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犯過命案的女漢子,膽子著實不小,把車窗降落到底,劉芳探出腦袋朝著前面喝斥道:“打哪旮旯里鉆出來的丑侏儒,快他媽滾開!”大嘴哥一口濃痰噴在了車引擎蓋上面,噹的一聲,脆響震耳,就像是掄起鐵錘子狠砸在鐵蓋子上面一樣,出現(xiàn)了一個明顯的凹坑,使得偌大個車身顫晃了一下。
嗡......發(fā)動機的聲音驟增,車窗也鎖上了,輪子急轉(zhuǎn)著,迅速向后倒退去。
要說這劉芳還真是個開車能手,駕照不白拿,讓車在狹窄仄長的胡同里直線倒行。要換成我的話,可沒這般熟練,保不準已經(jīng)在兩側(cè)的墻上碰撞幾次了。
乍一看像甲殼蟲一樣的大嘴哥依然站在原地,并沒有做出啥動作,只是盯著離它越來越遠的車在看,臉上掛著奇詭的笑意。
等車快駛到胡同口時,它突然弓起腰往前一躥,令人感到眼前一花,眨眼間就到了車頭前。速度快得匪夷所思,遠超出了我的想象,把我驚得險些從樹上掉下來,嘴巴再也夾不住煙了,啪地掉在了褲襠上,給燒出了一個窟窿。
再看那大嘴哥又彎下身子,伸手拽住了車前保險杠下面用來拖車的粗鐵掛鉤。這下,車往后退不成啦,被大嘴哥拽著往前挪,車輪子嗚嗚地急轉(zhuǎn)著,把下面的土都給撓出來了。
正在車里面的劉芳鬼哭狼嚎起來,透過車窗看見神一般的二桃正在樹上坐著,就打開車窗,拼命朝我這邊揮手呼救。
而我則是縮著脖子,夾緊屁股,蜷成一團,呆在樹杈上一動也不動,將呼吸也暫停了。
此時,我多么希望自己是一只知了。
大嘴哥歪頭朝上瞧過來,必是看見了我,輕蔑地冷笑一聲,沒說啥。車內(nèi)的劉芳也不再呼叫了,可能已覺悟到人在危急時刻還是要靠自己。
發(fā)動機又嗡地嘯叫起來,聽音分辨,這車的轉(zhuǎn)速估計已超過四千轉(zhuǎn)了。
嗤啦咔咔一陣刺耳,重度摩擦的聲音,可能是劉芳在慌張之下掛檔時忘了踩下離合,導致齒輪互相打住了。我心疼得差點兒沒抽過去,花好幾萬新買的車,她這般瞎胡弄,變速箱恐怕是要作廢了。
汽車猛然往前躥了出去,將大嘴哥撞倒了,給覆蓋到車底盤下面去了。
我見車蹦跳了兩下,應該是前后輪子碾壓著大嘴哥過去了。
說實話,我雖然惱恨劉芳,但我更巴不得大嘴哥這個來歷不明的怪物趕緊死了拉倒,自己實在是沒能力對付它。
汽車過去了,又往胡同里面鉆去,把大嘴哥留在了后面。
只見大嘴哥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雙眼緊閉著,整個身上除了沾上些泥土外毫發(fā)無損,估計只不過是暈了過去。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趁著此時此刻正是消滅它的好機會,我自樹上跳下來,不顧摔得腿疼,一瘸一拐地疾奔過去,趕緊從包袱里掏出了一瓶汽油,一股腦兒盡澆在了它的身上。
