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老瓜愈發(fā)焦急,我愈顯淡定,慢慢轉動脖子,眼睛又望向了別處,伸出手做出了點鈔的動作??杀淮藓蜕凶ё☆^發(fā),不顧我的掙扎,像牽羊羔子一樣把我給強拉出去了。
剛一進四老瓜的院子,我就聞到了一股辛辣酸臭的味道,登時心里咯噔了一下子,再一瞧旁邊的崔和尚,也是霎時變了臉色。進到屋子里觀看,四老瓜的兒子楊大炮正在床上坐著,渾身赤裸,往前伸著兩條胳膊。只見他的兩只手上嚴重爛掉,已經露出了白骨頭,且骨頭也開始有一些被腐蝕的跡象。他的身上到處布滿了碩大的紅瘡,每個都跟小號飯碗那般大,往外凸鼓著,中間的膿疙瘩就像鵝蛋黃一樣。
湊近仔細一看,膿疙瘩上面還真有一張人臉,正在抿著嘴角,表情陰毒地笑。我問楊大炮覺得咋樣。他澀然苦笑一下,有氣無力地說,疼倒是不疼,就是癢,但不敢撓,能清晰地感受到紅瘡里有東西在蠕動。我取出一根針,要過來一只瓷碗。把紅瘡刺破了,用碗在下面接住。有暗紅的水和黃膿流出來,量有大半碗。紅瘡失去毒水和黃膿之后,只剩下了一層皺皺巴巴紫色表皮。我將表皮撕開,發(fā)現肉里有條蟲子露出黑頭在蠕動著。我用兩根手指頭猛地往肉里一戳,想要揪出來,它卻縮回里面去了。
我說拿個刀子把肉剜開,將蟲子挑出來吧。崔和尚卻說不可,這些蟲子是從骨髓里鉆出來的,要想捉到它們,就得把骨頭打開,這樣做太危險,會使楊大炮斃命。四老瓜一聽,身體柔柔軟軟地癱倒在地上了,痛哭流涕起來。倒是這楊大炮,顯得挺鎮(zhèn)定,蹙了下眉頭,慘然地一笑,說我早就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我也抱啥希望,能治就治,不能治就走吧,別圖俺家錢,這二桃有名的貪財,還能要便宜了。
一聽他的話,我的臉耷拉了下來。
側過首面帶鄙夷地看了我一眼,崔和尚倏地將臉一沉,喝問道:“你是不是碰啥臟東西了?”楊大炮一愣,隨即問道:“那你能看出來我是碰了啥東西不?”崔和尚點了點頭,語氣較為肯定地說:“你應該是碰了血尸,你身上這種瘡叫毒血瘤,是因為骨髓里生了一種敗血蟲,而血尸身上通常布滿了敗血蟲的卵子!”
楊大炮的眼里逐漸發(fā)出了亮光,像是看到希望一般,激動得身子起了輕微的顫抖,聲音也響亮了一些:“這么說,你是能給我治了!”崔和尚沉吟了一聲,有些犯愁地說:“治倒是能治,但必須得找到藥引子!”四老瓜從地上爬起來,緊握住崔和尚的手,急問道:“要啥樣的藥引子?別怕花錢,花多少錢我都買!”崔和尚瞧著楊大炮,面情嚴肅地說:“得需要你所觸碰的那具血尸的心肝,曬干了揉碎,跟治瘡的藥一塊服下,才能治療你身上的毒血瘤!”
“這個......咋個說呢......我不方便透露!”楊大炮猶豫起來,吞吞吐吐的,一副很為難的樣子。
啪!
憤怒無比的四老瓜跳起來扇了楊大炮一個耳光,氣急敗壞地罵道:“都啥時候了,你還想著隱瞞,快點兒說實話吧,到底碰了哪個血尸?”
低頭緘默了一會兒,楊大炮道出了一個實情。原來,給李懷華夫婦辦喪禮的時候,是他跟別人搭伙偷著將血尸裝進了棺材里。當時,他是負責給李家裝殮尸體的。有一個老道找上了他,讓他糾集幾個信得過,嘴巴嚴實的人,趁旁人不在的時候,把兩具額頭上粘貼著紙符的尸體放進棺材里,并且還被老道特意囑咐一定要在合棺下釘之前把紙符從尸體上撕了。說來也奇怪,本來看著是兩具普通的尸體,一旦紙符被揭掉之后,自皮膚上瞬間溢冒出了殷紅的血液。本來正在整理尸體的楊大炮一個躲閃不及,雙手染上了那種有些灼燒感的血液,回到家不久后,兩只手就開始蛻皮,腫脹發(fā)黑,繼而生膿潰爛。
聽罷后,崔和尚說:“幸虧只是沾到了它的血液,若是惹它生氣了,它會吐出一種紅色煙霧,讓人吸入一星半點,整個肉身很快就會化為一堆爛膿!”
啪!
