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陳帆的一只腳踏進(jìn)三途河時,空氣里的花粉便迅速退去。雖然攔截失敗,但曼珠沙華似乎知道自己已經(jīng)完成了使命,所以便立即抽身而退,將花粉收回。
“老蔡,他們過來了!”我竟忍不住欣喜地喊道。
老蔡先是難以置信地點點頭,接著便更加凝重地?fù)u搖頭。
我被他搞得莫名其妙一頭霧水,剛想詢問,老蔡就一煙袋鍋子敲到了我腦門上:“臭小子,他們都到河里了,你還不把船往死界劃!不想活了!”
這么說,危險真的要來了!
我忍著痛,手忙腳亂地抓起船槳亂劃一通,費了半天勁兒渡船卻只在原地打轉(zhuǎn)。我的腦袋再次吃痛,我揉著頭痛處吱哇亂叫。老蔡無奈地嘆息一聲,接著便一掌向船尾轟去。當(dāng)我終于在自我憐惜中回過神來時,船已經(jīng)到了死界岸邊。
“還愣著干什么,快把船拖上岸!”老蔡急忙喊道。
我不敢耽擱,連忙跳下船,和老蔡一起把渡船拖上岸。雖然我手腳麻利,但心里卻很不服氣,哼,不就是一個陳帆嘛,我還不信他能翻江倒海了,老蔡竟然怕成這樣子!
老蔡狠狠地剜我一眼,旋即將視線投向?qū)Π兜年惙?/p>
之后我才明白,老蔡害怕的并不是陳帆,而是三途河水下的東西。
三途河并不寬,所以我們站在死界岸邊,也依然能清楚地看到對面發(fā)生的一切。
等我和老蔡把渡船拖上岸后,陳帆已經(jīng)帶著不下數(shù)百只大小厲鬼,趟進(jìn)了三途河水里。往日平靜的河水在他們的腳下蕩起一圈圈波紋,無數(shù)的波紋一圈圈蕩漾開去,重疊,消失,最后出現(xiàn)在厲鬼們的臉上。
這一刻,他們等了很多年。
為了等這一刻,他們付出了很多。
就在他們身后,無數(shù)同伴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岸邊。
他們踏過同伴的身體,才終于將腳踏進(jìn)了三途河清澈見底的河水里。
他們并不知道在前面等待自己的將是什么,他們只是想擺脫掉魔霧區(qū)那無時無刻的侵蝕和折磨,即使前方是十殿閻羅的審訊和極刑,他們也在所不惜!
突然,砰地一聲,一圈巨大的波紋蕩向岸邊,掀起一陣強烈的風(fēng)勢。
老蔡佝僂的身軀堅定地立在風(fēng)中,他的衣衫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從煙袋鍋子里散出的白色煙霧被風(fēng)吹得四散逃逸。而我,則非常不爭氣地被風(fēng)吹得倒退好幾步,而且腳下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仰面就要栽下去。就在這時,我的身后突然出現(xiàn)一雙手,像是要扶住我,不料卻用力過猛,我又直挺挺地朝前倒去。我的尖叫聲還卡在喉嚨里,另一雙手就在前面攔住了我搖搖欲墜的身體。
“哈哈,小伙子,小心點兒,這個時候要是不小心掉到河里了,你師傅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救不了你嘍!”是白無常。
背后傳來不屑的哼聲,不用轉(zhuǎn)身我也知道,剛剛出現(xiàn)在我身后的手是黑無常的。
雖然心里不爽,我還是恭敬地向黑白無常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感謝。
“哦,不打緊,不打緊,小事一樁,不用放在心上。”白無常笑著說道。
黑無常依然是一副臭脾氣,看也沒看我就徑自走到白無常旁邊站住,然后目不斜視地望向?qū)Π兜年惙?/p>
“哈哈哈,黑白兄真是什么事都不落于后呀!”
我還在心里暗自埋怨黑無常,身后就傳來兩道破風(fēng)聲,破風(fēng)聲之后,一聲粗獷的大笑在我身后響起。
老蔡和黑無常直勾勾地盯著河對面,一動不動,我則好奇地跟白無常一起轉(zhuǎn)身。
“二位真是說笑了,我們也是剛到而已。再說了,要比速度,我們可比不上二位。我們是近水樓臺,二位可是大老遠(yuǎn)趕來的呀!”白無常一邊轉(zhuǎn)身,一邊拱手笑道,一副和氣生財?shù)哪印?/p>
兩道身影正并排站在我們面前,一道頭上戴著牛角,一道頭上有一個小型的馬臉面具,不需多說,這二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牛頭馬面了!
牛頭和馬面分別在“十大陰帥”的排行里位于第五和第六位,黑白無常共列第四位,一次就見到陰司十大陰帥里面的四位,而且剛出現(xiàn)的牛頭馬面還都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我,我的小心臟異常激動,立時就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
“咳,”白無常故意輕咳了一聲,隨即說道,“小伙子,看來不用我介紹了,你猜的沒錯,這兩位就是十大陰帥里面的牛頭和馬面。”
聽了這話,牛頭旋即哈哈大笑,粗獷的笑聲竟有點兒振聾發(fā)聵的感覺。
“想必這位就是老蔡的徒弟吧?不知怎么稱呼?”