當我還沒找到打火機的時候,大嘴哥兀然睜開了眼,瞪眼喝問道:“二桃,你作甚?”給我嚇愣了一下,隨即把空瓶子往地上一扔,又蹬蹬地跑了回去,到了那顆樹下,抱緊樹桿,使出生平力氣,蹭蹭地三兩下躥上了樹,回到了老位置上坐著,然后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伸著脖子左右張望。
慶幸,這大嘴哥好像懶得理我,從地上爬起來,直奔胡同里面的汽車去了。劉芳才打開車門,剛想下來,一看大嘴哥又過來了,嚇得啊地尖叫一聲,縮回了腿,嘭地把車門子給重新關(guān)上了。
奔到車跟前,大嘴哥頓住了身形,張開胳膊,在車后面比劃了一番,是想抱住車的樣子,可能是覺得車身太大,過于渾圓了,無從下手,懊惱得一跺腳,舉著雙手,張開大嘴,仰天咆哮起來。
喀吧喀吧......一陣清脆的骨骼關(guān)節(jié)爆響,大嘴哥黝黑的身上開始涌上藍色,騰騰地冒出水蒸氣般的青黑色煙霧,伴隨著裂帛之音,肌膚逐漸成片地炸裂,整個低矮的軀體正在一點兒一點兒地變高增闊了。
大約半柱香的時間過去,大嘴哥停止了吼叫,身上已全然變成了深藍色,肌膚里也不再往外冒出煙霧。
它現(xiàn)在看起來個頭足有兩米多高,肩膀大概寬四尺,頭大如麥斗,面如藍靛,加之肌肉異常發(fā)達,整體形象上看起來,堪比美國大片里的綠巨人,就是沒人家的長得英俊,嘴巴難看得跟巨型老鱉蓋子似的,大張開來足能吞下成年人的腦袋。再說,人家綠巨人的褲衩會跟著身體漲大或者彈性超好,大嘴哥的三角褲頭則不會,早讓它給撐爆了,裸露出了下體,襠部渾圓平坦,竟然不是男亦非女。
機器又被發(fā)動起來,嗡聲轟然驟升,估計是將油門給一下子踩到底了。
汽車再番急速地往后退了。
這劉芳肯定是不愿坐以待斃,想再次撞倒大嘴哥,從它身上碾壓過去,能讓車駛出胡同,跑到大街上就好辦了。
大嘴哥往后急邁出一步,猛地用手摁住了汽車的后備箱。
這車就走不動了,車輪子劇烈地轉(zhuǎn)動著,再次把土撓起來。咔咔嘣嘣的,于兩股大力互相抵抗的作用下,鐵皮做成的后備箱上逐漸凹出一個大坑。
接著,大嘴哥突然兩條胳膊朝前一攬,摟住車屁股,伴著口中一聲暴喝,竟然生生地將汽車給抱起來了,伸出濕漉漉的紫色舌頭一下子堵住了正在突突冒氣的排氣管。
聽得叭的一聲,跟放炮似的,消音管爆炸了,隨之汽車也熄滅了。大嘴哥咬牙瞪眼的,將汽車舉高頭頂,狠狠地往地上摔了下去。
一聲巨響之下,汽車癟了不少,玻璃碎了一地,震得前蓋子和車門都張開了,劉芳從里面滾落了下來,重磕在地上,口中歇斯底里地哀嚎著,掙扎著爬不起來。
然后,大嘴哥又把汽車給搬起來舉高,再次狠狠地往地上擲去,一下子砸在了劉芳身上,霎時血肉紛飛,將其給砸成了一團肉餅。
然后,它又奮力高抬起腿,將簸箕般大的巨腳朝下跺開了。不一會兒,就把汽車給踩得稀碎巴爛,期間還把油箱踩爆了,崩起一塊鐵片子朝我這邊飛過來,我急忙矮身閃躲,一個不小心從樹上掉了下來,身子橫著重摔在地上,感覺肋骨斷了好幾根,也磕住了胯骨,疼得我一陣哆嗦,直掉眼淚,哼哼呀呀的,一時半會兒爬不起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小男孩又出現(xiàn)了,手里打著一把傘,正是我的金剛傘。它走到我面前,朝我伸出手:“叔叔,棒槌呢?”
