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屋人鴉雀無聲,全都看向她。
何天真說:“當(dāng)年唐賽兒在山東創(chuàng)辦白蓮社,鄉(xiāng)里遠(yuǎn)近聞名,不少信徒都去拜訪她。我就在那時候見到她的。”
這個小女童怎么滿嘴說鬼話,唐賽兒生活在明朝朱棣年間,到現(xiàn)在六百年是有了,她居然說和這個古人有一面之緣。先前她聊起自己的輪回,可能是她的上輩子吧。
和這些高人交談,得做好相當(dāng)?shù)乃枷霚?zhǔn)備,不一定就能嘮出什么嗑來。
“她那時是什么樣?和解鈴描述的一樣嗎?”賴櫻好奇地問。
何天真搖搖頭:“那時候的唐賽兒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媳婦,她的丈夫叫林三,病死的。唐賽兒走投無路之際,也算大機(jī)緣,在給丈夫祭墓的時候,于老家深山里無意中發(fā)現(xiàn)白蓮教的密宗法術(shù)和傳承信物白蓮玉足。這種法術(shù)沒有傳承本是很難修習(xí),可她偏偏就修成了,怎么修的直到現(xiàn)在我也想不明白。”
“你不是見到她了嗎,看不出來?”小輝問。
“一點(diǎn)都看不出來。”何天真說:“那一世的我有天眼神通,睜開天目遍查九幽九天,硬是看不出唐賽兒的修行。當(dāng)時我只能理解成深不可測。”
解鈴問:“那你是憑什么判斷我遭遇的圣姑就是唐賽兒呢?”
“感覺。”何天真說:“圣姑的行事風(fēng)格和唐賽兒特別像,兩個人都是極度的詭秘,非妖非魔非神非仙,所行之事都在人的意料之外。再一個,明初唐賽兒起事時,她就有組織和綱領(lǐng),建立人間凈土是她一直以來的夢想。那個時候她對凈土的概念還不算太成熟,不過就是皇上輪流做的意思,如果我奪取天下,就會讓老百姓豐衣足食安居樂業(yè)四海晏清。而你所說的圣姑,已經(jīng)超越了人間樂土的概念,到了一定的精神層面,存在另一個維度的空間里。不過殊途同歸,里面有很多相像的地方。我還記得她當(dāng)時白蓮社的神位上有四句詩,淀山湖里白蓮根,元是廬山正派分。東晉一花呈祥瑞,千枝萬葉遍乾坤。”
何天真這四句詩一念完,我馬上就石化掉了,腦子嗡嗡作響,幾乎拍案而起。
這四句詩我記得非常清楚,那天晚上我擺弄解鈴的圓光鏡,曾在鏡面幻境中見到圣姑,她趴在我身后,捏著我的龍根,就念了這四句詩。
現(xiàn)在可以肯定,圣姑即使不是唐賽兒,也必然和白蓮教有很深的淵源。
圓通忽然說道:“不妥不妥,不對不對。”
“小和尚,你想說什么?”何天真掐著腰看他。
圓通道:“老女人,貧僧說不對是有根據(jù)的。”
何天真氣的小臉都紅了:“你再說我是老女人,看我怎么掐你。”
圓通嘿嘿笑:“解鈴所見的圣姑不過是十三四歲的小女孩模樣,而唐賽兒就算有駐顏不老之術(shù)一直茍活到現(xiàn)在,也是個看上去二十多歲的大姑娘,怎么能一樣呢?”
何天真笑:“這你們就有所不知了,我當(dāng)初見到唐賽兒,她就是童顏的樣子,身高不足一米六,完全就是個還沒發(fā)育好的小丫頭。”
小輝揮揮手:“甭管她是誰,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勺燴全收拾了也就是了。”
“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多了解一些還是能增加勝算的。”解南華慢慢說道。
小輝就看他不順眼,也不搭腔,鼻子哼了一聲。
解鈴看看表:“都這個時間了,事不宜遲,今晚開地門請神位。”
一直沒說話,就在默默抽煙的小雪忽然說道:“解鈴,你氣血不足無法進(jìn)陣,八家將可缺了一個。”
解鈴道:“我心里有數(shù),到時候給你們請個大神。”
小輝伸個懶腰:“那就走吧,最近淡出鳥了,三太子總跟我抱怨,再不出手他老人家火尖槍都要生銹了。”
我們這一大群人紛紛起身,“呼呼碌碌”往外走。到了外面,各上各的車,我分配上了小輝的車。解鈴坐在副駕駛,后座我在中間,何天真和李嬸一左一右。坐在她們中間,真是別扭。我一側(cè)臉,看到旁邊車上,銅鎖也坐在后面,他旁邊一個是黃珊珊,一個是賴櫻,給這小子美出鼻涕泡了。
何天真不知道是管她叫前輩呢,還是叫聲小姑娘。說她老成吧,嘮的都是幾輩子之前的嗑,說她幼稚吧,她有時是小女孩的天真,愛說愛笑,完全沒有前輩樣子。在路上,她一個勁追問解鈴請的是哪位大神,解鈴打死就是不說,非說到了那地方就知道了。
