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的電話打來時，顧晏辰正在簽署收購案的最終協(xié)議。鋼筆尖在文件上劃出墨點的瞬間，特助蒼白著臉遞來手機，屏幕上跳動的“市公安局”字樣像枚生銹的圖釘，猝不及防扎進視網膜。他捏著手機走到落地窗前，玻璃映出他紋絲不動的側臉，只有握著手機的指節(jié)泛出一瞬的青白。

“顧先生，您的妻子林微女士……”聽筒里的電流聲滋滋作響，像極了那晚林微躺在醫(yī)院走廊時微弱的呼吸。顧晏辰望著樓下車水馬龍，突然想起她第一次穿高跟鞋崴腳時，也是這樣仰著臉看他，眼里盛著細碎的星光。這個念頭閃過的速度比鋼筆尖的墨點更快，快到他幾乎以為是錯覺。

“知道了。”他打斷警察的話，聲音平穩(wěn)得像結了冰的湖面。掛斷電話的瞬間，他看見玻璃倒影里的自己微微怔住，眉骨處的肌肉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三下。三秒后，那點異樣便如指間的煙蒂般被掐滅，他轉身將手機扔回給特助，語氣恢復了慣常的冷漠：“讓法務部處理后續(xù)。”協(xié)議上的墨點暈開成小小的黑洞，像極了林微最后看他時，眼底徹底熄滅的光。

葬禮那天的雪下得比林微流產那晚更大。顧晏辰站在墓碑前，黑色大衣被風雪吹得獵獵作響。記者的相機快門聲此起彼伏，他適時垂下眼瞼，任由雪花落在睫毛上融化成水珠，制造出“眼含淚光”的假象。只有站在他身后三步遠的特助看見，當牧師念到“林微”名字時，他的視線正越過人群，落在遠處醫(yī)院大樓的方向——那里，顧念的康復指標剛剛傳到他的私人醫(yī)生手機里。

“顧總，該上車了。”特助低聲提醒，瞥見他西裝內袋露出的粉色信封，邊角畫著顧念標志性的小兔子。顧晏辰頷首，轉身時“不慎”碰倒了林微母親送來的相框，玻璃碎裂的聲音驚得記者們一陣騷動。他彎腰去撿的動作被鏡頭捕捉，卻沒人發(fā)現他捏著相框邊緣的手指，正狠狠掐進那張笑靨如花的照片里，直到指腹被碎玻璃硌出血痕。

黑色賓利駛離墓園時，車載電視正在播放財經新聞。女主播用甜美的聲音報道顧氏集團收購成功的消息，畫面切到顧晏辰前幾日在簽約儀式上的意氣風發(fā)。他抬手關掉電視，看著窗外倒退的雪景，突然想起林微曾說“雪落下來的時候，像天上在撒鹽”。這個比喻幼稚得可笑，可此刻他望著那片白茫茫的世界，舌尖竟真的泛起一絲苦澀的咸味。

“把林微的東西都處理掉。”他突然開口，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真皮座椅，“包括她在醫(yī)院的所有記錄。”特助應了聲“是”，從后視鏡里看見后座男人閉上眼，陽光透過雪幕落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卻照不進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那里沒有悲傷，沒有愧疚，只有一片剛剛清理完“麻煩”后的空曠——就像他親手推開的那扇病房門，門后是顧念痊愈的笑臉，門外是林微在雪地里逐漸冰冷的身體，而他，從未回頭看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