賤狗吃屎,乞丐撿衣,鬼拿棒槌。
棒槌是用來砸穿臟的衣服的,衣服上面沾滿了人氣,人氣遇水轉(zhuǎn)化成陰氣,可以說棒槌讓陰氣給浸透了,只要沒經(jīng)過太陽暴曬,適合鬼物拿來當武器。我每次用完自家的棒槌,就會放在陰涼處,如果哪天它自己突然動了,說明是鬼來掂棒槌了。
雖然我能看見鬼,但還得開法眼,的確挺麻煩,平時不開的情況的下,就留個心眼,多注意觀察棒槌,鬼一到人家里去,看見充滿陰氣的棒槌,必會忍不住拿起來玩耍一番。
平常人家,可以在用完棒槌之后,放置于陰涼處,過個幾天,就會發(fā)現(xiàn)棒槌的位置變動了,那就說明鬼魂往家里來過。
“你不趕著去投胎,又要棒槌干啥?”我疼得直抽涼氣,齜牙咧嘴的,皺著眉問道。
“是不是在你家擱著?”男孩不直接回答我,又問道。
算了,不就一個破棒槌么,送給它得了,如果這次我還能幸存下來的話,就去買個洗衣機,還用啥棒槌,咱不差那倆錢。
我閉上眼睛,唉嘆了一聲,點了點頭。
男孩便離去了,它的速度也很快,一眨眼間就到了幾米開外,彷如閃電。
后來,我才從一本有關(guān)鬼類區(qū)分的書籍上了解到,有一種無齒鬼,力大無窮,可戰(zhàn)夜叉。
無齒鬼轉(zhuǎn)世投胎,則會成為長不出牙齒的人,命運多舛,下場悲慘。
好像是居心要嚇唬我,大嘴哥緊盯著我,臉上帶著獰笑,一步一個腳印,慢慢地朝我走過來。當距離五六米遠的時候,那男孩提著棒槌過來了,擋在我面前,掄起棒槌往大嘴哥身上砸過去。大嘴哥一臉的輕蔑,鼻孔里哼了一聲,根本不屑于躲這一下子。
哐!
跟敲響鐘似的,棒槌砸到了大嘴哥身上,頓起了一片火星子。它哎喲叫喚了一聲,高大魁梧的身軀頓時縮短了一尺。
又是哐哐兩棒槌,大嘴哥變回了原形,低矮黝黑,短腿小胳膊的,唯有腳掌和手掌碩大,趕緊轉(zhuǎn)過身,抱著頭倉皇逃跑了。
見狀,我徹底目瞪口呆。
男孩把棒槌扔到地上,走近過來,咧開嘴對我笑了一下,露出了血紅色的光禿禿的牙齦,說叔叔,能讓我用下你的鏡子么。我也笑了笑,從包袱里掏出鏡子,先給自己一照,發(fā)現(xiàn)自己歪咧個起白皮的嘴巴,笑得比哭還難看,但依然很帥,別有一番韻味。
然后我把鏡子遞給了它??吹贸鰜?,它明顯猶豫了一下,才接過了鏡子,慢慢地舉到自己的面前。嗖的一聲。男孩兀然消失不見了,鏡子掉落在了地上。
這是咋回事?!
把鏡子撿起來,拭擦去上面的灰塵,我把它端正,又給自己照了起來。正在被自己的絕世容顏著迷了的時候,鏡面上突然黑了一下子,男孩那張陰暗的臉冷不丁地出現(xiàn)在了鏡子里,把我給嚇了一大跳,扯著嗓子聲尖叫起來,哆嗦著手把鏡子掄起來,給使勁甩了出去。
啪!鏡子撞在墻上破了,變成粉碎,我聽到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吶喊聲。
也是后來,我才知道,原來無齒鬼能鉆到鏡子里面。所謂的鏡子鬼,其實上就是無齒鬼躲在里面搞怪。
那男孩兒之所以鉆到我的鏡子里,想必是甘愿認我當主人了,可我也太不爭氣,一下子把鏡子摔碎了,導致它鬼身毀滅,永遠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