他打了幾個電話,似乎在安排什么。解鈴感嘆:“我把他請出來,可是冒了險的。一旦出岔,后果不堪設(shè)想。”
車子很快駛出市區(qū),看這個方向我心念一動,很像是去朝陽寺。朝陽寺是最近這兩年才修建落成的廟宇,去年我去過一次,那時候剛剛落成,還沒什么游客,四五重的大殿,紅磚黃瓦,石塔鈴鐺,那是相當(dāng)壯觀。據(jù)一些朋友說,今年開放之后,那游客老鼻子了,到了盛大法會,幾乎人滿為患,根本就擠不動。
大概一個小時之后,沿著江邊高速公路,只見遠(yuǎn)處群山連綿,江水浩淼,遠(yuǎn)遠(yuǎn)露出一尊廟宇,果然是朝陽寺。
大晚上,路上沒什么人,幾輛車開足馬力風(fēng)馳電掣,迎著凜冽的江風(fēng),一派肅殺。我有點(diǎn)心潮起伏啊,這些車?yán)镒目啥际遣啬溆谌碎g的高人。
朝陽寺藏于深山之中,有通往寺廟的公路。不過他們好像不打算從正門進(jìn),而是順著旁支小路盤旋,往后山去。
其他車都走遠(yuǎn)了,解鈴讓小輝把我們的車先停下來。他下車打電話,似乎是等什么人,不一會兒,只見車燈閃爍,有一輛吉普從黑暗中慢慢開來。
車停下,從里面下來一男一女。借著燈光能看到,那男人穿著一身黑色風(fēng)衣,身材瘦削,臉上有一股難言的戾氣,不茍言笑。而那個女孩留著長發(fā),溫婉可愛,臉上有些嬰兒肥。我看得咽口水,這解鈴真不簡單,身邊圍了一群漂亮小姑娘。不過,這個女孩可愛是可愛,可眼角流露出那種淡淡的憂傷,恨不能讓人使出渾身解數(shù)只為逗佳人一笑。她愁眉不展,看得真讓人心疼。
解鈴和他們很熟絡(luò),三人握了握手,在車前交談。那女孩聽到解鈴說了什么,似乎精神一振,嘴角竟然輕輕蕩起絲絲笑意,看得人心里暖洋洋的。我不由脫口而出:“那女孩是誰啊,真漂亮。”
“心動了?”李嬸笑。
我傻笑兩聲。
“這女孩可不簡單。”小輝歪靠在車背上說:“她對象進(jìn)了陰曹地府,她愣是守護(hù)肉身天天吟誦地藏經(jīng)到現(xiàn)在,估計(jì)十萬遍的愿心是有了,這真不是一般女人能做到的。”
我聽得心里酸溜溜的,這要是哪個女孩對我有這樣的心,我真是做夢都能笑醒。
時間不長,解鈴拉開車門坐到副駕駛位上,一身的寒氣:“走吧,慢點(diǎn)開,他們的車在后面跟著。”
小輝嚼著口香糖,摁了幾下車?yán)?,慢慢調(diào)頭開了出去。
剩下的路我就看不清了,周圍沒什么路燈,又是行駛在山道上,周圍都是黑黝黝的群山。大概半個多小時后,到了路的盡頭。這里有一大片開闊的停車場,先前的幾輛車都到了,男男女女一大票人在車旁正說說笑笑。
小輝用車燈照了照一個人孤獨(dú)在黑暗中的解南華,罵了聲:“丫操行,還挺清高。”
解鈴瞪了他一眼。
小輝說道:“老解,我這人就這樣,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這個人我是真煩。”
解鈴沒說話,看起來挺生氣的,推開車門徑自下了車。
李嬸說:“小輝,你嘴上能不能有點(diǎn)把門的。他們哥倆的事情他們自己解決,咱們外人就別攙和了。”
小輝沒說話,狠狠摁了幾下喇叭。
我們從車上下來,后面那輛吉普也跟了過來。嬰兒肥的漂亮女孩剛下車,就看秦丹尖叫一聲沖了過去一把抱住她:“曉雨。”
我看得直納悶,秦丹這丫頭除了她師兄解鈴,對誰都冷冰冰的,我就更別說了,從頭到尾看不見她一個好臉??蛇@個叫曉雨的女孩一出現(xiàn),她就那么激動,能看出她們關(guān)系非同一般。
曉雨抱著她,兩個女孩還貼臉呢:“丹丹,想死我了。”
銅鎖過去也要抱,秦丹瞪他,這個曉雨是真敞亮,大大方方和銅鎖抱了一抱,銅鎖這個猥瑣勁就別提了。
我搓著手,想等別人把我引薦給那女孩,誰知半天沒人理我。銅鎖寒暄夠了,背著手溜溜達(dá)達(dá)過來,我趕緊拉住他,問那個女孩是誰。
銅鎖道:“王曉雨啊。她和她對象的愛情簡直人人稱羨,可惜啊,嘖嘖,我怎么沒攤上這么好的媳婦。”
“她對象到底是誰?”我好奇心到達(dá)頂點(diǎn)。
就在這時,只聽解鈴喊了一聲:“請肉身。”
只見王曉雨來時的那輛吉普車,后車廂緩緩打開。解鈴鉆進(jìn)車廂,不多時背出一個人。那人裹著很多衣服,頭上扣著棒球帽,手腳軟塌塌的,似乎不像是個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