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洋沖出院子,聽鼓樂的聲音已經(jīng)快要出村了。
他趕緊加快腳步,趕了上去。
位洋與那詭異的迎親隊伍始終保持著二十多米的距離,清晰地看到了隊伍的一切。
開始的時候,位洋還懷疑那些抬轎和鼓樂的人是不是鬼。但是看到他們在月光下的影子,才放心了不少。
那伙人腳下急匆匆的,很快就遠離了村莊,順著一條偏僻的路跑了下去。
出了村莊,這些人就停止了鼓樂聲,悶頭趕路。位洋跟在后面,累的呼哧呼哧直喘。
眼見著那伙人徑直走進了一個樹林,位洋遠遠地聽到風吹樹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音。
位洋跟過去,躲在一棵樹后偷看。發(fā)現(xiàn)在樹林的中心位置,有一片開闊地,那些人把紙花轎停在了空地上。
這時,位洋發(fā)現(xiàn),那些他親手糊的紙人紙馬,全都靜立在樹林里。
紅紅的一片,擺在一起,隨風擺動,像活了一樣,很是瘆人。
鼓樂手連同抬轎者,放下轎子后,突然作鳥獸散,一溜煙從樹林里跑了出去??茨羌軇菥拖袷桥芡砹?,會被索命一樣。
樹林里只剩下了一個人,就是那個為首的人。
那人左右環(huán)顧了一下,突然來到了那堆紙人前面,他沖著紙人一鞠躬,隨即轉身也跑出了樹林。
在他走出樹林之后,突然從樹林外面刮進來一陣陰風,那陰風吹過位洋的身體,位洋感覺到徹骨地寒冷。
那陰風吹到那些紙人身上,發(fā)出清脆的撲啦啦的聲音。
而接下來的事情,卻差點讓位洋的心蹦了出來。多虧他伸手捂住了嘴。位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親手糊的紙人紙馬,竟然集體動了起來,不是那種被動的動,而是獨自行走起來。雖然動作稍顯僵硬,而且走路的時候還發(fā)出紙張摩擦的聲音,但是的的確確是在自己行走。
而且那些紙人臉上的表情,跟真人一般無二。
四個紙人來到轎子前,抬起花轎。其余的人和馬分立在花轎前后和兩側,形成了一隊。
位洋從來不知道,自己親手糊出來的紙人,居然還有這功能。他愈發(fā)地好奇起來。
可是這時,他突然聽到那喜轎里傳出來一聲凄婉憂凄的哭聲。那聲音他很熟悉,就是時婉清發(fā)出來的。
紙人抬著轎子,快速向樹林外跑去。
位洋定了定心神,再次跟了上去??墒蔷驮谒麃淼侥瞧諘绲?,卻發(fā)現(xiàn)這里出奇地靜。原本樹林里隨風發(fā)出的沙沙聲,突然消失了。在這里除了自己的心跳,他再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位洋想跟著那群紙人去,可是眼前突然又起了一陣薄霧。原本位洋可以通過薄霧看到前面的隊伍,到了后期,那薄霧越來越濃,變成了血紅色。位洋的眼前全都被血紅色所占滿,連自己的腳都看不到了。更別說跟蹤前面的隊伍了。
位洋曾經(jīng)聽他爹說起過,也明白這應該是鬼迷眼了,是一種小鬼的障眼法。目的當然是為了困住他。他摸了摸懷里,還剩下不少紙錢。
位洋將那紙錢漫天拋灑,嘴里依然哼唱著:“天靈地精,借路而行,陰司地府,隨叫隨應,游魂冤鬼,莫近神庭……”
這是討好小鬼的一種手法,沒想到這個時候竟然出奇地奏效。
那片血紅色的霧氣逐漸散去,位洋的眼前恢復了正常。
位洋看到樹林通向外面的一條小路,便緊跑了幾步,追了上去。遠遠的,他又看到了那群紅衣紅褲的紙人抬著轎子前行。
那轎子的顏色格外地刺眼,變得血一樣紅。
路上的血紅喜轎,把位洋刺激得心神難平。他現(xiàn)在斷定時婉清遇到了危險,他不能坐視不管,最起碼,他要弄明白這轎子的去處。
那群紙人抬著轎子,腳步輕盈無比。有時候遇到路上的一些土堆和樹干,他們都能抬著轎子一躍而過。
穿過樹林之后,位洋遠遠地看到了遠處似乎出現(xiàn)了一個村落。
而這些紙人抬著轎子也是奔著那村落的方向走。位洋心里稍微安穩(wěn)了許多,如果有了村莊,里面肯定有人類生活,陽氣大過陰氣,即便遇到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也不至于有多危險。
但是當位洋尾隨著轎子走進村落的時候,他卻感覺到了這村莊的不同之處。
首先,村子里處處透著陰寒。而在每門每戶的門口,都掛著一盞燈籠。
那燈籠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質制成的,不太透明。燈籠發(fā)出昏黃的燈光,把周圍照得凄凄遑遑。
