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被高壓電流擊中，整個人從地毯上彈了起來！手機(jī)脫手滑落，屏幕朝下砸在厚厚的地毯上，光線瞬間被吞沒，房間陷入更深的昏暗。我撲到門后，動作快得像一道影子，身體死死抵住冰涼的門板，心臟在喉嚨口瘋狂地跳動，幾乎要撞碎骨頭。

眼睛！快湊近貓眼！

我強(qiáng)迫自己穩(wěn)住劇烈顫抖的身體，將右眼死死地貼上冰冷的貓眼透鏡。

視野扭曲變形?；璋档淖呃?，深紅色的地毯，斜對面那扇緊閉的、毫無生氣的房門。光線依舊很差，只有遠(yuǎn)處安全出口指示牌散發(fā)著幽幽的綠光，更添幾分鬼魅。

空無一人。

視野所及之處，只有一片死寂的、空蕩蕩的走廊。剛才那聲“滴滴”仿佛只是我極度緊張下產(chǎn)生的幻覺。

是聽錯了？是隔壁房間的門禁聲？還是……有人故意試探？或者……那東西動作太快，已經(jīng)閃到了貓眼的死角？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我僵在門后，右眼酸澀脹痛，卻不敢移開分毫。耳朵豎起來，捕捉著門外任何一絲最細(xì)微的聲響——空調(diào)通風(fēng)口低沉的嗡鳴、遠(yuǎn)處隱約傳來的電梯運(yùn)行聲、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轟鳴……唯獨(dú)沒有腳步聲，沒有人聲。

緊繃的神經(jīng)在高度戒備中一點(diǎn)點(diǎn)被拉長、磨損。剛才劇烈的情緒起伏——從發(fā)現(xiàn)頭顱的極端恐懼，到記憶碎片沖擊的混亂，再到被通緝身份揭露的絕望——早已耗盡了所有心力。此刻，在門外死寂無聲的壓力下，一股無法抗拒的、深沉的疲憊感，如同黑色的潮水，從四肢百骸深處翻涌上來，迅速淹沒了我的意識。

眼皮沉重得像墜了鉛塊，每一次眨動都無比艱難。視野開始模糊、旋轉(zhuǎn)。抵著門板的身體慢慢失去了支撐的力氣，一點(diǎn)點(diǎn)滑下去。

不……不能睡……門外……可能有……

警告的念頭微弱地閃了一下，隨即被那鋪天蓋地的疲憊徹底吞噬。我的身體背叛了意志，意識沉入一片粘稠的黑暗。最后的感知是冰冷的地毯觸感，和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無法擺脫的恐懼寒意。

黑暗，無邊無際。

身體沉重，意識卻在一片混沌的深海中載沉載浮。感官被厚厚的棉絮包裹，隔絕了外界。時間失去了意義。

不知過了多久，一絲極其細(xì)微的異響，像一根冰冷的針，穿透了這厚重的沉眠屏障。

“咔噠……”

非常輕，非常輕。是金屬簧片被極其小心地?fù)軇拥穆曇?？還是……門鎖內(nèi)部的某個機(jī)括被什么東西輕輕觸動？

這聲音太微弱了，微弱到幾乎會被忽略。但在我那沉入黑暗卻依舊殘留著高度警覺的意識邊緣，它卻像投入死水的一顆石子，瞬間激起了劇烈的漣漪！

危險！

沉睡的身體本能地想要彈起，想要尖叫，想要防御！但意識與身體之間，仿佛隔著一道無形的、粘稠厚重的凝膠。大腦發(fā)出了緊急指令，神經(jīng)末梢卻像被麻痹了一般，傳遞緩慢而無力。我的眼皮像是被強(qiáng)力膠水死死粘住，沉重得無論如何也無法睜開。身體如同被釘在了冰冷的地毯上，四肢百骸灌滿了冰冷的鉛，連動一動手指都成了奢望。

鬼壓床！極度的恐懼帶來的生理性癱瘓！

黑暗中，另一種感官被無限放大——聽覺。

細(xì)微的、幾乎不存在的腳步聲。不是踩在地毯上的悶響，而是……一種極其輕微的、布料摩擦的聲音？像有人穿著軟底鞋，用腳尖點(diǎn)地，極其謹(jǐn)慎地移動。那聲音貼著地面?zhèn)鱽恚瑤е环N令人毛骨悚然的粘滯感，由遠(yuǎn)及近，目標(biāo)明確地……朝著床邊靠近！

