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十里八鄉(xiāng)的風俗都不太一樣,不過喪禮舉辦的都差不多,主要是小細節(jié)方面各有不同,我和胖子不太在意這個。就是覺得有一點特煩,從我們參加的喪禮來看,這邊守夜的時候都得喝三杯酒。
這酒怎么說呢……有的人家給人喝的是自己釀的,那度數,基本喝完三杯之后,一整宿都難受,還得強忍著幫人守夜。
胖子好酒,但是還沒那酒量……
我們到了那地方,老板支好設備,一切照常進行。
事后,老板吩咐我們好好待著,便先走了。
這一家也是自家釀的酒,我和胖子耍了個心眼,沒敢喝完,每一杯都留了小半口在嘴里等著待會吐掉。
和我們一起的還有主人家的其他一些人。
這會兒大家都還沒睡,大概有七八人的樣子,我們聊了會,知道了老爺子是自然死亡,算是喜喪。他們也詢問了一下我和胖子的情況,得知我們還是學生之后,吃了一驚。
原來據他們所說,干我們這一行的人非常少,主要是有后遺癥。
胖子問他們有什么后遺癥。
有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告訴我們,主要是容易做噩夢。胖子哈哈笑,說這也沒啥。
那老人家抖抖手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我和胖子也沒往心里去,反正今天估計是我們最后一次做這事兒了。等明天主人家把‘八仙’請過來,我們兩就功成身退,可以回去好好快活一陣。
快到了轉鐘那會兒,那七八個人走的走,散的散。所以最后只剩下了我、胖子還有另外一個中年人。
我還挺好奇怎么只有我們三個人守夜的,有個老人家告訴我們待會還要來一個人。
原來老爺子走的突然,他們也有些猝不及防,所以來不及請同村的‘八仙’過來,畢竟‘八仙’平時也有自己的生活要過,不可能你喊他,他就過來的。
不一會兒,又來了個皮膚黝黑的中年人,他讓我們喊他李叔。一開始和我們一起呆在一起的那個則是錢叔。
可能是因為覺得我和胖子年紀比較小又是學生,所以李叔和錢叔對我們比較照顧,燒紙上香的事兒他們基本都包了。
我和胖子也樂的清閑,一口一個叔的喊著。
不過錢叔和李叔兩人似乎比較生分,據說李叔是從隔壁村來的,錢叔之前和他并不認識。
守夜是很無聊的,我和胖子沒兩個閑錢,所以并沒有玩牌。四人就坐那里閑聊,胖子這人嘴巴欠,關不住什么,后來就聊到了我奶奶。他說我奶奶是白事知賓,就是專門負責這方面的人。
李叔驚訝問我們還有這回事。
胖子這口才沒的說,編了幾個故事說的天花亂墜,李叔驚嘆萬分,拉著胖子問,他們辦喪禮上有沒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
胖子假模假樣四下看了一眼,說:“挺好的,不過……”
李叔問:“不過什么?”
我瞧見胖子一臉得意的樣子,偷偷踢他一腳,讓他收斂點,別瞎雞巴吹牛……
胖子沖我點點頭,表示知道了,轉頭說:“不過嘛,你看這里。”他指著門檻,“你們這門檻有點兒高,你想啊,老爺子靈魂會有回來的一天吧,你說這門檻這么高,他進的來嗎?”
錢叔愣了下,問:“鬼不都是飄著的么?”
胖子摸了摸下巴:“誰說都是飄著的?鬼是人變的,人才變成鬼就會飄了?他們也是需要時間適應的。就跟人去學武功樣的,才學幾個小時就能飛檐走壁了么?”
我一聽,覺得他說的似乎有點道理……不過從本質上來說還是在胡扯。
李叔活了幾十年也不傻,聽出這胖子是在吹牛,所以也沒有當真,權當做笑話在聽。我們四人就坐在堂屋瞎聊,錢叔一直比較沉默,很少說話。不過既然聊到了喪禮方面的事情,他們自然也有許多故事說。
鄉(xiāng)里的故事遠比城市里的傳聞要多的多,也有意思的多。
我問他們?yōu)槭裁丛谶@邊參加喪禮要喝三杯酒,這到底是個什么說法。
李叔笑了笑,給我們講了個故事。
原來在挺久之前的時候,他們這兒辦喪守夜,沒喝三杯酒這個說法的,是到后來才形成的。這是為什么呢?主要是本地天氣非常冷,有時候到了十一月,基本就冷的不行。古時候人們的生活并不富裕,就算穿了棉襖也不頂用。特別是在喪禮守夜的時候,很難熬下去。
所以后來漸漸的,大家在守夜的時候,就要喝三杯酒,用來暖身子。時間久了,也就漸漸成為了一種習慣,不管在什么時候辦喪,守夜之前都得喝三杯。
聽完,我和胖子點頭如搗蒜,當地的冬天是真的冷,而且來得早?,F在雖然是十二月初,但我們已經穿了厚厚的衣裳。
李叔去找了兩個小菜招呼我們吃,這大晚上天氣又冷,不吃東西肯定熬不過去。
李叔好酒,吃著吃著拉著我們喝了兩輪。
胖子挺好奇‘八仙’的事兒,于是就問了。
李叔嘿嘿笑著:“這八仙的事啊,你算是問對人了。”
原來這八仙本來是八個人的。在以前,每一陣子,村里頭都會選八個八字比較硬的人,這八個人統(tǒng)稱八仙。他們平時,和普通人一樣,該干嘛干嘛,主要是在喪禮的時候,他們要幫忙守夜。
為什么要八字硬呢?李叔說他不清楚,不過聽說是因為這八個人基本上只要村子里誰家有人走了,他們就得幫忙守靈。這一輩子也不知道要幫人守多少次,八字不硬的話,怕出事。
我聽到這兒,心里有個疑惑:“既然是八個人,為什么現在守靈只要四個人了?”