“秦平。”想起這里的每一位都能探聽到我心里的想法,我的臉立即憋得通紅,簡單地回答道。
“哈哈,原來是秦兄弟啊!嗯,不錯,不錯。沒想到我被馬面硬生生拽來,還能有幸遇到秦兄弟,看來這次真是來對了!”牛頭的笑聲已經(jīng)出賣了他的性格,所以他能說出這樣的話我也不意外,“哎,我們最近天天呆在下面給那些惡鬼用刑,真是累死我了。哎,秦兄弟,你剛來對這里還不熟吧,什么時候有時間我?guī)?hellip;…”
馬面的手突然搭在了牛頭的肩膀上,不讓他繼續(xù)說下去。他隨即又轉(zhuǎn)向我,淡淡地笑道:“秦兄弟,你剛來還不知道吧,這厲鬼強渡三途河的多,但能踏進(jìn)河水里的可是百年難得一遇,你今天可真是有眼福了。”
馬面的臉上雖然在笑,但眼睛里卻透著陰冷和狠辣,讓人很不舒服。聽他這么說,我也就隨便應(yīng)兩句,草草結(jié)束談話。
我掃視一眼河岸,已經(jīng)密密麻麻地站滿了大小鬼差。遠(yuǎn)處秦廣王殿高大的閣樓里,也影影綽綽地站著幾道身影。
所有的目光都注視著河對面,我也不敢再“不務(wù)正業(yè)”,趕緊將目光望向?qū)γ娴年惙?,好奇地等待著?/p>
陳帆和他身后的群鬼似乎也被這邊的陣勢嚇到了,在水中呆愣了半晌,旋即才大笑幾聲,繼續(xù)前進(jìn)。
“哈哈,好小子!不錯!”牛頭毫不吝惜地贊賞道。
“勇氣可嘉,就是不知道再過一會兒還笑得出來嗎?”白無常瞥一眼牛頭,滿臉笑意地說道。
牛頭想回嘴,卻被馬面給拉住了。
他們的對話讓我越來越好奇,一會兒還會出現(xiàn)什么可怕的事情嗎?
老蔡依然一動不動地站在最前面,佝僂的背影縮在寬大的蓑衣里,突然給人一種悲涼的感覺。
我的心揪得緊緊的,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著陳帆?,F(xiàn)在,十大陰帥有四位就站在我旁邊,我不擔(dān)心陳帆他們過河之后會對我不利,我真心誠意地希望他們能順利地渡過三途河,至少他能!
可是,當(dāng)我緊張地在心底希望的時候,就注定了這件事的不可能。如果真能那么輕而易舉地渡過三途河,此刻也不會吸引這么多看客,三位陰帥先不說,光是那遠(yuǎn)處秦廣王殿里的錯落人影,就足以表明了陳帆他們行動成功的不可能。
奇跡,不是那么容易見證的。
而且,我生來就不是什么見證奇跡的人。
想通了這一點,看著勝券在握的陳帆,我的心立時就比面前透著寒氣的河水還要冰涼。
三途河水常年冰冷徹骨,寒氣逼人,連渡船的船底都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群鬼們受不了河水的冰冷,但仍然咬牙堅持著。陳帆也不再笑,一邊齜牙咧嘴地忍受著透骨的寒冷,一邊給身后的群鬼們打氣。
剛才巨大的波動之后,三途河水一直保持著平靜。
我隱隱地等待著,那足以讓萬鬼空巷的盛況。
突然,水面再次微微顫動起來,波動的水紋搖搖晃晃地浮現(xiàn)在水面上,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河底搖撼整個三途河。
要來了嗎?
“快看,來了!”身后有聲音驚喜地大喊。
我死盯著河對岸,除了陳帆和他的伙伴,什么都沒有?。?/p>
三途河不再顫動,卻沒有恢復(fù)平靜。
“哎,來了,真的來了!”聲音里透著欣喜,仿佛在深夜等待流星雨的少年,在昏昏欲睡之際,終于看到了絢爛了整個夜空的星雨。
可我依然什么都沒有看到!
我狠狠地在眼睛上抹一把,河面上還是什么都沒有!
難道因為我是人,所以才看不到嗎?
“小伙子,別急,那東西在水下,你當(dāng)然看不到,你只需要看水面上少了什么就行了。”白無常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無暇感謝他,就驚訝地看到陳帆身后的一個厲鬼突然無聲無息地消失了。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河岸上響起了雀躍的歡呼聲。
我吃驚地望向白無常,他淡淡一笑,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一無所知的陳帆終于發(fā)覺了不對勁,他迅速轉(zhuǎn)身,原本成群的伙伴現(xiàn)在只剩下零落的幾個。而且他剛一轉(zhuǎn)身,他身后僅剩的那幾個厲鬼連驚恐聲都來不及發(fā)出,就齊齊被強力拖到了水下,再也沒有浮上來。
“誰,給老子滾出來!”陳帆聲嘶力竭的吼聲在水面上回蕩,岸上的歡呼聲戛然而止。
所有的目光都緊緊鎖住陳帆,他的結(jié)局會是什么?
所有的心都在期待,他會創(chuàng)造奇跡嗎?還是……
接二連三的嘆息聲在岸邊響起,嘆息,只為眼前的景象沒有預(yù)想的精彩。
陳帆跟他的同伴一樣,瞬間沒入了水底。
“哎,真是可惜呀!”白無常也搖頭嘆氣道。他深深地望一眼老蔡被蓑衣包裹的背影,和其他鬼差一起轉(zhuǎn)身欲走。
老蔡依然一動不動地站在最前邊,望著陳帆落水的地方。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便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突然,那里的水波好像動了一下。緊接著,是一聲劇烈的出水聲響,平靜的水面被撕開,一個面目猙獰的腦袋露出水面。
“他出來了!”我激動地大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