這種感覺很難說得出，卻讓我很踏實(shí)。
“我們走吧，我的時間不多了。”他竟似在請求。
我再次聽到他說時間不多了，不禁大為愕然，到底什么事情讓他如此緊張？
我問：“我們真的去幽冥？”
他點(diǎn)點(diǎn)頭，“千真萬確。”
我草，幽冥，地府也！你叫我去地府，你才去地府，你田先生全家去地府……
“你必須跟我走。”他說。
“為什么？”
“你是李永遠(yuǎn)的兒子，你不能逃避！”
田先生語不驚人誓不休。
我爸去了輪回之海的另一邊。想起那個空間里的角蛇、怪物，以及那具青銅棺材，我一陣心寒，或許他早就不在了。
我盯著他問：“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我只是揀回一條命的人罷了，茍活世上。”他說道。
“你特么別裝逼，想讓我合作，你就必須告訴我，把事情詳細(xì)地告訴我。”我突然來了火氣。
我就像個小白鼠，被張云英忽悠，還賺了一夜風(fēng)流。被你忽悠，就嗝屁了，渣到不會剩。
田先生被我罵得愕了一下，然后嘴又一咧笑了起來，腹道：“你們這脾氣還真像。”
你們，自然指我和我爸。
田先生坐了下來，掀開了蓋在頭上的斗篷。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他的頭上一根頭發(fā)也沒有，但和和尚不一樣的是，和尚的光頭剃得再光都還有發(fā)孔發(fā)渣。而他的光頭是真正的光頭，就像剝殼的雞蛋一樣光滑，連毛孔都沒有。依舊是綠色的。
“正確來說，你還要叫我一聲叔叔。因為我和你爸同父異母的兄弟。”
田先生開口就一句嚇得我目瞪口呆，他竟是我爺爺?shù)膬鹤樱块_玩笑。
“你說什么？”我沖口而出。
“老一輩的東西你無需根究，以后有時間我會慢慢告訴你。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把你爸救出來。你爸失去聯(lián)絡(luò)了。”
“你讓我怎么相信你？”我實(shí)在無法按耐心中的震驚，這個怪物是我叔叔。
“你必須相信。”田先生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就是你爸在這個世界的代表，你爸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為他而活著。”
“狗屁不通。”我大喊起來。
田先生看著我，腹中響起：“你叫李承辦，生于1983年農(nóng)歷八月初八，你爸李永遠(yuǎn)是鳳凰觀的道士，你媽媽叫向如梅，分娩時死于三鳳市人民醫(yī)院。你爸自幼把你托付在鳳翔村雷家明家中，十歲時你爸爸把你上鳳凰觀，飄然離去。你自此跟你師父生活，你師父名叫……”
我的眼淚已經(jīng)滴滴答答地流了下來，我已經(jīng)不能懷疑他的話。我媽的名字如果不是他說出來，我?guī)缀醵纪浟恕?/p>
他真的是我叔叔，是我叔叔！
我一瞬間悲喜交集，喜的是我竟然還有叔叔，這是我十六年來第一次見到的親人；悲的是這番話使我想起兒時凄慘的身細(xì)，以及看見的唯一的親人如今變成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我和你爸一直有秘法聯(lián)系，我們最后一次聯(lián)絡(luò)是幾個月前，他告訴我，他們將渡過輪回之海，他們馬上就要找到那樣?xùn)|西了。但他們一去不返，再也聯(lián)系不上，怕是出事了。”
“作為他唯一的兒子，你必須要去將他救出來。如果他死了，你也要把他的尸體找回來。”田先生眼中有了淚光。
“你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別的話我都已經(jīng)聽不進(jìn)去，我留著淚伸手撫摸著他的臉龐，我的心一陣疼痛，我只想問他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臉上僵硬的肌肉一陣顫抖，好像很激動，他伸起手來握住我的手，那手掌一片冰涼完全沒有溫度。
“被火燒的。”他的腹音有些顫抖，“昆侖山的火燒的。”
“火燒的！”我摸著他的臉，我甚至感到了那火燒過自己身體的痛苦。
“我原本以為我就要死去了，你爸把我救了回來，我就成了這個樣子。”
