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別墅的玄關(guān)處，行李箱的滾輪在大理石地面上劃出輕響時，蕭母正系著圍裙從廚房探出頭，鬢角別著的珍珠發(fā)卡沾了點面粉，她在烤周捷最愛的蔓越莓餅干，烤箱里的黃油香早就漫溢到樓梯口。
“可算回來了！”蕭母撲過來抱住周捷，手臂勒得她差點喘不過氣，“瘦了瘦了，國外的飯菜就是不行，媽給你燉了蓮藕排骨湯，煨了整整四個小時。”
周捷的親生母親林慧站在客廳中央，手里的青瓷茶杯在茶幾上輕輕磕出脆響。她穿著米白色旗袍，領(lǐng)口的盤扣系得一絲不茍，目光落在周捷身上，帶著審視的溫柔：“回來就好，明天讓你爸給你燉燕窩，補補身子。”
蕭父從書房出來，手里還捏著鋼筆，筆尖的墨漬在指腹暈開一小團：“學(xué)業(yè)都辦完了？”
“嗯，畢業(yè)證和學(xué)位證都帶回來了。”周捷把帆布包放在沙發(fā)上，里面露出半本國外大學(xué)的筆記本，頁邊寫滿了批注，“論文答辯拿了A+，導(dǎo)師還推薦了個跨國項目，問我要不要參與。”
“跨國項目？”林慧的眉頭微微蹙起，“女孩子家跑那么遠(yuǎn)干嘛？不如留在國內(nèi)，蕭氏現(xiàn)在正好缺人。”
蕭母趕緊打圓場：“孩子剛回來，先歇著再說工作的事。捷捷，快嘗嘗我做的餅干，還熱乎呢。”
周捷拿起一塊餅干，黃油的醇厚混著蔓越莓的酸甜在舌尖化開，像被瞬間拉回出國前的每個周末——蕭母總在廚房忙碌，烤餅干的香氣里混著洗衣機的嗡鳴，是她從小到大最熟悉的家的味道。
餐桌旁的玻璃轉(zhuǎn)盤上，糖醋排骨堆成小山，藕湯的熱氣在盞碟間凝成水珠。蕭語抱著周捷的胳膊，晃得她差點碰翻湯碗：“周捷姐，你在國外有沒有交男朋友？我跟少華打賭，說你肯定把自己嫁出去了！”
“就你嘴貧。”周捷捏了捏她的臉頰，余光瞥見林慧正給蕭父使眼色，心里隱約猜到幾分。
果然，晚飯吃到一半，林慧放下筷子，餐巾在膝頭疊得整整齊齊：“捷捷，媽給你物色了個小伙子，姓林，是你爸老同學(xué)的兒子，在設(shè)計院工作，人很穩(wěn)重……”
“媽。”周捷打斷她，湯匙在湯碗里輕輕攪動，“我剛回來，還不想考慮這些。”
“什么叫不想考慮？”林慧的聲音提高了些，“你都二十五了，女孩子家事業(yè)再好，總得有個歸宿。林家那孩子我見過，一米八幾，斯斯文文的，跟你正好互補。”
蕭母趕緊給周捷夾了塊排骨：“孩子剛回來，先別急著催。捷捷心里有數(shù)。”
蕭父清了清嗓子：“林慧也是好意。下周安排個時間，見一面也無妨，就當(dāng)交個朋友。”
周捷沒應(yīng)聲，低頭喝著湯。藕塊燉得粉糯，排骨的肉輕輕一碰就脫骨，可她卻嘗不出往日的香甜。手機在口袋里震動了一下，是陳凱發(fā)來的微信：“到家了？我媽燉了鴿子湯，差點沒把我灌吐。”
她的嘴角忍不住彎了彎，指尖在屏幕上敲：“一樣，我媽和我親生媽聯(lián)合催婚，說有個林家小伙子不錯。”
陳凱的消息秒回：“林家？不會是設(shè)計院那個林浩吧？去年在行業(yè)峰會上見過，戴眼鏡，說話像蚊子叫。”周捷正想回復(fù)，林慧突然走到她身邊，目光不經(jīng)意掃過手機屏幕，看到陳凱的名字時，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皺：“跟陳家那小子聊什么呢？媽跟你說，感情的事還是要慎重。”她伸手?jǐn)n了攏旗袍的領(lǐng)口，語氣帶著長輩的循循善誘，“林家的條件多合適，你可別……”
陳家老宅的餐廳里，水晶燈的光芒落在銀質(zhì)餐具上，晃得人眼暈。陳凱扯了扯領(lǐng)帶，西裝袖口的鉆石袖扣是陳母昨天剛讓人送來的，說是“見長輩得正式點”。
“聽說你跟蕭家那丫頭一起回來的？”陳老爺子放下象牙筷子，假牙在嘴里硌出輕響，“周捷那姑娘我見過，眉眼周正，就是命苦了點，剛沒了男朋友就出國……”
“爺爺。”陳凱的聲音冷了些，“周游是意外去世，跟周捷沒關(guān)系。”
陳函端著紅酒杯，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弟弟這是護上了？在國外一年，沒少照顧人家吧？”
“我們是同學(xué)，互相照應(yīng)應(yīng)該的。”陳凱拿起刀叉，切割牛排的動作帶著刻意的用力，“哥要是沒事干，不如多關(guān)心下陳氏的新能源項目，別總盯著別人的事。”
陳母趕緊打圓場：“吃飯呢，說這些干嘛。凱凱，你爸給你在集團安排了副總職位，下周一去報到？”
“我想先去蕭氏的合作項目組。”陳凱的刀叉頓在盤里，“跟周捷一起，把國外的先進經(jīng)驗落地。”
“胡鬧！”陳父把餐巾摔在桌上，“陳氏的副總不當(dāng)，去給蕭家打工？你忘了陳函怎么跟你說的？周捷那丫頭……”
