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肥仔都對老太太的話產(chǎn)生了興趣，那幅畫我們剛剛才仔仔細(xì)細(xì)地審視過，除了兩行清晰的詩句之外，就是難以辨認(rèn)的水墨印跡，更沒有她說的白衣女人。難道是我們看得還不夠仔細(xì)？肥仔托著下巴問道：“什么白衣女人？那畫里明明就只有兩行詩句。”

老太太用筷子攪動鍋里的面條，一股熱氣升騰上來，把她的臉籠罩得模模糊糊，她不緊不慢地說道：“自我記事起，這幅畫就一直掛在我們家的大廳里，我清楚記得那畫上畫的是一條長須金鱗的魚，雖然樣子和鯉魚有些相似，但肯定不是普通的鯉魚。有一次夜里，大概是凌晨一點(diǎn)，大家都睡了，我因?yàn)榭诳识M(jìn)廚房找水喝，就點(diǎn)著燈從大廳穿過，無意中看了一眼墻上的畫，那條金鱗的魚竟然消失不見，而變成了一個穿著白色紗衣的女人，那女人的身后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雪地里留著兩個淺淺的腳印，而她的腰間掛著一塊血紅的玉墜，在一片白色的背景襯托下顯得格外耀眼。最讓人不敢相信的是那條消失的金鱗的魚竟然跑到了玉墜中。”

老太太一說完我就想起祖父給我講過的那個關(guān)于染香的傳說，老太太所說的那塊血紅的玉應(yīng)該就是“染香玉”，而雪地里那名女子莫非就是染香？又或者是以血養(yǎng)魚的那個小和尚的轉(zhuǎn)生？如果老太太所講述的并非是她杜撰的故事，那么這幅畫絕對是無價之寶，價值連城。肥仔早就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喜悅，巴不得立馬沖到大廳將那幅畫捧在懷里時時刻刻盯著。

老太太卻不覺得那幅畫有什么價值，反倒認(rèn)為那幅畫里藏著不干凈的東西，恨不得早點(diǎn)把它送走。老太太繼續(xù)說：“我看到那畫的變化之后，嚇得直往父母房間跑，鉆到他們被窩里，他們倆被我怪異的舉動驚醒了，問我發(fā)生了什么事，于是我就把所看到的事跟他們說了，他們半信半疑地拉著我往大廳走，可到了大廳，那幅畫又恢復(fù)了原樣。任我怎么解釋，他們都不肯相信我說的，硬說是我看花眼了。”

“那后來怎么樣了？”肥仔問道。

“為了證實(shí)我沒有看花眼，第二天夜里，我一直等到凌晨一點(diǎn)，從床上爬起來，悄悄走到大廳，和昨晚看到的一模一樣，那幅畫上的雪地里仍舊站著那個白衣女人，但雪地里的腳印卻……多了兩個，就像是雪地里昨晚有人走過似的。起初我也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于是連著幾日夜里觀察那幅畫。那幅畫里的女人只會在凌晨一點(diǎn)十分出現(xiàn)，持續(xù)時間僅僅五分鐘，也就是在一點(diǎn)十五分消失，之后畫卷便會恢復(fù)原先的樣子。掌握了規(guī)律，我很興奮，終于可以向父母證明我沒有瞎編亂造，由于怕出什么意外，所以我沒有提前告訴他們，而是打算等到凌晨一點(diǎn)十分再叫醒他們，可是正當(dāng)她出現(xiàn)在畫中，而我決定通知父母來看時，那……白衣女人……竟然開口說話了。”老太太說得越來越玄乎，我和肥仔都對她陳述的事產(chǎn)生了懷疑，就一幅畫怎么可能會變來變?nèi)サ模植皇恰段饔斡洝防锏那楣?jié)，怎么可能畫中人還會開口說話？雖然她的故事很離譜，卻勾起了我們獵奇的欲望，對于好故事，我們從來都是愿意洗耳恭聽的，特別是能夠讓這幅畫增值的故事。

老太太似是早就料到我們不信她所說的，因而也沒有生氣，她從櫥柜里取出兩個嶄新的瓷碗，把鍋里煮熟的面條撈起來裝入碗中，遞給我們。我們倆接過熱騰騰的面，看著賣相還不錯，肥仔已經(jīng)等不及，也不管燙不燙，就用筷子夾起面條往嘴里塞，跟餓死鬼投胎似的。我朝著發(fā)燙的碗里吹了幾口氣，想等它稍微涼一些再吃。我們倆都等著老太太繼續(xù)往下說，可她卻擦拭著灶臺上的油漬，一直不說話。我和肥仔都有些等不住了，于是問道：“她說了什么？”

“別說出去，否則都會死。”老太太停下手里的動作，定定地看著我們。

我和肥仔用力點(diǎn)點(diǎn)頭：“放心，我們發(fā)誓，絕對不往外說。”