隊伍穿街而過,路上位洋沒有見到一個行人。整個村子,他感覺不到一絲生氣。
紙人的隊伍繞過街角,拐進了一處院門。
位洋追過去一看,這院子竟是一座祠堂。只是看起來破敗不堪,只是在那門樓的牌匾上,依稀能辨清某某祠堂的字樣。
位洋不敢靠得太近,就繞到院墻外,偷偷攀爬了上去,露出一個腦袋向里面偷看。
院子里黑漆漆的,同樣在堂屋的門前掛著兩盞昏黃的燈籠。只是這兩個燈籠不但沒有給人以一種安全感,反而讓這個院子處處透著恐怖和詭異。
血紅的花轎,到了這個院落,就被放置在中央。
轎子里那如泣如訴的哭聲,依然未停,不斷刺激著位洋的耳膜。位洋甚至有種沖動,跳下去救出時婉清。
那些紅衣紅褲的紙人和紙馬,到了院子之后,突然身上起了一層黑色的霧氣,東倒西歪地倒在了院子中。隨后院子里平地起了十幾個小旋風,旋風里傳出一陣刺耳的嘎嘎聲。
那種聲音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像是某種動物的鳴叫,也像是金屬互相摩擦出來的聲音。事后位洋才知道,這種聲音是鬼鳴,就是夜鬼鳴叫的聲音??傊敃r位洋聽起來,身上不知不覺便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一陣寒意自心底發(fā)出,冷汗從他的額頭低落下來。
在一片鬼鳴聲中,堂屋的兩個燈籠忽地明亮了許多,從里面走出來一個人影。
與其說是走出來,不如說是飄出來的。
那人腳不沾地,一身黑袍,身形飄忽,直接來到了那頂血紅喜轎的前面。隨著一陣陰風卷起,那紙轎突然燃氣了藍色的火苗。
火苗泛著藍光,從點點之火,到熊熊燃燒,轉眼整個紙轎淹入一片火海。
位洋深知那時婉清,就在那轎子里,這么燒下去必死無疑。
位洋趴在墻頭忍不住驚呼了一聲。這聲音剛一出口,位洋就意識到了,急忙收嘴。但是這低低的一聲驚呼,卻引起了那個黑袍人的注意。
他將頭轉向墻頭。
位洋看過去,竟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只感覺那人的臉部混沌一片,像是一盤抹亂了油彩的畫板。
雖然看不清面目,但是位洋卻感受到了那人身上發(fā)出的強烈的氣場。他一下子就從墻頭跌落了下來。
還沒等他爬起來,就被一個人抓住了。
位洋剛想喊,那人用極低的聲音喝道:“不想死的話,跟我走。”
那人拉著位洋順著村子往前死命奔跑。而位洋聽到那個祠堂院子里像開了鍋一樣,各種聲音乍起,像開了廟會一樣。
而那人不管不顧,只拉著位洋玩命地跑。不知道什么時候,村子里也起了一層薄霧。而且霧氣也越來越濃,位洋看不清前面的路,但是卻能看到在霧氣中的一盞盞昏黃的燈籠。
這些原本在各戶門前懸掛的燈籠,此時竟然漂浮在空中,在薄霧中發(fā)出微弱的光。
“這些燈籠都是人皮做的。”拉著位洋的人說了一句。
這把位洋嚇了一跳,看過去發(fā)現(xiàn)這人居然就是到他家定紙活,之后又把時婉清帶上花轎的那個人。
位洋一把掙開了,問道:“你……是你把婉清帶到這里來的?我要回去救她。”
那人哭笑不得:“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可能讓整個事情辦砸?我們費盡心機安排的局,全完了,你再不跟我走,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人一臉焦急之色,也不管位洋是什么情緒,手像鋼鉤一樣鉗住位洋的胳膊,任憑他怎么掙扎,也不放開。
位洋連滾帶爬地跟著那人跑出了那個村落,而身后的那些像游魂的燈籠一直跟到了村口。才又飄飄忽忽地回去了。
兩個人一直跑到原來停放花轎的樹林,才坐到樹下呼呼喘氣。
“你……你到底是誰?這……這回你給我說說吧,到底咋回事?”位洋盯著那個人,上氣不接下氣。
那人擺擺手:“你先別問我,你不是扎紙人的嗎?送了貨就走唄,干嘛摻和進來?”
位洋說道:“要是別人,我才懶得管。那個時婉清……她……”
那人點點頭:“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叫位洋?”
“你認識我?”位洋一愣。
“唉……”那人長嘆一聲:“是非因果,緣起緣落,緣生緣滅,真是非人為能改變的啊……”
那人莫名其妙的一段話,卻讓位洋更糊涂了。
“事情是這樣的,聽我給你說……”那人緩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