“爸！”陳凱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周捷是什么樣的人我清楚，不用你們說三道四。我去蕭氏是為了工作，不是為了別的。”
陳老爺子咳了兩聲：“行了，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凱凱，你想清楚就行。”他瞥了陳函一眼，“老大，你也少給你弟弟使絆子，都是一家人。”
陳函笑著點頭，眼底卻沒什么溫度。
晚飯在壓抑的氣氛中結(jié)束。陳凱回到房間，把西裝扔在沙發(fā)上，手機在床頭柜上震動不停——是國外的同學(xué)發(fā)來的照片，派對上穿紅裙子的女生舉著酒杯，背景里的陳凱正低頭看手機，屏幕亮著的是周捷的微信界面。
“這姑娘追你半年了，就這么拒了？”同學(xué)的消息帶著調(diào)侃。
陳凱回了個“嗯”，點開和周捷的對話框。她剛發(fā)來張照片，是蕭母烤的蔓越莓餅干，配文：“比國外的好吃一百倍。”
他笑著打字：“我媽燉的鴿子湯能齁死人，還是你有口福。”
窗外的月光透過紗簾，在地毯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陳凱靠在床頭，指尖劃過屏幕上周捷的頭像——是去年在劍橋的草坪上，她穿著白襯衫，手里舉著本書，風(fēng)掀起她的長發(fā)，像幅流動的畫。
這一年在國外，他拒絕過華裔富商的女兒，推開過在圖書館遞情書的學(xué)妹，不是沒想過周捷會不會在意，只是本能地不想讓她誤會。此刻看著她的消息，突然覺得那些拒絕都值了。
蕭家別墅的客房被收拾得一塵不染，床單是周捷喜歡的淺灰色，床頭柜上擺著她出國前沒看完的《百年孤獨》，書簽還夾在第37頁。
周捷洗完澡，裹著浴巾坐在梳妝臺前，鏡子里的自己比去年清瘦些，下頜線更清晰了，眼神卻比以前亮。她拿起手機，陳凱剛發(fā)來段視頻，是他家的波斯貓在抓窗簾，配文：“煤球想你了，總扒你以前坐過的沙發(fā)。”
周捷忍不住笑出聲，回了段自己在國外拍的短視頻——陳凱在實驗室里調(diào)試模型，眉頭皺得像小山，嘴里還念叨著“這個參數(shù)不對”，陽光落在他的白大褂上，纖塵可見。
“你偷拍我！”陳凱發(fā)來個抓狂的表情。
“誰讓你工作時一臉嚴(yán)肅，像個小老頭。”周捷打字，指尖在屏幕上停頓片刻，“說真的，這一年謝謝你。”
“謝我什么？謝我?guī)湍阏紙D書館座位，還是謝我?guī)湍銚跆一ǎ?rdquo;
周捷的臉頰微微發(fā)燙。她當(dāng)然記得，有次系里的舞會，意大利男生捧著玫瑰堵在宿舍樓下，是陳凱搶過玫瑰扔進垃圾桶，拉著她就跑，還嘴硬說“那人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都謝。”她回復(fù)，“還有，我媽剛才說，下周讓我去相親。”
陳凱的消息隔了半分鐘才來：“哦，哪家的？”
“林家，叫林浩，設(shè)計院的。”
“不行。”兩個字后面跟著個發(fā)怒的表情，“那人我知道，去年跟我哥吃飯時見過，三句話不離‘我爸是局長’，油膩得很。”
周捷看著屏幕，突然覺得心里某個角落軟得像棉花糖。她想起在國外的每個深夜，兩人泡在圖書館改論文，他總會點兩杯熱可可，把帶棉花糖的那杯推給她；想起他在雪地里幫她拎行李箱，自己的肩膀落滿雪花卻渾然不覺；想起他拒絕女生時的干脆，眼神總不自覺地往她這邊瞟。
“其實……”她咬著唇，指尖懸在鍵盤上，“如果那個人是你就好了。”
陳凱看著屏幕上的字，大腦瞬間一片空白。手機“啪”地掉在床單上，他像被燙到似的撿起來，反復(fù)確認(rèn)那行字——“如果那個人是你就好了”。
心臟像被塞進了竄天猴，“嘭”地炸開漫天煙花。他猛地從床上彈起來，興奮地原地轉(zhuǎn)圈，沒注意床沿的弧度，“咚”地摔在地毯上，后腦勺磕到床腿，疼得他齜牙咧嘴，卻忍不住哈哈大笑。
“神經(jīng)病啊陳凱！”樓下傳來陳函的怒吼，“大半夜笑什么？”
陳凱捂著嘴，在地毯上打滾，眼淚都笑出來了。他拿起手機，手指抖得差點按錯鍵，打了又刪，刪了又打，最后只發(fā)了個“？”。
周捷看著那個問號，臉頰紅得能滴出血。她趕緊扯過被子蒙住頭，心臟在胸腔里跳得像打鼓，后悔得想把手機扔出去，剛才一定是腦子抽了，怎么能說這種話？
手機震動了一下，陳凱發(fā)來段語音，背景里有明顯的雜音，像是在地上爬：“你……你再說一遍？我剛才沒看清。”
周捷把臉埋在枕頭里，悶笑出聲。她深吸一口氣，回了條語音，聲音輕得像羽毛：“我說，如果你是林浩就好了，至少不用相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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