四老瓜又蹦起來甩了楊大炮一巴掌,結果把他臉上的紅瘡給拍爆了,膿汁濺到了四老瓜的眼里。四老瓜捂著臉痛嚎起來,倒在地上來回打滾。我將他扶起來,一看,好家伙,他的左眼珠子上起了兩顆水泡。我讓他強忍住,用針把水泡給挑破了。水汩汩地流了出來,可待水流盡之后,又有血往外涌,怎么也止不住,很快就浸透了一大團衛(wèi)生紙。我忙問崔和尚這是咋回事。崔和尚拍著大腿罵道:“二桃,你除了會拿個針瞎胡挑,還會干啥?糟了,人的眼讓你給治瞎了!”四老瓜一聽,又嚎了一嗓子,剛要掄起拳頭砸我,卻一下子栽倒,再無動彈了。
“俺爹有心臟病,快做心臟復蘇!”楊大炮急喊道。
“啥事兒都不早告訴!”我埋怨了一句,將四老瓜的身子翻過來,讓其面朝天的平躺在地上,然后一手掌摁在他的胸前,另一只手攥成拳頭,高掄起來,往手背上砸起來。嗵嗵.....我砸得很是賣力,每砸一下,四老瓜的身體就大幅度地顫抖一下。
半天過去了,四老瓜還是沒醒過來。我累得氣喘吁吁,便停歇下來,一探他的鼻息,沒氣了,已經死了。
“這......這還猝死了,咋弄?”我慌了起來。
“爹呀!俺的爹呀......”楊大炮哭嚎起來,身子卻在床上坐著不敢動。他正光著腳,腳底板上也有兩顆毒血瘤,一旦站起來的話就會踩崩。
安慰了一陣子,楊大炮總算停止了哭聲,開始罵我起來。崔和尚勸道:“人各有命,生死在天,該死的是一定要死的,別罵了,二桃也是本著好意,只不過是弄巧成拙了!人已經死了,你就是罵死二桃也無濟于......”我悶頭抽著煙,不停地點著頭,表示贊同崔和尚所說的話,時不時朝他伸一下大拇指,贊其言之有哲理,然后又說楊大炮你得提高覺悟,你爹的死不怨我,怨他自己命苦,你辦了缺德事兒,讓你爹替你遭到了報應。
最后,楊大炮說:“只要你們能把我治好,我爹的死就不追究了,權當是一命換一命得了,至于錢,一分錢也不會付給你們了,沒讓你們賠償算是好的了!”我和崔崇光迎面相覷了一下,俱是點了點頭,覺得這樣行。
“我現在先把你體內的敗血蟲給拔出來一茬,能維持個三四天,敗血蟲已經在你的骨髓里產下了卵子,故而過了三四天之后,敗血蟲還是會長出來,若要除根,就得想法弄到藥引子了!”說罷,崔和尚讓我去找一只盆子來。
盆子找來后,崔和尚讓我抱起四老瓜的尸體,以頭下腳上的姿勢放置,然后掏出了一把鋒利的刀子,就要往尸體的脖子上抹。楊大炮見狀,趕緊喝停,問這是干啥。崔和尚說,敗血蟲喜歡喝血,然后排出的都是毒素,你體內的毒素多于血,敗血蟲可能有些不喜歡,我打算用你爹的干凈血把你體內敗血蟲誘引出來。楊大炮哦了一聲,說你看著辦吧,只要能把我治好,其它的我啥也不再管了。
抹開了四老瓜的脖子,血液嘩啦地流了出來,匯聚了大半盆子。崔和尚讓我持刀剜掉一顆毒血瘤,然后舀起一碗血倒在創(chuàng)口上面。頓時,縮在里面的敗血蟲慢慢地爬出來了,是黑頭紅圓身子,呈長條形,大約有一寸長,跟田地里的玉米蟲有些相似。崔和尚揪住敗血蟲扔進了另一只瓷碗里。就這樣,忙乎了大概兩個時辰,我們才把楊大炮身上的敗血蟲給拔得差不多了,反正能看得見的毒血瘤盡數給他挑破了。
看著滿滿一大碗的敗血蟲,我問崔和尚咋處理。他說用酒泡醉了,曬干或者炸了,是一種良藥呢,這玩意兒有劇毒,但以毒攻毒,可以治療白血病。離開楊大炮家時,已經半夜三更了。我們兩個都是累得精疲力盡,困意起潮般翻涌,眼皮子不住地打架。等到了我家門口時,我卻突然想到了一個重要的問題,那就是忘了問楊大炮,那個讓他裝血尸的老道是誰,還有,楊大炮為啥要聽他的去做。崔和尚打著哈欠說,我先回家睡了,你自己去問吧。我便把門上的鑰匙交給他,強打起精神,自己一個人折返了。
到了楊大炮家,卻發(fā)現他人不在床上了。屋里空蕩蕩的,惡臭彌漫,只有四老瓜的尸體在地上擺放著,一雙凸起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我。我高喊了幾聲楊大炮,卻沒有人回應,一切非常寂靜,昏黃的燈光下,只有我的影子投在地上隨著我的移動忽長忽短的。由于心中對四老瓜懷有愧疚,我便想從床上取條單子給他蓋在尸體上,人死了,要遮住丑陋的死相,這算是對死者的一種尊重。可當我的手剛觸碰到床的那一刻,卻冷不丁地有個啥東西一下子將床給拱翻了。我條件反射地往后一跳,定眼一看,整個人瞬時懵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