老太太說：“那句話不是我對你們說的，而是那白衣女人對我說的。那時候我年紀(jì)小，聽到畫里的女人發(fā)出聲音跟我講話，霎時被嚇得哭了起來，也就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立馬跑到父母房間把他們拽出來，結(jié)果那幅畫上的女人再次不見了，不光如此，就連畫上的魚也褪了色，我看了看時間，恰好是一點(diǎn)十五分，父母因我的‘無理取鬧’而責(zé)罵了我一頓，我不甘心，可那之后畫上的墨跡越來越淡，父母說古畫久經(jīng)歲月風(fēng)蝕，肯定是會褪色的，沒必要大驚小怪的，但我知道并不是那么回事兒，因?yàn)榘滓屡苏f話那晚之后，我再沒看到她出現(xiàn)，仿佛她從來就沒有現(xiàn)身過。一個星期后，怪事發(fā)生了，一向熟悉水性的父親竟然在魚塘邊釣魚時落入水中溺死，那水塘才一米多深，就算是不懂水性的人下去也未必會被淹死，更何況我父親還熟悉水性，所以死得十分詭異。大家從水中打撈起他的尸體，卻找不到任何他掙扎過的痕跡，就好像是他自己心甘情愿溺死在水里。而我的母親也沒能逃脫厄運(yùn)，就在父親溺死后的第三天，那時候父親的尸體已經(jīng)入殮，但棺材還停放在家中，我陪著母親一塊兒守靈，可我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母親吊死在大廳的橫梁上，眼睛死死地盯著墻上掛著的那幅畫。”

聽到這兒，我和肥仔都汗毛倒豎，脊背發(fā)涼，也沒心情再吃面。肥仔硬生生吞了一口口水，喉結(jié)鼓動了一下，但仍舊表現(xiàn)出鎮(zhèn)定自若的模樣。我的心里直犯嘀咕，“搞了半天這是一幅兇畫啊，到時候別錢沒拿到反倒把命給丟了，算來算去這都是個賠本買賣，風(fēng)險太大了，拿命做賭注不值當(dāng)。”

我以為肥仔也和我有同樣的想法，打消了買這幅畫的念頭，可沒想到那貨居然逆其道而行，湊到我耳邊跟我說：“‘富貴險中求’，這畫果然是個寶，今天算是撿了個大便宜。我說什么來著，要相信我的眼光，我說它是元明時期的，果然沒猜錯吧。”肥仔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臉上的肥肉又開始有節(jié)奏地翻滾起來，他笑著對老太太說：“老人家，這畫我要了，我就喜歡這種稀奇古怪的東西。”

我踹了一腳肥仔，癟著嘴說：“肥倫你瘋了嗎？這畫兇得很，只怕我們無福消受，說不準(zhǔn)還要丟掉小命。”肥仔給了我一個“你別杞人憂天”的眼色，我更加生氣了，媽蛋，我是想要賺大錢，可我不想沒命花啊。我始終覺得不妥，而且有種不祥的預(yù)感，越來越強(qiáng)烈。

“我本來是不想告訴你們這些的，知道即便告訴你們，你們也不一定會相信，但不說心里又有些過意不去，所以還是決定把話給你們說清楚，讓你們有個底。我所說的雖然聽上去很荒誕，可句句都是真的。你們?nèi)魶]什么顧慮，就拿去好了。”老太太見肥仔并沒有被她的陳年舊事嚇到，反而笑臉盈盈的更加堅決的要買那幅畫，她也就不再說什么了。

老太太領(lǐng)著我們到了大廳，我推搡著肥仔，讓他考慮清楚，肥仔卻吃了秤砣鐵了心，任憑我怎么勸說都沒有用，他著了魔似的，眼睛里此刻除了那幅畫估計再容不下任何東西，哪怕是個赤身裸體的女人站在他面前，他都不為所動。我想好了，為了不讓自己英年早逝，不讓我們張家斷子絕孫，我決定不再插手這幅畫的任何事情，這種可能會要人命的活計，打死我也不能干。

老太太指著那幅畫，讓肥仔自己上去取，肥仔踩著之前踩過的那張板凳，小心翼翼地把那幅畫從墻壁上摘下來。他的視線一刻都沒離開過那幅畫，而我的視線則停留在肥仔頭頂?shù)哪歉鶓伊荷?，離他站著的位置一米開外的橫梁上殘留著一塊發(fā)黃的布條，不知那布條是用來懸掛電燈的，還是……那老太太的母親曾經(jīng)上吊用的？

肥仔卷起畫軸，心滿意足地沖我微笑，還向我揮了揮手里的卷軸，許是太過得意忘形，肥仔一時沒留意，腳底一滑，竟從板凳上摔了下來。還好他肥碩的身體具有減震效果，所以摔得也不是很疼，而且那貨動作麻利地用自己的身軀護(hù)住了那幅畫。從他取下畫卷那刻開始，我的右眼皮就猛地跳個不停，都說“左眼跳福，右眼跳禍”，也不知這句話有沒有什么依據(jù)，反正我的心里就是忐忑不安，這都還沒怎么樣呢，肥仔就已經(jīng)“中招”了，我看那幅畫還沒出手，我們可能就會有血光之災(zāi)。我在心底里反復(fù)告誡自己，不管肥仔說什么，哪怕是跪在我面前求我，我也不會碰那幅畫，更不會替他去古董店賣那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