來了！他進(jìn)來了！他真的進(jìn)來了！無聲無息地潛入了這個反鎖的房間！

冰冷的絕望瞬間攫住了我。他看到了地上的行李箱嗎？他看到了那顆人頭嗎？他是警察？還是……另一個“審判者”？或者……是周某的什么人？無論是什么，他此刻帶著冰冷的殺意，就站在我的床邊！

那細(xì)微的摩擦聲停下了。就在床邊。

一片死寂。比之前的死寂更可怕，充滿了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我能感覺到一道目光，冰冷、粘稠、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如同實質(zhì)般落在我毫無防備的身體上，從頭到腳地審視著，評估著從哪里下刀最致命。

時間在極致的恐懼中被無限拉長。每一秒的沉默都像是在為最終的殺戮蓄力。

然后，另一種聲音響起。

極其細(xì)微，卻清晰得如同冰片碎裂。

“嘶……”

是金屬緩慢滑出皮革鞘套的聲音！冰冷、鋒利、帶著嗜血的渴望！

他拔出了刀！

極度的恐懼如同高壓電流，瞬間沖破了那層麻痹的凝膠！求生的本能以最原始、最狂暴的方式爆發(fā)！身體內(nèi)部沉睡的每一個細(xì)胞都在尖叫：動起來！快動起來！不然就死！

“呃……！”一聲破碎的、不成調(diào)的音節(jié)從我緊咬的牙關(guān)里擠出，帶著瀕死的絕望和掙扎。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到極限，像被拉到極致的弓弦，每一塊肌腱都在痛苦地呻吟、顫抖！汗水如同決堤般涌出，瞬間浸透了單薄的浴袍！

動！快動?。?/p>

眼皮在瘋狂的意志驅(qū)使下劇烈地顫動，終于，撕開了一道縫隙！

昏黃朦朧的床頭燈光線，像隔著一層渾濁的毛玻璃，刺入我的瞳孔。模糊的視野里，一個高大、漆黑的輪廓，如同從地獄里爬出的剪影，正無聲地矗立在我的床邊！

他背對著光源，整個人都陷在濃重的陰影里，看不清面容，看不清衣著，只有那沉默而充滿壓迫感的輪廓。他微微弓著身，右手臂抬起，緊握著什么?；璋抵?，一道冰冷、銳利的金屬寒芒在他手中一閃而逝！

刀！他舉起了刀！

那寒芒在昏暗中劃出一道短暫而致命的軌跡，沒有任何猶豫，帶著刺骨的殺意和必殺的決心，朝著我的胸口——心臟的位置——狠狠刺下！

刀刃撕裂空氣，發(fā)出微不可聞卻又令人魂飛魄散的尖嘯！冰冷的鋒銳感甚至已經(jīng)穿透浴袍，刺在了我的皮膚上！

完了！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懼。

就在那刀尖即將刺入皮肉的千分之一秒！

我的身體，背叛了我的意志。

一股冰冷、堅硬、帶著絕對掌控感的洪流，毫無征兆地從我意識的最深處——那被遺忘和恐懼所占據(jù)的深淵里——洶涌爆發(fā)！它像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我所有的驚恐和掙扎，接管了每一寸肌肉、每一條神經(jīng)！

我的右手，那只本該徒勞地?fù)踉谛厍暗氖?，那只屬?ldquo;我”的、驚恐萬狀的手，如同被無形的絲線操控的木偶，以一種快得超越視覺極限的速度，猛地向上探出！五指張開，精準(zhǔn)得如同演練過千百次，一把死死攥住了對方持刀的手腕！

那動作快！準(zhǔn)！狠！帶著一種非人的力量和絕對的技巧！手指如同鐵鉗，瞬間鎖死了對方手腕的脈門和肌腱！

與此同時，我的喉嚨深處，不受控制地震動。一個聲音，低沉、平穩(wěn)、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冰冷質(zhì)感，還有一絲……戲謔的、獵人終于等到獵物入網(wǎng)的殘忍笑意，清晰地在這死寂的房間里響起：

“等你……好久了。”

這聲音！

這絕對不是我自己的聲音！不是那個驚恐的李銳的聲音！它更冷，更硬，充滿了掌控一切的冷酷和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它屬于記憶碎片里那個舉起管鉗的“我”！屬于懸賞通告照片上那個眼神冰冷的“審判者”！

