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歌聲時高時低,極具穿透力,如箭矢般從黑暗中刺向我的雙耳,那女人的吟唱,幽怨得讓人脊背發(fā)涼,我竟被那凄楚的歌聲嚇得怵在門后不敢動彈。我的手仍舊貼著冷冰冰的墻壁,指尖似有一絲柔軟的織物滑過,癢癢的。我心頭一驚,該不會是女人的頭發(fā)吧?我使出渾身解數(shù),以強(qiáng)大的意念控制著自己的肢體,猛地縮回手,轉(zhuǎn)念一想又不太可能是頭發(fā)一類的東西,記得很多人家的電燈開關(guān)都綁著細(xì)繩,而且是靠拉扯繩索來控制開關(guān)的,于是就先不管那恐怖的唱曲,而壯著膽子再次伸手去觸摸那絲織物,期望能夠點(diǎn)亮屋子的燈,然后再一探究竟。
我的手抓住了一根晃蕩著的細(xì)繩,用力向下扯了一下,伴隨著“吧嗒”一聲脆響,整個屋子瞬間亮堂起來。屋子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亩逊胖畮卓诠撞?,所有的棺材都蓋著棺蓋,唯有墻角的一副木棺截然不同,是敞開著的,顯得陰森而詭異。
大廳正上方的燈泡被門外灌入的夜風(fēng)吹得左右搖晃,燈光也跟著晃動。里屋的凄慘歌聲也已經(jīng)戛然而止,我清了清嗓子,顫顫巍巍地問道:“有人嗎?是你約我在棺材鋪見面嗎?”許是我的聲音太小,對方?jīng)]有聽到,我就又加大了分貝,繼續(xù)問道:“有人在嗎?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就走了。”
我正要轉(zhuǎn)身,卻聽得背后“砰”的一聲巨響,棺材鋪的門竟然自動關(guān)上了,而屋子里的燈像是受什么干擾了一般開始閃閃爍爍,忽明忽暗,光影明滅中,一個穿著血色旗袍的女人漸漸從里屋走出來。她的頭發(fā)自然垂落,雖然沒有遮擋面孔,可由于燈光閃爍不定,我仍舊無法辨認(rèn)出她的相貌,只是那張臉的輪廓看上去有些熟悉,似曾相識。
我被嚇得往門邊退,背貼著門板,雙手使勁兒摳門環(huán),不停地拉扯,但那道木門卻像是被人封死了一樣,任憑我怎么用力都無法拉開。我一邊焦急地拍打著門板,一邊跟那女人說話,試圖以語言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讓她不再靠近我。“你……你……是誰?是不是你讓人給我送……包裹的?你約我到棺材鋪要干嘛?你別……別過來。”我磕磕巴巴地說了一通,對方的腳步逐漸放緩,似乎這方法是奏效了。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我們見過的。”
雖說她看上去是有些面熟,可我壓根看不到她的模樣,因而無法肯定她是不是我所認(rèn)識的人。我瞇起眼睛努力地朝她看去,那張臉越來越清晰,就像是相機(jī)在慢慢地對焦,終于,我看清了她的臉。那是一張完美白皙的臉。“是你?”我驚訝地張大了嘴巴,難以置信地凝視著她。
“是我。”
“可你怎么會在棺材鋪?為什么約我來棺材鋪?有什么話不能直接在其它地方說嗎?”在認(rèn)出她的臉之后,我內(nèi)心的恐懼竟然少了幾分,或許是因?yàn)樗菑垱]有惡意的臉,又或者純粹只是覺得她不會對我構(gòu)成威脅。站在我面前的少女不是別人,正是我和肥仔在鬼谷老太太家中見到的相框里那白衣少女。
“有些話我只能跟你一個人說。”
她這話讓我莫名的緊張了一番,該不是想向我表白吧?我張?jiān)品彘L得又不帥,也沒才華,況且我們連正式見面打招呼都才是第一次,這節(jié)奏會不會太快了?我是個有原則有底線的人,就算她再漂亮,就算我再怎么需要女朋友,也不能如此草率地接受一個只在相框里見過的女人,哦,不,她不是人,而是鬼!我一個正常的年輕小伙兒,怎么可能會跟女鬼搞在一起?!絕對不可能!
之前昏迷在醫(yī)院里做夢,夢境中讓陳瀟漪幫我瞧瞧我的未來老婆長什么樣,她很為難,一直沒肯告訴我,難道是因?yàn)?hellip;…不不不,這絕對不可能,不可能。我未來老婆怎么可能會是女鬼呢?!我苦笑著不說話,其實(shí)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索性就沉默著等她往下說。
她定定地說:“我知道你想打開殯儀館地下二層的門,尋找染香玉。”
“你是怎么知道的?”問完這個問題,我就意識到自己有點(diǎn)犯傻,人家是飄忽不定的鬼魂,自然有辦法探聽別人的一切,我跟陳瀟漪說的那些話估計(jì)她早就聽得一清二楚了。“我應(yīng)該換一個問題,你跟了我多久了?是不是我從鬼谷里出來之后,你就一直跟著我?”
她默認(rèn)了??晌矣钟幸蓡柫?,那就是我先前為什么看不到她,而此刻又能看見她?她回答得很簡單,說:“那時候你還沒有陰陽眼,即便是現(xiàn)在,你的天眼也開得并不完全,否則……”她欲言又止,難道還有什么也讓她感到害怕,要不然說話也沒必要遮遮掩掩。
“否則什么?”