“還有方法變回以前的樣子嗎？”我心中多么渴望有一種藥物，可以使他變回正常人啊。
神器都可以出現(xiàn)，還有什么東西不可能發(fā)生的呢！
他搖了搖頭，眼中彌漫著一種絕望。
“你怎么會被燒？”
“三年半前，你爸叫我上昆侖山上的昆侖道道場取一樣?xùn)|西，被人發(fā)現(xiàn)了，沒想到有個老頭幾乎到了地仙級別的境界，他一記火燒云就把我燒著，你爸把我救了回來。”他腹音有一種自嘲的語氣。
取一樣?xùn)|西？是偷吧！
“什么東西？取到?jīng)]。”我問。
“那東西沒取到，順手牽了一個小鼎。”
“張云英賣了四十億的小鼎？”我大吃一驚。敢情就是那個小鼎了，順手一牽就牽了人家四十億，難怪人家從昆侖追到嶺南。
“你爸看著沒用，就讓我做人情了。怎么？才賣了四十億。”他有點(diǎn)不相信。
我草，四十億的東西都沒有用？太敗家了。我不禁罵道。
“敗家的是張云英，那東西起碼價值六十億?？磥硭呀?jīng)把一些東西告訴你了。”他搖了搖頭，好像對那東西沒賣到六十億很不滿。
“你為什么要唆使她找我爸呢？”這正是我最需要知道的。也是最矛盾的！
既然田先生，不，我叔就是我爸一伙的，為什么還要送錢給別人來找自己呢？
我叔叔又搖了搖頭，腹道：“你爸的想法我不知道，我實(shí)話告訴你，他們要做什么，要一些什么，我完全不知道。你爺爺只對我說，李永遠(yuǎn)叫我干什么我就做什么！”
說到我爺爺，他眼中閃現(xiàn)出崇拜的神色。
我從來沒見過我爺爺，可我現(xiàn)在總算知道了他就是一個大煞筆。
有那個父親會叫自己的兒子無條件聽從另一個兒子的話！而且還不是同一個媽生的。
我叔也是一個大煞筆，老爹叫什么就做什么，這一生還有何意義！
最抵死的是，他又補(bǔ)充了一句：“李永遠(yuǎn)叫我去死，我便去死。”
我完全驚呆了，我爺我爸我叔都是瘋子！
我問道：“你們在韶北建了個養(yǎng)殖場干什么？”
對我來說，一切的開始就是因為那個養(yǎng)殖場。如果不是那個養(yǎng)殖場，我就不會被人抓，不會去到輪回之海，不會走投無路投靠張云英，不會發(fā)生這一切一切。
我一直以來的疑問終于有了答案。
“你爸要在韶北找輪回之海的輪回大道，在那個時候，昆侖道的人隱隱查到了你爸的行蹤。于是你爸就在那里布下疑陣拖住他們。足足拖了半個月，昆侖道的大隊人馬才來到，你爸當(dāng)然不會在那里。只是沒想到他們一來到就下手，我們的人來不及撤離，才發(fā)生了那么多變故。”
原來如此。
“我爸為什么給我寫了封信，讓我來嶺南，卻又不聞不問呢？你在我剛到嶺南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了我，為什么不和我相認(rèn)？”
我二十六年加起來的問題都沒有這么多。此刻全是發(fā)問。
“信是你爸托我送給你的。但你一出鳳翔就被人盯上了，所以我不能和你相認(rèn)，我要利用你把他們背后的組織釣出來。”
我被人盯上了？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你在火車上，睡在你對面那個時髦女郎跟到了省站，然后一個絡(luò)腮胡子跟到了蘇成發(fā)家附近，再有，蘇成發(fā)家附近不下二十個人監(jiān)視你。我冒險出來給你一個提醒，幸好你沒有追下來。”
我大嚇一跳，對這一切他竟然了解得這么清楚。
我坐火車時對面確實(shí)有一個時髦女郎，我記得她時不時色迷迷的看著我，讓我好生聯(lián)想，在火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心想來一場艷遇什么的。更關(guān)鍵的是她也翻來覆去睡不著，還有意無意露出超短裙下的春光……
特么的，我以為是艷遇，原來是特務(wù)！
“我只是沒想到你會那么笨，事情才會沒有按著計劃走。”
他說我笨，可我怎么笨了？
“韶北兇案驚動了陳老魔，連賣地的蘇成發(fā)都被查了，以國家機(jī)器的能力復(fù)制個電話號碼有什么艱難，你還打那個電話，不是自找苦吃？不是我一直派人盯著你，知道你被抓然后找張云英救你，你就準(zhǔn)備蹲白城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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