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捷坐在周游的書房里,指尖劃過書桌一角的燙金字母,那是周游的名字縮寫,刻得很深,像要嵌進(jìn)木頭里。窗外的雪下得又急又密,把窗玻璃糊成一片白茫茫,連帶書房里的光線都變得昏沉,像她此刻的心情。
書桌上攤著周游沒看完的項目計劃書,紅色批注筆還斜插在筆袋里,墨水在紙上暈開一小團(tuán)暗紅,像凝固的血。周捷伸出手,想碰那支筆,指尖剛要觸到,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得縮回手。
“周捷姐,你在里面嗎?”是蕭語的聲音,帶著哭腔,“你已經(jīng)三天沒吃東西了,出來吃點(diǎn)吧。”
周捷沒應(yīng)聲,把臉埋進(jìn)膝蓋。自從周游的葬禮結(jié)束,她就把自己鎖在這間書房里,像只受傷的小獸,拒絕所有光亮和溫暖。少華每天送來的飯菜,在門口放涼,蕭語的勸慰隔著門板變得模糊,連蕭母偷偷塞進(jìn)來的熱牛奶,也只換來她無聲的眼淚。
敲門聲停了,門外傳來蕭語壓抑的啜泣聲,夾雜著少華笨拙的安慰:“別哭了,周捷姐只是需要時間……”
周捷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她知道大家都在擔(dān)心她,可她沒辦法原諒自己——如果那天她沒有讓周游獨(dú)自去學(xué)校,如果她早點(diǎn)趕到,如果她能拉住那個推他的人……太多的如果像針一樣扎在心上,密密麻麻地疼。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動靜,像是有人推開了厚重的防盜門,伴隨著蕭父驚訝的聲音:“小何?你怎么回來了?”
周捷的身體僵了一下。蕭何?那個常年在國外、只在家族聚會上,偶爾露面的大哥?她對這個大哥的印象很模糊,只記得他總是穿著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眼神銳利,話很少,卻自帶一種讓人不敢直視的氣場。
腳步聲從樓梯傳來,沉穩(wěn)而有力,一步步逼近書房。周捷下意識地抱緊膝蓋,像做錯事的孩子在等待審判。
她聽說過大哥的傳聞,年紀(jì)輕輕就掌控了蕭家在洲域的產(chǎn)業(yè),手段狠厲,性情冷漠,連蕭父都要讓他三分。他會不會覺得,是她這個“外人”連累了周游?
“咔噠”一聲,書房門被輕輕推開。周捷沒有抬頭,只看到一雙锃亮的黑色皮鞋停在地毯上,鞋邊沾著未化的雪粒。
“周捷。”男人的聲音低沉,像大提琴的最低音,帶著穿透寒意的溫度,“我是蕭何。”
周捷的肩膀微微顫抖,還是沒抬頭。她能感覺到對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帶著審視,或許還有不耐,就像每次家族聚會上,他掃過她時那種淡漠的眼神。
“周游的事,我聽說了。”蕭何的聲音沒有起伏,卻奇異地讓人平靜了些,“蕭語說,你在這里待了三天。”
周捷的眼淚突然決堤,像被戳破的氣球。她不是不怕他,只是那句“周游的事”,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她所有的委屈和崩潰。
“他……他不該死的……”她的聲音嘶啞,像被砂紙磨過,“是我沒保護(hù)好他……”
預(yù)想中的斥責(zé)沒有到來。下一瞬,她被一個帶著雪氣的懷抱緊緊摟住。男人的西裝外套還帶著室外的寒氣,胸膛卻堅實得像座山,手臂箍得很緊,仿佛要把她碎掉的靈魂重新拼起來。
“不是你的錯。”蕭何的下巴抵在她發(fā)頂,聲音里帶著難得的柔軟,“是哥回來晚了。”
周捷愣住了,眼淚滴在他的西裝上,暈開一小片深色。這是周游死后,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清晰的支撐,不是蕭語帶著哭腔的安慰,不是少華笨拙的陪伴,而是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像黑夜里突然亮起的燈。
“哥……”她哽咽著,幾乎認(rèn)不出這個稱呼。在她的記憶里,蕭何從來沒叫過她“妹妹”,甚至很少正眼看她。
“嗯,我在。”蕭何松開她,蹲下身平視著她。他的眉眼和周游有幾分相似,卻更鋒利,像淬過冰的刀,此刻卻盛滿了她從未見過的溫和,“周游不在了,還有我。以后,我不會讓任何人再傷害你們。”
周捷看著他,眼淚又涌了上來,這一次卻帶著一絲微弱的光。她想起周游生前偶爾提起大哥,說他雖然看著冷漠,卻總在暗中幫蕭家擺平麻煩,說他其實很疼他們這些弟弟妹妹,只是不擅長表達(dá)。
“可是……”周捷咬著唇,“李浩然他們……”