李叔笑著說:“你接著聽我說唄。”
故事具體是什么時候發(fā)生的,唐宋元明清?他也說不準,畢竟只是個故事,祖輩相傳,沒法深究。不過這個故事比較有趣。
說的是古時候,也是個冬天,差不多是十二月。那年冬天來得早,外面飄著大雪,那八個人被主人家請來幫一個大戶人家別人守靈。喝了酒,一切照常。他們不是第一次干這活兒,而且由于相熟,所以關系挺好的。
守夜本來就辛苦,他們幾人有時候會輪著睡??墒堑搅撕蟀胍梗撬娜水斨?,有個叫張三的忽然發(fā)瘋了一樣跳起來,其他人還睡的迷迷糊糊,醒著的那三個沒來得及反應,張三就一頭撞柱子上,當場死了。
大家都慌了啊,于是跑出兩人,一個喊大夫,一個去喊主人。結果這兩人可能是跑的急了,被磕了一下,不偏不倚兩人齊齊栽在門檻上。那臉就正好裝在門檻上,雖然沒當場死,但后來也沒救回來。
我和胖子聽到這里直哆嗦,忍不住摸著鼻子,心想,那兩個人應該是鼻骨破碎進到腦子里死了,這倒霉悲催的,得多倒霉才會發(fā)生這種事……
李叔故事還沒說完,后來啊,剩下的五個人哆哆嗦嗦站在屋內一直等到了天色大亮,主人家的人起來,才發(fā)現了這一切。當時就報了案,找了大夫。不過那兩個直挺挺摔倒門檻上的兩個人最后還是沒能救回來。
后來來了個道士,說是這八個人由于八字太硬,把死者沖撞了,所以才會出事。
胖子手一直捂著鼻子,問:“所以八仙最后才變成了四個人?”
李叔說:“大概是這么回事了,畢竟是個故事。”
本來一直陳岑莫的錢叔笑了笑,我看他笑的古怪,感覺其中還有些內情,于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問:“不是死了三個,還剩五個的么?”
錢叔瞅我門一眼,清了清嗓子才告訴我們另外一些事情。
我們這才知道,這故事還沒完。
后來經過官府調查,原來張三并不是真撞柱子死了,而是其他三人謀財害命。那三人先是下藥,讓其他五個人睡著。然后把張三殺了,偽裝成撞柱子的模樣,再慌慌張張把其他人喊起來。
然后讓另外兩個自己人去找主人家跟大夫。
我和胖子聽完煥然大悟,要真是張三自己撞柱子死了,那得多大動靜啊。別人雖然是大戶人家,但房子也沒有大到這么大動靜也察覺不到的地步吧。
胖子問錢叔:“那后來呢?”
錢叔說:“謀財害命的那三個人中死了兩個,后來案子破了,剩下那人也被捉了,據我爺爺那一輩說的版本里頭,那人最后在獄里發(fā)瘋自殺了。”
我和胖子聽完冷汗直冒。
李叔說:“看你倆膽子小的,這故事我們本地孩子都從小聽的。”
錢叔又沉默了下來,也不知道有什么心事。
八仙當中死了四個,久而久之,也就變成了現在的必須要四個人來守靈。不過‘八仙’這稱呼到是流傳了下來。
胖子說:“狗日的……怎么不干脆不要八仙?”
說是這樣說,但老祖宗的事兒,誰知道?
我們又吃了兩個菜,和錢叔還有李叔熟絡了一些,他們又補充了兩句。不過都是當地傳聞。
據說,雖然后來是改成四仙了,但是其實守靈的時候,還有個看不見的第五人,倘若守靈的時候誰不小心睡著了,那第五個人就會出現。
我壯著膽子讓李叔別瞎扯了,我們好歹也在這兒幫忙守過幾次夜,又不是沒見人睡過覺。
李叔哈哈大笑起來。
我和胖子這才知道,李叔就是看我們年紀小,準備找樂子,嚇唬嚇唬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