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的計劃雛形,如同在污穢泥沼中艱難萌發(fā)的毒芽,帶著濃烈的惡臭與孤注一擲的瘋狂,尚未及破土,便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更加暴烈的死亡風(fēng)暴,徹底撕碎!
“嗬嗬嗬放我出去!老子沒罪!老子要出去!”
一聲凄厲到變形的嘶吼,如同瀕死野獸的絕唱,猛地撕裂了死牢深處那令人窒息的、只有水滴和喘息交織的寂靜!聲音來自甬道更深處,靠近死牢盡頭的某個方向。
緊接著,是沉重的身體撞擊牢門柵欄的“哐當(dāng)!哐當(dāng)!”巨響!伴隨著鐵鏈被瘋狂拖拽、摩擦地面發(fā)出的刺耳噪音!
“媽的!丙字七號瘋了!按住他!”
“操!這死貨咬人!”
“彪爺!彪爺!丙字七號鬧起來了!”
獄卒的怒罵聲、呵斥聲、驚慌的叫喊聲,瞬間如同沸水般在狹窄的甬道里炸開!昏黃的光暈劇烈晃動、放大,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
騷動!
突如其來的巨大騷動!
沈硯蜷縮在角落的身體猛地繃緊!那只尚能視物的右眼瞬間睜開,瞳孔因驚愕而收縮!他本能地側(cè)耳傾聽,全身的神經(jīng)如同拉滿的弓弦!隔壁老胡那破風(fēng)箱般的喘息也驟然停止,隔墻縫隙后,一股緊張、凝重的氣息無聲地彌漫開來。
“滾開!都滾開!老子要見知府!老子冤枉!”那嘶吼的聲音更加瘋狂,充滿了走投無路的絕望和歇斯底里!伴隨著更加猛烈的撞擊聲和鎖鏈的嘩啦巨響!
“反了你了!給我打!往死里打!”王彪那粗嘎暴戾的咆哮如同驚雷,在甬道盡頭炸響!
“是!彪爺!”
“打死這瘋狗!”
棍棒擊打在肉體上的沉悶聲響,如同重錘砸在破鼓上,一聲接一聲,密集而殘忍地響起!其間夾雜著骨骼碎裂的輕微“咔嚓”聲,以及那囚犯從嘶吼迅速轉(zhuǎn)為凄厲哀嚎、再到微弱嗚咽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變調(diào)!
噗!噗!噗!
嗷——!呃啊——!嗬嗬
砰!咔嚓!
聲音從狂暴到微弱,只用了短短十幾個呼吸的時間!
沈硯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太熟悉這種聲音了——那是生命被暴力迅速剝奪的殘酷樂章。在另一個世界的追兇生涯中,他見過太多類似的場景。這不是鬧事,這是一場發(fā)生在眼皮底下的、赤裸裸的謀殺!目標(biāo),就是那個“鬧事”的囚犯!
果然,當(dāng)雜亂的腳步聲和晃動的人影火光靠近時,那瘋狂的嘶吼和撞擊聲已經(jīng)徹底消失,只剩下獄卒們粗重的喘息和罵罵咧咧。
“媽的!晦氣!臟了老子的手!”
“拖走拖走!扔后面臭水溝去!”
“彪爺,這死貨”
“死了活該!敢在老子眼皮底下撒野!呸!”王彪的聲音充滿了戾氣和不耐煩,“手腳麻利點!別耽誤老子喝酒!”
昏黃搖曳的火光下,兩個獄卒(其中一個是獐頭鼠目的李三)拖著一個軟綿綿、如同破麻袋般的身影,粗暴地從沈硯牢門前經(jīng)過。那囚犯的頭顱無力地耷拉著,看不清面目,身上那件原本就破爛不堪的灰色囚衣被撕扯得更加襤褸,沾滿了新鮮的血污和地上的污泥。濃烈的血腥味混合著牢房固有的惡臭,撲面而來。
沈硯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瞬間鎖定在那具被拖行的尸體上!尤其是那件被撕扯得不成樣子的囚衣!
**觀察目標(biāo):衣物殘留物!**
現(xiàn)代刑偵經(jīng)驗告訴他,暴力沖突現(xiàn)場,尤其是死者掙扎反抗時,衣物上極易沾染施暴者或環(huán)境中的微量物證!
就在那囚犯被拖過牢門的一剎那,他的一條手臂無力地垂下,破爛的袖口被地面一塊凸起的碎石猛地勾??!
刺啦——!
一聲清晰的布帛撕裂聲!
一小片約莫巴掌大小、沾滿污泥和暗紅血跡的灰色粗布碎片,被硬生生扯了下來,留在了沈硯牢門外的泥地上!
拖行的獄卒(李三和另一個身材高大的)似乎毫無察覺,罵罵咧咧地繼續(xù)拖著尸體走向甬道更深處。王彪提著油燈,獨眼兇光四射地掃視著兩側(cè)牢房,似乎在警告其他囚犯不要輕舉妄動,對那片掉落的衣角更是視若無睹。
機會!千載難逢的機會!
沈硯的心臟狂跳起來!他沒有任何猶豫!就在王彪的油燈光暈掃過、李三等人的注意力完全被尸體和前方甬道吸引的瞬間!
他動了!
身體如同蓄勢已久的獵豹,爆發(fā)出這具殘軀所能壓榨出的最后一點力量!他猛地向前撲倒,整個人幾乎貼著冰冷潮濕的地面滑了出去!沉重的鐐銬在泥地上拖出刺耳的摩擦聲!他那只布滿血痂和污泥的手,如同閃電般,精準(zhǔn)無比地穿過牢門下方那狹窄的活板門縫隙!