“沒什么。”她遲疑了一會兒,繼續(xù)說道:“我之所以把你約到這兒,是想請你幫個忙,但這事兒不能讓其他任何人知道,另外我可以告訴你關(guān)于你想知道的一切作為幫我的回報(bào)條件,但染香玉的事除外。”
我越發(fā)覺得這染香玉不同尋常,似乎并非僅僅蘊(yùn)藏著毀天滅地的能力,而是還有其他不為人知的秘密,不然也不會有那么多人惦記著它,而且?guī)缀跛泻臀页渡详P(guān)系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特點(diǎn),那就是想要找到染香玉。“難道你也想要那塊染香玉?可你都是死……”我沒說出“死人”二字,怕傷到一只女鬼的自尊心,當(dāng)然,我不知道女鬼是不是和正常人一樣也有自尊心,但作為道德品質(zhì)優(yōu)良的我,肯定會考慮別人的感受。“你要那東西好像沒什么用吧?”
“單單給我那東西確實(shí)沒用,所以才要請你幫忙。”
“要我怎么幫你?”
“借尸還魂。”
“借尸還魂?這……這個我不會。”我一聽這四個字就聯(lián)想到肥仔被貓貍附身的情景,還有鄭老家那口會淌血的棺材。那會兒要不是有劉師傅在,估摸著我和肥仔兩個人當(dāng)中某個人的軀體已經(jīng)被別人的靈魂掌控了。借尸還魂這活計(jì)說到底太缺德,拿活人軀體給死人用,這不是等同于殺人嘛,打死我都做不了這行當(dāng)。我回絕道:“我做不了這個,你還是找別人吧。”
“你是縫尸匠,只有你能做。步驟我可以教你。”
“不行,不行。”
我以為她會生氣,然而她卻異常平靜,靜得如同一灣清水,波瀾不驚。她不緊不慢地開口說:“難道你不想知道劉師傅是怎么死的?不想知道棺材鋪趙老板、停尸房里那腹中藏著旗袍的少女,還有陳宅的千金是怎么死的?你真的以為他們的死都是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嗎?”
她算準(zhǔn)了我會動搖,我確實(shí)猶豫了,她所說的這些的的確確都是我想要知道的。我的心頓時亂了,如果以一個人的性命來換取我想要的這些問題的答案,會不會太殘忍?人們常說騙人會遭雷劈,我騙鬼應(yīng)該沒什么關(guān)系吧,經(jīng)過長久的思想戰(zhàn)后,我打定主意,先假意答應(yīng)她套取自己想要的信息,以后的事等找到染香玉再說。我故作為難道:“好,我答應(yīng)你。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劉師傅是怎么死的了吧?”
“二愣子在你的夢境里所說的那些都是真的,他是被一個手上有疤痕的人所殺,不過那人是誰,我也不知道,因?yàn)槲覠o法靠近那人,也看不到他的臉,唯一能告訴你的是,他就藏身于殯儀館,而且比誰都想要得到那塊染香玉。下一個問題。”
“染香玉真的在殯儀館地下二層?既然如此,你們?yōu)槭裁床蛔约喝ト。?rdquo;
她笑笑,我以為鬼只有猙獰的表情,沒想到也有柔和的一面,她說道:“你以為殯儀館地下二層沒人敢去真的是因?yàn)槟莻€有人進(jìn)去就會發(fā)瘋的傳說?其實(shí)是因?yàn)槟抢锉蝗耸┘恿朔庥?,除了縫尸匠沒人能破陣進(jìn)去。人尚且進(jìn)不去,更何況是其他生靈。倘若里面不是藏著什么重要的東西,想必也不會花這么大心思去設(shè)置障礙吧,你說呢?”
這個我和陳瀟漪、肥仔也都猜測過,得出的結(jié)論大致跟她說的一樣。我接著問道:“棺材鋪趙老板是怎么死的?”
“他是被那個手臂上有疤痕的人推進(jìn)棺材活活悶死的,而且他在棺材里摳出了自己的雙眼,應(yīng)該是不想看到什么東西才那么做的。”
“那么陳宅千金呢?她總不是被那個手上有疤的人害死的吧?”
“她的死正如你所知道的,是因?yàn)槟羌炫?,不過……”她停頓了半晌,故意制造懸念,“那件旗袍是陳老爺從那手上有疤的人那兒買走的,或者說是那個手上有疤的人刻意讓陳老爺注意到那件旗袍并花高價買走的。”
“你的意思是,那個手上有疤的人算準(zhǔn)了陳老爺會買那件旗袍給他女兒?他是借用那附著怨靈的旗袍殺人?”
“沒錯。”
“這就是你所說的關(guān)聯(lián)?他們都死于那個手上有疤的人手里。”
“這只是其一,還有一個重要的關(guān)聯(lián),那就是你兜里那本小冊子缺失的最后一頁,它才是解開所有謎團(tuán)的關(guān)鍵。”
“你見過那一頁?里面到底記錄著什么內(nèi)容?”
“死亡名單。”她很嚴(yán)肅地說:“那丟失的最后一頁,是一份死亡名單。只要找到那頁紙,你就能找到那個真正的兇手,那個手上有疤的兇手。”
“最后一個問題,那腹中藏著旗袍的少女是誰?怎么死的?”
“她是誰我不清楚,但她是被劉師傅所殺,臟器被掏空販賣了。”她突然停了下來,說了一句:“外面有人,我們的談話到此為止,不過最后給你一個忠告,除了你自己,誰都別信。等你找到染香玉,來棺材鋪找我,對著那口無蓋棺材敲三下,我自會出現(xiàn),到時再告訴你一個驚天秘密。”話音剛落,屋內(nèi)的燈“刺啦”一聲熄滅了,媽蛋,就算要走也不用把燈泡搞壞吧。
棺材鋪霎時變得異常安靜,所以門外細(xì)碎的腳步聲凸顯得格外清晰,深更半夜的,會是誰呢?無數(shù)個問號在我腦袋上盤旋。該不會是那個手上有疤的人吧?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不禁驚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