“李浩然那邊,我會處理。”蕭何的眼神驟然變冷,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還有那個報警的李誠愛,我會查清楚他到底藏了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書桌前,拿起那份項目計劃書。指尖劃過周游的批注,眼神復(fù)雜:“周游的心血,不能白費(fèi)。”
周捷看著他挺拔的背影,突然覺得心里那塊最沉重的石頭,好像被人輕輕挪開了一角。這個常年缺席的大哥,以一種她從未想過的方式,在她最絕望的時候,為她撐起了一片天。
樓下的客廳里,氣氛凝重得像要下雪。蕭父坐在沙發(fā)上,手里捏著茶杯,指節(jié)泛白;蕭母靠在他肩上,眼睛紅腫;少華和陳凱坐在對面的小沙發(fā)上,大氣不敢出;蕭語站在窗邊,看著外面紛飛的雪花,肩膀微微顫抖。
“吱呀”一聲,書房門開了。蕭何牽著周捷走出來,周捷的眼睛還是紅的,但臉上已經(jīng)沒有了之前的麻木,腳步也穩(wěn)了些。
“爸,媽。”蕭何的聲音很平靜,“周游的事,我會負(fù)責(zé)到底。城南的項目,我會接手。”
蕭父猛地抬頭,眼里閃過驚訝:“小何,你……”
“洲域的事已經(jīng)處理完了。”蕭何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從今天起,我留在國內(nèi)。”
蕭母的眼淚瞬間涌了上來,抓住他的手:“小何,你……你不怪我們嗎?怪我們沒照顧好周游和語語……”
“媽,這不是你們的錯。”蕭何的聲音軟了些,拍了拍母親的手背,“是我這個大哥沒盡到責(zé)任。”
他轉(zhuǎn)向少華和陳凱,目光在他們身上停頓了兩秒:“周游的事,謝謝你們幫忙。接下來的調(diào)查,可能還需要你們配合。”
少華立刻站起來,胸膛挺得筆直:“沒問題!蕭大哥,你讓我們做什么都行!”
陳凱也跟著點(diǎn)頭:“我們知道的都會告訴你。”
蕭何微微頷首,算是謝過。他走到蕭語身邊,看著窗外的雪:“語語,以后不準(zhǔn)再任性了。”
蕭語的眼淚掉了下來,突然抱住他的胳膊:“哥……”
蕭何的身體僵了一下,隨即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動作有些生疏,卻很認(rèn)真:“別怕,有哥在。”
周捷看著這一幕,心里暖暖的。這個家,在經(jīng)歷了巨大的悲痛后,因為蕭何的回歸,好像重新凝聚在了一起。
“對了,哥。”蕭語突然想起什么,抬起頭,“李浩然說,周游挪用了公司的資金,還說……還說他和供應(yīng)商勾結(jié)……”
“那些都是謠言。”蕭何的眼神很冷,“我已經(jīng)讓律師去查了,很快就能證明周游的清白。”
他轉(zhuǎn)向周捷,語氣緩和了些:“周捷,你手里有沒有周游留下的資料?比如他和供應(yīng)商的合同,或者項目的預(yù)算表?”
周捷點(diǎn)點(diǎn)頭:“有,他的電腦里應(yīng)該有備份。”
“好。”蕭何點(diǎn)點(diǎn)頭,“等會兒你發(fā)給我。另外,你還記得那個推周游的男生長什么樣嗎?有沒有什么特別的特征?”
周捷努力回想,眉頭緊鎖:“我趕到的時候,只看到一個模糊的背影,很高,穿著黑色的連帽衫,好像……好像手腕上有個紋身,是個閃電的圖案。”
“閃電紋身?”少華突然插話,“我好像見過!上次在學(xué)校的籃球場,有個男生跟人打架,手腕上就有個閃電紋身!”
“你確定?”蕭何的眼睛亮了一下。
“確定!”少華很肯定,“那男生好像是體育系的,叫什么……叫趙磊,平時挺橫的,經(jīng)常跟人打架。”
蕭何點(diǎn)點(diǎn)頭,拿出手機(jī),撥通了一個電話:“幫我查一下南大體育系的趙磊,重點(diǎn)查他最近的行蹤,還有他和李浩然的關(guān)系。”
掛了電話,他看著眾人:“現(xiàn)在我們要做的,就是等。等調(diào)查結(jié)果出來,等真相水落石出。”
晚飯時,周捷終于走出了書房,坐在餐桌前。蕭母給她盛了碗熱湯,眼里滿是欣慰:“快喝點(diǎn)湯,暖暖身子。”
周捷接過湯碗,輕聲說了句“謝謝媽”。湯是排骨藕湯,是她以前經(jīng)常給周游做的,味道很熟悉,卻帶著一絲物是人非的苦澀。
蕭何坐在她旁邊,給她夾了塊排骨:“多吃點(diǎn),才有精神面對接下來的事。”
周捷點(diǎn)點(diǎn)頭,小口地喝著湯。少華和蕭語在旁邊說著學(xué)校的事,努力活躍氣氛,陳凱偶爾插兩句嘴,逗得大家笑了起來。
蕭父看著這一幕,眼里閃過一絲欣慰。他知道,這個家經(jīng)歷了太多磨難,但只要孩子們能團(tuán)結(jié)在一起,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晚飯后,蕭何叫住周捷:“跟我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