指尖,帶著一種近乎灼熱的決絕,狠狠地抓向那片沾滿污泥和血跡的灰色衣角碎片!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布片的剎那——
“嗯?”王彪那只獨眼如同鷹隼般猛地掃了回來!油燈昏黃的光線正好照在沈硯牢門下方!
沈硯的瞳孔驟然收縮!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間凝固!動作硬生生僵在半空!指尖距離那片布片,只有毫厘之差!
完了!暴露了!
一股冰冷的絕望瞬間攫住了他!他幾乎能想象到王彪那猙獰的獨眼中即將噴涌而出的暴怒和殺意!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彪爺!不好了!這死貨太沉,卡在拐角了!”甬道深處,李三那驚慌失措的喊聲突然傳來!
王彪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過去,獨眼兇光一閃,破口大罵:“廢物!連個死人都拖不動!要你們何用!”他煩躁地轉(zhuǎn)過身,提著油燈快步向騷亂深處走去,嘴里罵罵咧咧:“媽的!一群飯桶!都給老子滾開!”
光暈和腳步聲迅速遠(yuǎn)離!
就是現(xiàn)在!
沈硯心中狂吼!那僵在半空的手指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推動,猛地向前一探!指尖瞬間勾住了那片冰冷、濕滑、帶著血腥和污泥的布片!沒有絲毫停留,手臂如同受驚的毒蛇般猛地縮回!
整個過程,快如電光石火!從撲出、滑行、伸手、僵直、到最終抓住布片縮回,僅僅發(fā)生在王彪轉(zhuǎn)身、光暈移開的不到兩個呼吸之間!
沈硯的身體重重地摔回牢房冰冷的地面,胸口劇烈起伏,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冷汗瞬間浸透了破爛的囚衣!剛才那一瞬間的驚險,幾乎耗盡了他殘存的所有力氣和精神。
但他成功了!
他死死地攥著那片來之不易的衣角碎片,如同攥著黑暗中唯一的光!碎片入手冰冷、濕滑、沉重。污泥和暗紅色的血污沾滿了手掌,散發(fā)著濃烈的腥氣。
他顧不上身體的劇痛和虛脫感,也顧不上手上粘膩的污穢,立刻將布片湊到眼前(用那只尚能視物的右眼),借著甬道深處隱約晃動的微弱光線,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一寸一寸地審視著!
布片是普通的灰色粗麻,質(zhì)地粗糙,邊緣是被暴力撕裂的毛邊。污泥和血污覆蓋了大半,但就在靠近撕裂邊緣、一處相對“干凈”的褶皺里——
沈硯的呼吸猛地一滯!
那里!沾著幾點極其微小的、顆粒狀的粉末!
顏色是——**暗紅色!**
在昏暗的光線下,那暗紅如同凝固的、不祥的血痂,又像是某種干燥的礦物顏料,與周圍深褐色的污泥和暗紅的血污形成了微妙的色差!
暗紅色粉末?!
這個顏色!這個形態(tài)!如同燒紅的烙鐵,瞬間燙穿了沈硯的記憶!
畫面猛地閃回!
***冰冷深夜,僻靜巷口!**張謙在接過斗篷人遞來的沉重木箱時,寬大的袖口不經(jīng)意間拂過箱蓋掀開的一角!借著微弱的月光,原主沈硯清晰地看到!張謙那深藍(lán)色的低級武官袖口上,沾染著幾點極其相似的——**暗紅色粉末**!當(dāng)時光線昏暗,情緒極度緊張,原主并未深究,只當(dāng)是箱子上沾的灰塵污漬!
***公堂之上,獰笑指證!**張謙高舉著那封“通敵密信”,手指激動地?fù)]舞!沈硯(原主)在巨大的恐懼中,目光掃過張謙的袖口——依舊是那件深藍(lán)色的武官服!袖口處!那幾點暗紅色的粉末!依然存在!甚至似乎比那晚更清晰了些?!
當(dāng)時身處絕境,原主心神俱裂,這細(xì)微的線索如同浮光掠影,被巨大的恐懼淹沒,沉入了記憶的底層。而此刻,當(dāng)這同樣顏色、同樣形態(tài)的暗紅色粉末,出現(xiàn)在這剛剛“越獄”被“處決”的死囚衣角上時,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瞬間將這兩處看似毫不相關(guān)的細(xì)節(jié)——**串聯(lián)了起來**!
巧合?絕無可能!
張謙袖口有暗紅粉末!
這死囚衣角也有暗紅粉末!
兩者出現(xiàn)在截然不同的時間、地點、人物身上!
唯一的交集點——這臨江府大牢?或者說張謙所在的**軍需處**?!
一個驚悚的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沈硯的心頭:
這個所謂的“試圖越獄”被“當(dāng)場擊斃”的死囚他的死,真的只是一場意外嗎?還是如同自己和老胡一樣是另一場精心策劃的滅口?!
軍需張謙暗紅粉末滅口
線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這根名為“暗紅粉末”的細(xì)線,驟然串起!
沈硯的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跳動!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腫脹模糊的右眼,死死盯向隔壁那片黑暗的隔墻縫隙!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激動而嘶啞變形:
“胡胡捕頭!死的那人衣角上有有暗紅色的粉末!和張謙袖口上沾的一模一樣!”