“呃？！”床邊那高大的黑影猛地一僵！他顯然完全沒有預(yù)料到獵物會在這必殺的時刻突然“活”過來，更沒想到會爆發(fā)出如此恐怖的力量和速度！一聲短促的、充滿驚愕和難以置信的悶哼從他喉嚨里擠出。他本能地想要抽回手臂，但被攥住的手腕如同被澆鑄在了鋼鐵之中，紋絲不動！

借著床頭燈昏暗的光線，我終于看清了那只被我（不，是被“他”）死死抓住的手。一只骨節(jié)粗大、布滿老繭的手，指縫里似乎還嵌著難以洗去的污垢。此刻這只手因為用力掙扎而青筋暴起，血管在皮膚下虬結(jié)跳動。

“你……？！”黑影的聲音嘶啞而震驚，帶著一種被愚弄的狂怒。他猛地抬起頭，陰影下，一雙布滿血絲、充滿錯愕和兇狠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我。

不，是盯住“我”的眼睛。

“你……你不是……”他的聲音卡住了，似乎認(rèn)出了這雙眼睛里的東西——那不再是驚恐和茫然，而是絕對的、冰冷的、俯瞰獵物般的掌控感。

“很意外？”那個屬于“審判者”的、冰冷而戲謔的聲音再次從我的喉嚨里發(fā)出。語氣輕松得像在談?wù)撎鞖?，卻帶著刺骨的寒意。“跟蹤我三天了。從舊城區(qū)那個垃圾堆一樣的出租屋，一直跟到這個……同樣不怎么樣的地方。挺有耐心。”

黑影的身體劇烈地震動了一下，眼中的驚愕被更深的駭然取代。他顯然沒料到自己的行蹤早已暴露。

“放…放開！”他嘶吼著，爆發(fā)出全身的力量，另一只空著的手握拳，帶著風(fēng)聲，狠狠砸向我的太陽穴！這一拳又快又狠，顯然也是練過的，意圖一擊將我打暈！

然而，掌控著這具身體的“他”，反應(yīng)快得超乎想象。

我的身體（或者說“他”的身體）猛地向床的另一側(cè)一滾！動作迅捷如電，不僅避開了那致命的一拳，同時借著翻滾的力道，攥住對方手腕的手猛地一擰！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兇狠的關(guān)節(jié)反制技！

“咔嚓！”一聲清晰得令人頭皮發(fā)麻的骨頭錯位聲響起！

“啊——！”黑影發(fā)出一聲凄厲無比的慘叫，整條手臂以一個極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手中的匕首再也握不住，“當(dāng)啷”一聲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

劇痛讓他瞬間失去了平衡，高大的身體踉蹌著向前撲倒，重重地砸在床沿上。那張因劇痛而扭曲的臉，在昏黃的燈光下終于暴露出來——一張四十多歲、胡子拉碴、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此刻寫滿了痛苦、驚駭和難以置信。

“你……你到底是誰？！”他喘息著，聲音因為劇痛而變形，眼神死死盯著“我”，充滿了極度的困惑和恐懼。他似乎在“我”這張臉上，看到了兩種截然不同的靈魂。

“我是誰？”那個冰冷的聲音帶著一絲嘲弄的笑意，“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誰？誰派你來的？還是……又一個自以為是的‘清道夫’？想搶我的‘工作’？”他刻意加重了“工作”兩個字，帶著赤裸裸的諷刺。

黑影咬著牙，額頭上青筋暴跳，冷汗混著血水（大概是剛才撞到床沿擦破了）從鬢角流下。他忍著劇痛，眼神兇狠依舊：“周強(qiáng)……是我表弟！你殺了他！你這個瘋子！魔鬼！”

周強(qiáng)？那個行李箱里的頭顱？原來如此。是尋仇的。

“哦。”冰冷的聲音毫無波瀾，仿佛聽到的只是“今天天氣不錯”。“所以呢？你覺得殺了我，他就活過來了？還是覺得……殺了我，你自己就干凈了？”他緩緩從床上坐起，居高臨下地看著因劇痛蜷縮在地毯上的男人，眼神如同在看一只掙扎的螻蟻。“周強(qiáng)，放高利貸，逼死三條人命，其中一個還是孕婦。法律判了他五年，表現(xiàn)良好，三年就出來了。出來不到半年，重操舊業(yè)。這種人，不該死嗎？”

他的話語平靜，卻帶著一種冰冷的、令人窒息的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